張桂芬看得比較開,一是因為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
二是因為,她嫁給的男人,是衛淵。
“再說,如你舅舅這般的英雄豪杰,他所相中的女子,只怕不會是簡單的藝伎,想必有著過人之處。”
說到這里,張桂芬將那封信收了起來,“明蘭,我想吃你做的豬肘了。”
明蘭看著張桂芬怔怔出神,心中忍不住有所多想。
在對方還未嫁給自己舅舅之前,可謂是一名敢愛敢恨的女子。
聽聞自己的舅舅竟然去了廣云臺那種地方,都恨不得以還未出閣的女子身份去廣云臺中尋自己的舅舅。
然而,自從成婚之后,舅媽似乎越來越沒了‘自我’,無論遇到什么或是做什么事,都是以自己的舅舅為主。
就比如說舅舅找了名藝伎,還讓那名藝伎有了身孕這事
倒不是說,以衛淵的身份,不能找個妾室。
而是無論什么原由,都該提前告知張桂芬才是。
如今呢?
只是寫了封信告知
想到這里,明蘭都有些為張桂芬鳴不平了。
但衛淵是她的親舅舅,正是這個舅舅,給了她從小就缺乏的‘父愛’。
明蘭嘴上是在替張桂芬說話,可潛意識,總是想著讓這件事對自家舅舅的影響降到最低。
待明蘭回過神來以后,當即點頭道:“好,今日甥女親自下廚,定然讓舅媽您大飽口福。”
待明蘭前往庖廚那邊,寶珠端來一杯熱茶,“夫人,暖暖身子吧。”
張桂芬重新坐在凳子上,下意識點頭回應。
對于衛淵的事情,寶珠也不敢議論什么,只是靜靜地站在張桂芬身后。
良久,張桂芬突然站起身來,將英國公府一名叫做‘張大’的門客喚來。
隨后,她正色問道:“張叔,這些年來,我爹娘都待你不薄,有件事,需要你跑一趟。”
張大年近半百,兩鬢斑白,但雙目卻顯得炯炯有神,讓人第一眼看去,就像是個練家子,
“請姑娘吩咐。”
張桂芬自幼便叫他張叔,一開始,他是不敢聽到張桂芬如此稱呼他的。
說好聽點,他是張府的門客,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一直將自己視為府里的下人。
張桂芬直言道:“侯爺在江南找了名女子叫做謝玉英,我對這些藝伎知之甚少,勞煩你親自去一趟江南,將這女子來歷、背景、家世等情況調查清楚。”
張大自然能夠明白,她口里的侯爺是誰。
“只是調查?”
張大好奇詢問。
張桂芬道:“不瞞張叔,如今那女子已經有了身孕,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需要了解清楚。”
“如果她追隨侯爺之前,就已經不是完璧之身,我自是要斟酌思慮,如果是,我這個當主母的,也該了解了解她才是。”
頓了頓,她沉聲道:“如果這件事讓侯爺知曉,張叔不必隱瞞,實情告知侯爺即可。”
張大抱拳,“請姑娘放心。”
如今,英國公府里的人,都稱呼張桂芬為‘夫人’,稱呼她的母親為‘老夫人’。
唯獨張大依舊稱呼張桂芬為姑娘。
待張大離去后,寶珠不解道:“如若事先不告知侯爺,待侯爺知道夫人您做如此安排,若是引得侯爺不悅,可該如何是好?”
張桂芬搖頭道:“不會。”
寶珠也不敢多問。
只覺著他們夫妻之間無甚猜疑,對彼此都很信任。
事實也是如此。
張桂芬打聽謝玉英,并不全是為了自己,多半也是為了衛淵。
盡管,在她心里,衛淵是那樣的完美。
可說一千道一萬,衛淵都是男人。
是男人,總有被女人騙的時候。
張桂芬擔心,衛淵就被謝玉英給騙了,如果真是如此,那謝玉英自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衛淵自幼沒有爹娘,大姐衛恕意又早早進了盛家為妾。
在張桂芬看來,二姐姐衛如意又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必然不會教給衛淵關于女孩家心思的事情。
缺少了這一重要環節的男子,是很容易動情,也很容易被女子所欺騙。
但如今,衛淵有了張桂芬。
前者注意不到的事情,都會由后者來查漏補缺。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二人要足夠信任彼此。
衛淵雖然沒有提前告知張桂芬,有關謝玉英的事情。
但他對張桂芬那種深深的信任感,從未有過絲毫動搖。
后者也是如此。
年關過后。
大周六部九寺,這巨大的機器,便開始瘋狂運轉起來。
各地缺兵補兵,缺糧補糧,已然呈現出一副反攻的趨勢。
但只有一些身經百戰的將領能夠看出來,整個戰局進行到現在,大周各軍隊早已被打散了。
嘉佑八年元月上旬。
耶律仁先率三十萬雄獅攻下自莫州東去,拿下清州一帶。
就此,以保定軍為中心的北方防御體系土崩瓦解。
同月中旬,耶律信先分兵作戰,一路直奔大名府,另外一路,繼續與徐長志部僵持。
嘉佑八年元月下旬。
耶律仁先輾轉反側,繞雄州,途徑保州一帶,以戰養戰,補全物資之后,進攻望都。
大名府在望都東南方向。
作為大周的北京城,距離汴京,只有數百里距離。
現代社會的北京城,尚且在遼人的管轄內。
此刻,汴京城內,當得知耶律信先竟然傾舉重兵攻打大名府時。
無論是趙曦還是百官,都有些慌了神。
朝殿內,百官對此可謂議論紛紛,
“倘若大名府被遼人奪了去,我汴京城,就無險可守了!”
“誰能想到,遼人的進軍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徐長志在做什么?他不是說,能夠拖住耶律信先嗎?”
“怎么轉眼之間,遼人就到大名府城下了?”
雖然已經過完了年,但是各地仍舊大雪紛飛。
這場大雪,不僅是阻礙了遼人的進軍速度,同樣,讓守城的大周軍隊陷入困境。
徐長志有自己的難處,他明知耶律信先選擇分兵作戰,仍然只能固守齊州。
因為一旦齊州失守,整個京東東路都會落入遼人之手。
屆時,遼人很容易就能與大周‘劃河而治’,那條河,是運河。
所以,他只是寫了劄子,上表朝廷,言明耶律信先攻打大名府,可能只是佯攻而已。
但是百官不信,趙曦也不信。
這都快打到家門了,還能是佯攻?
當聽到百官不斷指責徐長志作戰過于保守,導致耶律信先繼續西進。
坐在椅子上的趙曦有些不耐煩了,沉聲道:
“齊州沒有丟,徐將軍依舊是功臣!”
“自遼國南下以來,不過是拿下了我京東東路與河北東路一些州府而已,你們就慌成這個樣子?”
“大名府里有三萬駐軍,遼人一時拿不下,讓各州府駐軍前去支援,實在不行,讓秦老將軍也派出軍隊固守大名府!”
嘉佑八年,二月中旬,秦烈命其子秦振率領十萬大軍回援大名府。
同時,經由各地要鎮州府共同派出軍隊,約有四十萬大軍齊聚大名府。
秦振被任命為河北東路行軍都指揮使,全權指揮大名府戰役。
史稱——大名府會戰。
趙曦親自下達任命之后,又向百官補充了一句,
“告訴秦振,此戰,本宮只要一個結果,讓耶律信先的二十萬敵軍灰飛煙滅!”
耶律信先原有三十萬大軍,待打下一些州府,形成一條穩定的戰略補給線之后,遼國在年前,又陸續增兵二十萬。
也就是說,年后齊州戰役期間,耶律信先少說擁兵四十萬。
當然,四十萬,并非是說整整四十萬帶甲之士。
要說有四十萬帶甲之士,足以橫掃整個中原。
那四十萬大軍,帶甲之士,精銳之兵,至多十萬。
其余都是著簡易甲胄或是布甲的普通士卒。
這些士卒基本算是臨時征調過來的,也有從民夫中挑選。
當然,讓趙禎引以為傲的八十萬禁軍將士里,除了冗兵的成分之外,真正的精銳之師,也就四五十萬而已。
所謂精銳,是指全身著甲,在戰場上除了鈍器之外,基本刀槍不入的將士。
這些將士,無一不是以一當十的存在。
耶律信先分兵二十萬前去攻打大名府。
按理說,徐長志這邊的情況會比較輕松一些。
但情況卻恰恰相反。
由于他的主要責任是拖延耶律信先部的攻伐進度,同時要確保齊魯大地各州府不落入敵手。
所以,他不僅僅是固守一個齊州城這般簡單。
年關前后,徐長志以二十萬兵力,使耶律信先寸土未進,已是極為難得。
算上楊懷仁那邊的二十萬兵力,包含各地廂軍的存在。
再加上大周在大名府會戰中投入的兵力,已有整整八十萬之多!
其中,禁軍精銳約有三十萬。
其余軍隊,都是從各地廂軍、民夫中征調得來,大多數士卒,甚至沒有經歷過正兒八經的訓練。
饒是如此,倘若大名府會戰稍有失利,整個局勢就會天翻地覆,大周,便真的要有亡國之危了。
張輔在得知此事時,上書大名府仍是要以防守為主。
但韓章認為,四十萬大軍,在配合大名府原由守軍與楊懷仁命潘戍帶來的八萬兵力。
足足五十萬大軍,沒有道理啃不掉耶律信先得主力。
只要此戰得勝,讓遼軍大敗而歸。
那么,遼夏南下的計劃,便算是以失敗而告終了。
可張輔卻堅持認為,耶律信先那么做,就是要將大周所有的可戰之兵力都吸引了過去。
畢竟,這場戰爭打到現在,看似大周一直在丟失土地,屢屢有敗績傳來。
但實際上,遼國真正拿下的土地,連大周的十五分之一都沒有。
距離民間傳出的亡國論還為時尚早。
而且,遼兵不是每攻占一個地方就要苦心經營,他們是拿下一地,劫掠就走。
如此情況,將極容易收復失地。
只需保證不出錯,拖下去,也能拖到遼兵知難而退。
完全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提前爆發大規模的決戰。
就連遠在江南的衛淵,也是這個想法。
此時,太湖別院里。
衛淵正與林兆遠等人商議大名府會戰。
陳大牛由衷開口道:“大哥還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遼人要攻打大名府的?”
“如今,咱大周足足四五十萬的兵力都在集結大名府,夠耶律信先那小子喝一壺的了。”
甚至就連林兆遠都是如此想法。
不管怎么看,大名府都是萬無一失。
退一萬步來說,大名府之戰倘若失利,大周軍隊也可在第一時間重整旗鼓,大名府的內部防御力量并不會因此得到削弱。
因此,此戰未開,耶律信先就已經輸了。
但戰勢發展到現在,衛淵卻又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此前,我一直在刻意注意耶律信先得動作,長志在齊魯一帶的布局也堪稱完美。”
“但是耶律信先卻突然表現出一副急功近利的樣子攻打大名府,不像是他穩重的性子。”
剛說到這里,夜不收就有消息傳來。
說是耶律仁先出現在了望都一帶。
衛淵當即感到大事不妙,
“望都.真定府.大名府.”
“難怪.難怪.”
林兆遠皺眉道:“侯爺,怎么了?”
衛淵道:“遼國真正的殺招,依舊是耶律仁先,而非耶律信先!”
說到這里,林兆遠頓時明白一切,
“大名府一戰,耶律信先是刻意要吸引我大周主力,其目的,就是要讓耶律仁先能夠順利從望都一路南下?”
話音剛落,他已是冷汗直流!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
那么,真定府一帶,如今已然無兵可守!
耶律仁先部,還不是一路勢如破竹?
以往,一向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穩若泰山的衛淵,此刻,也是有些慌了神,
“自從朝廷派楊懷仁率軍北上之后,耶律仁先就已經開始布局了。”
“他與耶律信先故意做出一副勢要將河北、河東收入囊中的架勢,就是要讓我們堅信不疑,他們是真的打算合兵攻打大名府。”
“但從始至終,遼國真正的打算,都是汴京!”
林兆遠瞬間瞳孔睜大,“侯爺是說,耶律仁先早已料到今日這一步?一切,都在他的謀劃當中?”
陳大牛雖然沒有聽得太懂,但好歹,他也算是百戰之將,略微思索,便已是愈發覺得不可思議,
“這老小子,還是個人?!”
衛淵已經慌了。
表面上也難以保持淡定。
一直以來,他都是以后世人的目光,來看這個世界的人。
所以,他一直都覺著,自己有一種優越性。
可是,當得知耶律仁先下得一整盤大棋之后,衛淵才知道,所謂遼國名將,竟是恐怖如斯。
如果這個計劃,最終,耶律仁先真的成功了。
那么,中原易主,神州陸沉,將不再是一句空談!
衛淵木訥的蹲坐在房門,神情呆愣,就如同一個傻子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站在他身后的林兆遠、陳大牛二人,才聽到他的一句話傳入自己耳中,語氣多有嘆息之意,
“此時的耶律仁先,是最強的耶律仁先。”
“哪怕是我的老師張輔親自掛帥,只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想要勝他,除非是武襄公與我老師合力。”
“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誰還能勝過今日的耶律仁先。”
陳大牛脫口道:“連大哥也不行?”
“我?”衛淵自嘲一聲,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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