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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兩日之后,國子監動作頻繁。
汴京下了好幾場雨,總算是涼快了些,趕豬人趕著豬進城販賣,正街上做紙扎的店里,老板瞇眼睡覺。
走鏢的武夫在茶館休息,順便瞧著幾人打葉子牌,因為分贓不均赤膊打群架,一邊兒桿子上套的驢子受驚,也踢跳起來,差點掀翻了桌椅。
城內總是喧囂,但宮闕中卻是莊嚴肅穆,往來宮人莫不敢驚擾了主子,只恨不得將差事做得最好,也好領個賞。
永芳殿內,安嬪坐在主位上,身側兩個宮婢,一個俯身蹲著小心翼翼捏腿,一個仔細奉茶。
那雙手在腿上細細密密的按著,生怕出了一絲差錯,安嬪挑眉瞧了一眼按腿的宮婢,眉眼楚楚動人,倒有些惹人憐愛的意味。
她直接抬腳踹了出去,滾燙的茶水也潑在她身上,問一旁的宮婢:“阿柳,你說這賤婢是不是存了勾引圣上的心思?”
“娘娘,奴婢不敢,奴婢是絕然不敢的!”地上的宮婢嚇得一個勁兒磕頭,頭被瓷片劃傷,翻起的皮肉還在往外滲血:“娘娘明鑒啊!”
阿柳笑著道:“娘娘嬌波流慧,細柳生姿,圣上怎么會多瞧旁人一眼。”
安嬪冷嗤:“長得就一副不安分的樣子,你瞧著本宮會相信你?”
接下來她也懶得聽人在她耳邊吵鬧,使喚了人將其拖出去,罰到浣衣局就是,這些個狐媚子總歸是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圣上是有些時日不曾來了,將將有十日了吧。
她讓阿柳去打聽過,圣上似乎去了和喜宮的蘭秀閣,去瞧那病的要死的病秧子貴人去了。
阿柳在一邊剝著蜜桔小心服侍著,主子若見著圣上還好,見不著心情不爽利遭殃的也是底下的人,沒辦法也得受著。
安嬪優哉游哉挑選著拿過來的盤中朱釵:“圣上昨兒讓人拿過來的煙云紗可在宮中?”
“自是在的,娘娘不是說要制了衣裳回頭穿給圣上瞧瞧,奴婢們哪兒敢耽擱,收到就送去制衣局讓繡娘加緊趕制了。”阿柳回話滴水不漏,臉上帶著笑。
安嬪將一只纏絲嵌三色寶石玉簪落入自己發間,又想起那日圣上吻著她額頭,語氣含笑而貼近:“朕并非是不去看你,你在這宮中還有誰能欺負了你去?只是對著皇后和貴妃到底要收斂一點,朕雖然寵著你,但這宮里明里暗里的爭斗不少,朕若獨寵你一人,只怕是連太后都要插手了。”
“放心,朕心上有你。”
她出神想著,圣上對待她總是與旁人不同的。
安嬪抬手揉了揉額間,有些疲乏,又想起了什么:“人請來了沒有?過些時日國子監的算學之比就要開始了。”
她也差人去看了這些時日二皇子的課業,如今想來觸目驚心,就連司業也連連夸贊,就跟變了一人似的。
本不愿相信是一個宮婢的功勞,可事實就是如此,大不了之后將那宮婢偷偷處死,免得誤了堯兒的名聲。
定是要將二皇子比下去。
這般想著,她才讓阿柳去安樂殿要人。
阿柳猶疑:“娘娘,安樂殿那邊回了話,說是姜女使感染了風寒,現下發熱出不了屋。”
安嬪把玩朱釵的指尖頓了頓:“感染了風寒?”
“是,說是這樣的。”阿柳回道。
“早不感染晚不感染,為何在永芳殿請人的時候就這么巧下不來床了?”安嬪冷笑一聲:“華貴妃宮里就去得,本宮宮里就來不得?不過一個小小的宮婢,得了些許看中便妄想翻了天不成?”
她隨手將朱釵扔在盤中,又問:“今日華貴妃可遣人去了安樂殿?”
阿柳看著她的眼色小心道:“今日華貴妃并未去安樂殿,二皇子也有事,并未習算學,要奴婢說那姜女使就是不知好歹,還敢駁了娘娘。”
安嬪挑眉:“你剛剛說她姓什么?”
“回娘娘,那女使姓姜。”
安嬪皺了皺眉,又覺得約莫是自己多想了,于是不屑嗤笑:“多派幾個人去請,務必明日要將此人給本宮請到永芳殿來。”
“奴婢知曉。”
午后吃罷飯,烈日更甚,該有人上門了。
汴京街上成群結隊的小孩兒玩著斗蛋,熟雞蛋經冷水浸過,裝在用彩色絲線或絨線編成的網兜里,不破殼為勝。
民間有說法:夏日胸掛蛋,小人疰夏難。
庭蕪可不管這些,興致勃勃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桿大木秤,秤勾懸一根凳子,甚為奇怪。
“姜姑娘,要不要來秤一秤?”庭蕪熱情招手,又指了指秤頗為精明的模樣:“夏日時節秤人會給人帶來好運的!”
“盡管在這里唬人呢?”滿初無語了。
姜藏月抬眸瞧去。
小時候她也是被稱過的,爹爹提著秤,總笑呵呵讓她坐小板凳上:“囡囡三十二斤,員外人家找上門,勿肯勿肯偏勿肯,狀元公子有緣分。”
先稱了她,又去秤兄長和阿姐,一面打秤花,一面講吉利話,可是好熱鬧。
沒等得庭蕪胡鬧,永芳殿婢子隔著外殿傳了話:“姜女使不知今日病好了沒有?若是讓娘娘再等,可是要遭罪了。”
昨日永芳殿來了人就被攔在安樂殿外,今日竟鍥而不舍又來了,而且來了好幾個人,這架勢是非要把人請走了才行。
庭蕪收起了他的秤,眉頭都擰到一塊兒去了,眼神在婢子身上掃過,又愁容滿面湊近姜藏月:“這安嬪可不好得罪,若實在不能不去,小心一些。”
姜藏月將打掃窗欞的撣子放下:“去。”
庭蕪只感覺頭疼,怎么這些人總是糾纏不清:“姜姑娘,要不要我陪你去?”
姜藏月看他:“不必。”
“萬一安嬪娘娘要動手”
“她只是想讓我去教授三皇子算學,為著三皇子也不會動手。”
庭蕪瞅了瞅自己的秤桿子,出主意:“要不把秤桿子藏在衣服里伺機而動?”
“什么餿主意!”滿初是真服了他,甩了一個白眼。
庭蕪:“”
姜藏月往外走:“守好安樂殿,去去就回。”
出了安樂殿門,永芳殿四五個婢子將她堵在中間,生怕跑了人。
安嬪在屋中用膳,阿柳上前,小聲道:“娘娘,安樂殿姜女使來了,奴婢們眼下在前廳看著人呢,不會跑。”
安嬪吃著時令點心,更是慵懶笑了幾分,才道:“將人帶進來,本宮不想挪步了。”
“是,奴婢馬上去帶人。”
片刻間,姜藏月進了內殿,垂眸行禮:“奴婢見過安嬪娘娘。”
聞言,安嬪依舊吃著點心,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似是故意這般晾著她。
宮中雖是都鋪設了團花地毯,但地板終究是硬的,跪久了想必雙膝已然青紫。
姜藏月只跪在原地,神色淺淺并未多言。
永芳殿里靜悄悄的,除了貼身婢女阿柳伺候用膳,旁的宮婢也沒人敢進來。
又過了一刻鐘,凈了手,安嬪叫人給她帶上護甲,方才瞧見姜藏月,輕笑一聲:“瞧本宮這眼神,姜女使何時來的?阿柳你也不曾提醒本宮。”
“是奴婢疏忽了。”阿柳佯裝請罪,攙扶著安嬪至主位坐下,又讓人收拾了桌案。
“起來吧。”
“奴婢謝安嬪娘娘。”姜藏月起身候在一旁。
永芳殿是不同于別的宮宇的。
紀宴霄并未說錯,殿中好些個東西是邊城難得一見的珍寶,足以說明,廷尉府已然不滿現狀,恐是在等待時機。
姜藏月目光不著痕跡落在安嬪手執的杯盞之上,眼眸深了幾分。
邊城有一杯,青色而有紋如亂絲,其薄如紙,于杯足上有刻縷金字,名曰暖杯。
更莫說辟寒犀,饞燈等之物,如今卻在安嬪手上。
不過眼下于她來說,三皇子近在咫尺。
宮中有言,皇三子喜好奢靡,貪婪愛財,不喜學識,且剛愎自用,得其母影響,更是小家子氣。
但因著安嬪身后是廷尉府,圣上縱是無奈這個兒子不學無術,也比旁人多了不少溺愛。
是以他辱罵兄弟無事,鞭撻朝臣無事,因著有人給他出頭,宮中有不少人是不敢得罪三皇子的。
更甚太子有時都會避其風頭。
安嬪常以三皇子為傲,并不在乎這些怨言,父親總會替她處理干凈的。
當真是囂張跋扈
姜藏月眼眸微動。
所以當年之事安永豐究竟是如何處理的呢?
三皇子和安嬪是不是也牽扯其中,以廷尉府的權勢自然輕而易舉可以抹去所有痕跡。
她靜靜想著這些事,上首傳來聲音:“頭抬起來本宮瞧瞧。”
姜藏月抬頭。
主位上的人也映入眼簾。
雖是五月的天兒,盛夏炎熱,但永芳殿的冰卻是足足的,寒氣裊裊。安嬪著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烏發間更是嵌珍珠碧玉步搖,更顯肌映流霞,嬌艷尤絕。
可見是在臉上也下了不少功夫。
她低頭行禮:“不知安嬪娘娘找奴婢為何事?”
安嬪瞧著眼前人,莫名多了幾分想把人臉劃花的沖動,宮中這些年找的宮婢,可真是一個比一個嬌艷。
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著宮中普遍青裙卻也難掩清冷之姿。眉淡而遠,容色晶瑩如玉,似帶著幾分易碎的纖弱感。可卻越發襯得其雪肌于日光下似是染了薄薄的霜。
尋常宮婢身上總會多出一兩樣小飾品,可眼前少女一無所有,唯余束住烏發的一條素色絲帶,于己干凈透徹到近乎刻薄的程度。
安嬪的警惕散了幾分。
圣上不會喜歡這樣清湯寡水的女人。
且俗言講,女子無才便是德,婢子下賤才去學了算學,眼下還是等堯兒的算學完成之后再提其余事情。
“你不知本宮找你何事?”過了一小會兒,安嬪撥弄著手上的小玩意兒。
“奴婢不敢妄自揣測娘娘意思。”
“自是正事。”
姜藏月垂眸傾聽。
安嬪盯著她皺眉,此人怎生這般寡言少語,雖說圣上不愛這樣的女人,但堯兒現下情況迫在眉睫,可不能誤了算學之事。
這婢子想來就是靠著這幾分姿色才將自己調到安樂殿去的吧,否則華陽宮出來的婢子,惹怒了圣上,是沒有什么好去處的。
安嬪瞧著她,嗤笑又問了一句:“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姜藏月行禮,似終于腦子轉過來彎:“奴婢愚鈍,娘娘可是讓奴婢為著三皇子的算學一事。”
外間似乎又要下雨,此番時節總是雨水豐盈,安嬪用銀簪撥亮了一些燭火。
“二皇子聽說近來在國子監頗得司業賞識,將大皇子及三皇子都比了下去,本宮著實好奇,這才去問了貴妃娘娘。”
“你的算學是何處習得的,好好說給本宮聽,本宮不喜歡聽假話。”
姜藏月拜伏:“回娘娘話,奴婢家中幼時是做生意的,父親并不在乎女子拋頭露面學生意,是以奴婢早些年跟著父親走南闖北才習了一身算賬的本事,萬不敢欺瞞娘娘。”
安嬪挑眉:“如此?”
姜藏月點頭:“奴婢不敢有半句謊言。”
“那便好。”安嬪笑意淡淡:“眼下還有些時日就是國子監的算學,本宮要你助三皇子奪得第一。”
姜藏月沉默。
“怎么?做不到?”安嬪望著菱花窗格,似有威脅之意。
堯兒絕不可以輸給二皇子那個招貓逗狗的紈绔草包,眼下且是華貴妃得意一時罷了。
安嬪還想說些什么,姜藏月笑道:“奴婢自然也不是蠢的。”
聞言,安嬪這才瞧她:“說下去。”
“自是為安嬪娘娘辦事。”
說話間,姜藏月多了幾分‘諂媚’,更是完全臣服的模樣。
“你是有什么法子?”安嬪神色懷疑。
“眼下國子監算學各宮娘娘想必都盯著,二殿下又提前學了那么久,若是三殿下也按部就班,時日定是不夠的,可奴婢有別的法子,能助三殿下奪取第一。”
“第一”安嬪坐直了身子。
堯兒一直都是她的心病,性子跋扈囂張些倒沒什么,可學識甚至比二皇子還要差,那就不可了,將來如何能得了那個位置。
“說說。”她心情舒坦了。
姜藏月湊近幾分,附于耳畔。
她聽著這個宮婢出的主意,只覺得主意甚好,既能超越二皇子,又能打壓了其余皇子,豈非是一箭雙雕。
思忖間,安嬪神色也緩和了:“你最好說的是真話,本宮的賞賜自然不會少了你。”
她繼而冷笑:“若是有半分虛假,頃刻人頭落地。”
姜藏月行禮:“奴婢以娘娘馬首是瞻。”
見人還算懂事,安嬪也沒繼續為難,還想說些什么,阿柳通傳:“娘娘,三殿下回來了。”
安嬪一臉心疼由阿柳扶著出外間:“堯兒,今日可是累著了?國子監的課業總是這般多,天氣又這般大,辛苦我兒。”
姜藏月候在一旁,瞧見有人不耐煩進了屋,安嬪替他擦著額間的汗。
青年約莫十六,比二皇子還要大上一歲,錦衣覆身,面孔圓圓,寬大的衣裳內都被肉塞得滿滿的。
皇室子弟多為俊美,唯獨眼前人,整個看起來像是彌勒佛,似走了這么一截路累得夠嗆,活像一頭吞下河馬的蟒蛇。
其人為三皇子紀燁堯。
他不耐煩甩開安嬪的手,自顧自往里走:“母妃,我又不是孩子了。”
安嬪使眼色讓人先把姜藏月帶出去,明日再來。
姜藏月離去沒有回頭,她只知。
紀燁堯是廷尉府的軟肋,亦是安嬪的心頭肉。女生相關閱讀: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