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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華彩-第二百一十七章 相思樹上掛離索
更新時間:2024-07-01  作者: 肥鍋鍋   本書關鍵詞: 歷史 | 歷史頻道 | 架空歷史 | 肥鍋鍋 | 明智屋小說 | 紅樓華彩 | 肥鍋鍋 | 紅樓華彩 
正文如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相思樹上掛離索第二百一十七章相思樹上掛離索←→:最新網址:mayiwsk

不問自是,來的定是李惟儉。

黛玉心下怦然雜亂,一時起身又不知如何是好。晴雯、琇瑩許久不見李惟儉,這會子也呆滯起來。紫鵑在一旁,緊忙尋了外氅給自家姑娘披上,生怕開門過了涼氣再凍著黛玉。

房門輕開,須臾二人繞過屏風,黛玉眼中對賈璉視而不見,只盯著那高挑的身形深深看了一眼。一身豆綠紋團花圓領長衫,頭戴折上巾,外罩猩猩紅的大氅,面容愈發俊朗,尤其那一雙清亮眸子,好似會言語一般,只是一瞥便好似說了千言萬語一般。

黛玉打量著李惟儉,李惟儉自是也在打量著黛玉。又是數月不見,林妹妹瞧著還好,身形又抽條,瞧著比晴雯還高了一些。暗青撒花褙子,內里是米黃中衣,下身暗青馬面裙,外罩大紅披風。因著還在喪期,是以頭面不過略略點綴了幾樣銀飾,瞧著分外素凈淡雅。

那似泣非泣的眸子同樣好似會言語一般,只略略對視,李惟儉便知其中委屈與情意。

黛玉斂眸,生怕被賈璉瞧出來,緊忙福身見禮:“見過璉二哥、儉四哥。”

“見過妹妹。”

那賈璉只引了李惟儉入內,便笑著道:“外間車馬須得料理,此番帶的小廝、仆役實在不成器,一眼照顧不到定會出了亂子。儉兄弟先與林妹妹說著話兒,我先去照看著。”

“二哥自去忙便是。”

送走賈璉,內中只余黛玉與李惟儉兩個主子,晴雯、琇瑩許久不見李惟儉,這會子眼神自是拔不出來。

李惟儉沖著二人笑著頷首,雪雁便道:“這上房打理過了,莫忘了兩處廂房,咱們夜里還得在此休憩呢。”因是,笑著扯了幾個丫鬟往外行去,本要留下晴雯伺候著,李惟儉卻看向紫鵑:“紫鵑留下就好,你們先去拾掇吧。”

紫鵑小吃一驚,心下納罕不已,趕忙應承下來。

晴雯、琇瑩、雪雁出得上房,那紫鵑極為識趣遠遠躲了,生怕攪擾了二人。

這會子黛玉心下羞澀得緊,因是只攥緊了帕子,垂著眼簾不敢言語。李惟儉瞧了兩眼,溫聲道:“委屈妹妹了。”

黛玉頓時鼻子發酸,她小小年歲,一連送別母親、父親,心中孤苦又有誰人知?是了,儉四哥自幼也是父母早逝,無怪能感同身受。

黛玉略略搖頭,低聲道:“說來也是不孝,眼看父親最后一月每日家疼得死去活來,我時而卻盼著父親不如早早撒手而去。”

“生離死別,便是如此。林世叔久病,這般去了,說不得也是解脫。人生一世,生聚、死別本就無常,妹妹還是想開些吧。”

“嗯。”黛玉頷首。

李惟儉探出手來,說道:“我給妹妹診診脈。”

黛玉囁嚅,輕咬著下唇探出手,露出雪白皓腕。李惟儉極為貼心自袖籠里抽出帕子來覆上,三指搭上略略查探了脈案,心下當即略略松了口氣。黛玉雖體弱,卻不見病灶,可見這些時日養得極好。

收回手,李惟儉笑著頷首道:“妹妹身子骨還好,只是往后還是多走動,多將養。那人參榮養丸雖對癥,可是藥三分毒,不可太過依仗了。”

黛玉頷首稱是,旋即抬了眼簾,禁不住問道:“儉四哥……明兒便要啟程?”她方才一眼便瞧見那羅帕上繡著的木芙蓉,可不就是她先前送的?見那羅帕好似簇新的一般,料定素日里儉四哥定然極寶貝,因是心中愈發熨帖,轉而不由得擔心起李惟儉來。

“是啊。”

“這兵兇戰危的,圣人怎會讓儉四哥去青海?”

李惟儉笑道:“妹妹無需擔心,我此行不過是押運補給,說白了就是混個軍功。大順非軍功不得封伯,圣人眼瞧著我連番立下功勛,礙于祖制不好封賞,只得尋了這法子越過祖制。”

黛玉蹙眉道:“雖說只是押運,可到底是戰場。兩軍交戰,又哪有萬無一失的?儉四哥……又非鐘情功名利祿之人,此番又何必犯險?”

李惟儉感嘆道:“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啊。”頓了頓,忽而戲謔道:“再有,也是想著給妹妹掙一副超品誥命來,免得來日出門兒還要瞧旁人臉色。”

黛玉頓時面上羞紅,嗔道:“我又不看重那些!”

李惟儉笑道:“妹妹可以不看重,可人家有的,妹妹卻不能沒有。”

黛玉頓時心下暖流涌動,絞著帕子眼簾低垂,分明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礙于禮法不好宣之于口。好半晌,才低聲問道:“那……儉四哥多咱才回來?”

“少則三五月,多則大半年吧。”頓了頓,李惟儉轉而道:“不提這些,林世叔過世前,料想應對妹妹有所交代?”

“是。”

“嗯——”李惟儉沉吟道:“——老太太雖疼惜妹妹,可榮國府到底不比家中,難免有照顧不周之時。素日里妹妹進補所需,若有短缺的,盡管打發了丫鬟與大姐姐言語一聲兒,回頭兒自會有人送過來。另外——”

李惟儉自袖籠里抽出一錦匣,抬手將紫鵑招呼過來道:“這內中是一些銀票——”

“儉四哥!”

李惟儉笑道:“妹妹也知榮國府下人是個什么德行,大多都生著一雙富貴眼。有急用的,一時不好外頭找尋,妹妹不若使了銀錢。與那起子下作小人置氣,實在不值當。”

黛玉想著李惟儉明兒便要遠行,因是這會子也不矯情,便示意紫鵑將匣子收了。

卻見李惟儉看向紫鵑道:“紫鵑好似與茜雪一道兒賣進榮國府的?”

“是。”

“你家中父母兄弟都在?”

“在,”紫鵑納罕道:“儉四爺怎地問起這個來了?”

李惟儉正色道:“你是老太太打發來照料林妹妹的,此番璉二哥并未帶回婚書,料想老太太回頭兒必會尋伱細細查問。”

紫鵑咬唇道:“四爺放心,我既在姑娘身邊兒這些年,凡事總要向著姑娘的。老太太若問了,我推說不知就是。”

李惟儉道:“你身契還在榮國府,若老太太察覺不對,回頭兒發落了你該如何?”

紫鵑扭頭看了黛玉一眼,發狠道:“便是將我打死了,我也不會賣了姑娘!”

李惟儉寬撫道:“犯不著要死要回的。想要遮掩過去,也極為容易,你只推說林世叔不放心,這才請了圣旨賜婚就是,旁的一概不提就是。”頓了頓,李惟儉生怕紫鵑沒轉過心思來,便道:“若老太太得知我與林妹妹之事,老太太念著祖孫情意自是不會如何,可難保財帛動人心,有人生出吃絕戶的心思來。到時莫說是林妹妹,便是你只怕也難保性命!”

紫鵑嚇了一跳,當即連連頷首:“儉四爺放心,我定不會亂說!”

李惟儉點點頭,語氣放松幾分,說道:“今日當著林妹妹的面兒,我把話撂在這兒。你家中困苦,我管了。只待此番回返,你父母兄弟,定有個前程。不敢說大富大貴,好歹能混個吃飽穿暖;至于你,來日隨著林妹妹過來,不拘你要嫁何人,嫁妝我出,家中還給你留個管事兒媳婦的位置,如何?可還稱心?”

父母兄弟管了,她的前程也管了,如此還有什么不知足的?紫鵑當即跪下,朝著李惟儉叩首道:“多謝儉四爺,奴婢在此立誓,若將姑娘與四爺的事兒傳將出去,定遭雷殛,死后墜拔舍地獄——”

李惟儉虛扶了,說道:“我知你一心為林妹妹著想,卻礙于身契兩難。今日所說種種不過是為安你心,也盼著你與林妹妹主仆一場,能善始善終。”頓了頓,看向黛玉:“妹妹可還有旁的話說?”

黛玉略略搖頭,一雙秋水盈盈。知其所思所想,體諒其難處,又處處為其考量,得良人如此又有何求?

只道:“紫鵑素來重情重義,我信她。”

紫鵑感念,不禁紅了眼圈兒。有黛玉這一句,便不枉她貼身照料幾年。當下黛玉虛扶,將紫鵑攙起。紫鵑自去將匣子收好,臨放入箱籠之際,打開來略略瞥了一眼,便見內中足足一疊千兩銀票,只怕有上萬兩之多!

紫鵑深深吸了口氣,暗忖,也好,儉四爺瞧著這般上心,又不似寶二爺時不時惹姑娘生氣,也算是良配。

紫鵑將匣子收好,便乖順躲在一旁。那邊廂,黛玉與李惟儉雖有千言萬語,臨別之際卻只剩下叮嚀、囑咐。

一個囑咐好生將養,一個叮嚀萬事小心。賈璉還在外頭,賈雨村這會子說不得也快回來了,因是李惟儉不好多待,略略說過一會子話便起身離去。

黛玉起身將李惟儉送至門前,李惟儉便頓足返身道:“妹妹身子弱,留步吧,我去看看香菱、甄大娘,過會子便走。”

黛玉道:“儉四哥要連夜回京師?”

李惟儉笑道:“怕是回不去了,不過此番又不是公差,此處驛館又住滿了,只能另尋他處湊合一宿,明兒趕早回京師。回吧,我走了。”

說罷,李惟儉繞過屏風推門離去。

黛玉囁嚅半晌,待紫鵑行將過來方要張口勸說,黛玉便道:“紫鵑,取紙筆來。”

紫鵑緊忙應下,取了筆墨紙硯,又在一旁研墨伺候,便見黛玉提筆蹙眉,旋即落下娟秀字跡。

另一邊廂,因著甄大娘染了風寒,是以與香菱獨住一處。李惟儉一出來,晴雯、琇瑩自是跟了上來,到得香菱處,那甄大娘生怕過了病氣與旁的,死命讓香菱攔著。

李惟儉無奈,只得隔著門過問幾句,眼見甄大娘果然無事,這才回轉。晴雯、琇瑩兩個自是膩在其身旁,三人走出去不遠,忽而聽得后頭聲響。李惟儉轉頭兒就見香菱追了出去,卻生怕將病氣過給李惟儉,因是只遠遠站著。

見李惟儉看過來,緊忙跪伏下來,朝著李惟儉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其后不待李惟儉言說,起身又跑回了屋里。

與兩個丫鬟依依惜別,李惟儉正要出驛館,忽而聽身后招呼,卻見紫鵑氣喘吁吁追了上來。

“四爺——”趁著四下無人注意,紫鵑緊忙將紙箋塞給李惟儉:“——我們姑娘送四爺的。”

“嗯。”

李惟儉將紙箋收好,轉頭與賈璉招呼一聲,問明賈雨村還不曾回返,這才領著丁家兄弟另尋他處下榻。到得客棧里,他這才展開紙箋,只見其上字跡娟秀,寫的乃是一闕醉花陰:

庭院幽幽月明晝。暗香簾櫳透。

妝臺鏡依舊,腮落桃花,嬌羞拂盈袖。

合衣獨坐軒窗誘。愁惹相思酒。

君若心猜透,春風有意,莫等朱顏瘦。

李惟儉心下大悅!面上不自查噙了笑,又仔細看過一遍,只道好個‘莫等朱顏瘦’。

轉過天來,城門方開,李惟儉便領著丁家兄弟打馬入城。回得自家宅第,只略略用過早飯,便穿戴齊整,交代過家中事,隨即領著吳鐘、吳海寧、丁如松朝城外而去。

傅秋芳、紅玉兩女追出大門灑淚而別,自是不提。

有順一代,出征都有點將之儀。須得祭纛方能出征。只是李惟儉雖有參贊之職,卻只是督運糧草補給,此番又是增援,因是這點將之儀便省去了。

一部禁軍,三千關外兵,數千民夫,待吉時到,一行人等浩浩蕩蕩往西而去,路上車轔轔、馬瀟瀟,旌旗招展,風雪漫天。

李惟儉端坐馬上,不禁豪氣頓生,抬起馬鞭遙指西方,道:“此戰,定將準噶爾賊子蕩平!”

好不容易被放出來的吳海寧忍了半晌,終究忍不住道:“老爺,咱們就押運個糧草,用不著打仗吧?”

李惟儉笑道:“你懂什么?”千多輛大車里,除了藥子、彈丸,火銃、火炮,另有八千發東風火箭。

準噶爾在青海才多少兵馬?漫天火箭砸過去,一發換一人,也生生將準噶爾耗死了!

忽而勁風襲來,李惟儉冷得一縮脖子,趕忙回了馬車里。當下手捧暖爐,腳搭熏籠,好半晌才暖和過來。心下暗忖,滅不滅準噶爾再說,這路上可得保重了身子骨,林妹妹可還等著自己回來呢。

呷了一口熱茶,李惟儉不由得心思發散,暗忖到底還是倉促了,待此番回來,那鐵軌、火車總要列上日程,如此才好方便大順擴展版圖。

李惟儉一路往西暫且不提,且說這日過午,管事兒婆子過來喜滋滋來報:“璉二爺和林姑娘進府了!”

一應人等急忙出來迎接,見面時彼此悲喜交接,未免又大哭一陣,后又致喜慶之詞。

寶玉暗暗品度黛玉,只覺一載不見,黛玉愈發的出落得超逸了,心中不由得歡喜不已。

黛玉又帶了許多書籍來,忙著打掃臥室,安插器具。又將些紙筆等物分送寶釵、迎春、寶玉等人。

寶釵與三春見此,便道黛玉方才回來,總要拾掇一些時候,因是便各自散去。偏生寶玉賴在一旁不肯離去,時不時過問一嘴,黛玉只虛應了,禮數周全,卻透著生分。

寶玉心下不解,只道一載不見,黛玉與自己生分了。思來想去,忽而想起北靜王所贈鹡鸰香串珍,忙取了出來轉贈黛玉。

黛玉只瞥了一眼,卻是不接,道:“寶二哥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等物件兒寶二哥還是自己留著吧。”

寶玉急切道:“妹妹不知,這可是北靜王那日所贈,寶貝非常。旁人我可舍不得轉贈呢!”

黛玉蹙眉道:“那我便更不能收了。閨閣女子,怎能隨意收外男饋贈?寶二哥還是自行收好吧。”

寶玉一時間怔住,心下納罕黛玉怎地變了個樣子。紫鵑見此,連忙捧了一摞書卷自二人之間穿行而過,隨即頓足道:“寶二爺原諒則個,姑娘方才回來,要拾掇好一會子呢,寶二爺不如先去耍頑?”

黛玉這會子已然去到雪雁身邊兒,指點著什么書冊放在什么地方,寶玉見此,只得悵然而去。

寶玉方才走了,大丫鬟鴛鴦便尋了過來,與黛玉言語幾句,隨即點過紫鵑道:“老太太正要尋你過問林姑娘這些時日身子、飲食呢。”

紫鵑心下一緊,連忙看向黛玉,見黛玉面上不動聲色,這才笑道:“可不好勞老太太多等,咱們這就去吧。”

這會子賈母便在后頭花廳里歇息,紫鵑隨著鴛鴦出了榮慶堂,須臾便進了花廳里。

上前見過禮,賈母溫和說過幾句,隨即問起揚州大事小情來。紫鵑自揚州啟程時便琢磨著如何應對,早將賈母要問的想了個分明,因是這會子對答如流。

這起先還只是日常起居,待到后頭,果然就問起了婚書之事。

紫鵑納罕道:“老太太恕罪,這等事兒奴婢又哪里知道?林老爺尚在時,議事的時候只叫了姑娘,旁人都打發得遠遠的。便是與璉二爺商議事兒,也只留了個孫姨娘在身邊兒。”

賈母一琢磨也是,思忖了下,問道:“那玉兒可曾私下提起過?”

“這……姑娘哪里會提這等羞人的事兒?”頓了頓,紫鵑說道:“倒是有一回,我瞧著姑娘自老爺房里回來,紅了好一會子臉兒,也不知說起了什么。”

賈母又問過幾句,見實在問不出旁的,這才賞了紫鵑一枚珠釵,打發其下去了。

待人走了,賈母端坐榻上蹙眉沉思,鴛鴦湊過來為其揉捏,低聲道:“老太太,要我看,怕是果如老太太所想。林姑爺,也是不放心呢。”

賈母抱怨道:“有我在,還能照看不好玉兒?如海太過多心了。”

鴛鴦欲言又止,賈母自己卻思忖分明了,嘆息道:“是了,我上了年歲,有今天沒明日的,說不得什么時候就下去尋老國公了,也無怪如海不放心。”

有她在,自是沒人敢對寶玉、黛玉的婚事置喙,可若她死了,兒媳王夫人又不是個省心的,沒婚書也就罷了,有婚書在,說不得會生生將玉兒養死了事!還是如海考慮的周到,圣人賜婚,給王夫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違逆!

鴛鴦緊忙出言勸慰,賈母卻笑道:“我這般年歲,生老病死本就尋常,早就想開了。那就這般,料想等玉兒斬衰,這賜婚的旨意就下了。”

鴛鴦就道:“大姑娘如今是賢德妃,往后說不得就是貴妃了。寶二爺來日就是國舅老爺,圣人賜婚,自是一番體面。”

賈母當即大笑不已,心下不由得生出希冀,只盼著早點兒看到那一日。

另一邊廂,賈璉見過眾人,方才回返家中。王熙鳳這些時日繁忙不已,聽聞賈璉歸來,忙不迭抽空接待。

夫妻二人隔著炕桌對坐,因左右并無外人,這說話就少了些禁忌。王熙鳳戲稱賈璉是‘國舅老爺’,待其過問家中事宜,這才將家中大事小情一一說了。又說前番打理寧國府,多有不周到的地方,煩請賈璉回頭兒見了賈珍道個惱。

正說著,只聽外間有人說話,鳳姐便問:“是誰?”

平兒進來回道:“姨太太打發了碧蓮妹子來問我一句話,我已經說了,打發她回去了。”

賈璉笑道:“正是呢,方才我見姨媽去,不防和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子撞了個對面,生得好齊整模樣。我疑惑咱家并無此人,說話時因問姨媽,誰知是新買的丫頭,名叫碧蓮的,竟與薛大傻子作了房里人,開了臉,越發出挑得標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她。”

鳳姐道:“噯!往蘇杭走了一趟回來,也該見些世面了,還是這么眼饞肚飽的。你要愛她,不值什么,我去拿平兒換了她來如何?那碧蓮本是外城老學究家的女兒,家里造了難,便在路邊兒插了稻草。薛老大見獵心喜,拋費了三百兩銀子買了來,與姨太太打了好些時日官司,這才擺酒納妾。”

語未了,二門上小廝傳報︰“老爺在大書房等二爺呢。”賈璉聽了,忙忙整衣出去。

待賈璉一走,王熙鳳這才問平兒:“方才姨媽有事兒?巴巴的打發碧蓮來?”

平兒笑道:“哪兒來的碧蓮?不過是借她扯個謊。來旺嫂子愈發沒個乘算——”她湊近壓低聲音道:“——那暖棚營生結算了一遭,早不來、晚不來,偏趕上二爺在家她卻送這個來了。幸虧我撞見了,不然來旺嫂子進來提及此事,二爺定會追問多少銀錢。倒是只怕就瞞不住了。”

頓了頓,又道:“我們二爺那脾氣,油鍋里的錢還要找出來花呢,聽見奶奶有了這個體己,他還不放心的花了呢?所以我趕著接了過來,叫我說了她兩句,誰知奶奶偏聽見了問我,我就撒謊說碧蓮來了。”

鳳姐聽了,三角鳳眼乜斜笑道:“我說呢,姨媽知道你二爺來了,忽喇巴的反打發個房里人來了?原來你這蹄子肏鬼。”頓了頓,追問道:“有多少?”

平兒壓低聲音附耳說了,鳳姐兒頓時面上一怔,隨即大喜道:“還有這般多?”

平兒就道:“來旺嫂子說了,咱們量大又便宜,不少勛貴人家都長期定了,如今散在外頭的還不到一成,又是現錢結算,可不就這么多?”

鳳姐兒暗暗謀算,思忖著說道:“這般說來,這一冬就能將我那嫁妝贖回來。”

平兒忙道:“不止,奶奶莫忘了人參果,那才是大頭兒。”

鳳姐兒頓時眉開眼笑,道:“好好好,今兒不得空,你回頭兒讓來旺媳婦明兒一早來尋我。這事兒操辦好了,俱有賞賜!”

那暖棚營生里外里砸進去十二萬兩,李惟儉說三年回本,先前王熙鳳還道這般低價只怕要拖延個一、二年,如今算算,所得出息竟不必原先預計的少。且人家儉兄弟有言在先,后續依舊二一添作五,那五萬兩只當是王熙鳳借的,什么時候還都成,不算利錢。

王熙鳳本就貪戀權勢,這會子豪氣頓生,只覺從前囿于府中,每日家算計那些雞毛蒜皮的小錢,計較些狗屁倒灶的小事兒,實在沒意趣的緊!

管家媳婦兒說著再威風,還要看太太與老太太臉色行事,哪兒有自己個兒操持營生來的爽利?

所謂胸懷天地心自寬,說的便是鳳姐兒此時情狀。

主仆二人又謀算一番,遲遲不見賈璉回返,王熙鳳便打發丫鬟去尋。須臾丫鬟來報,說是璉二爺這會子還在老爺外書房,便是大老爺與珍大爺也在。

王熙鳳心下納罕:“莫非有事兒不成?”

卻如王熙鳳所料,賈家爺們兒齊聚,果然是有事兒。

此時賈政外書房里,大老爺賈赦侃侃而談,說道:“當今自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盡孝意,因見宮里嬪妃才人等皆是入宮多年,以致拋離父母音容,豈有不思想之理?

在兒女思想父母,是分所應當。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兒女,竟不能一見,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錮,不能使其遂天倫之愿,亦大傷天和之事。

故啟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準其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贊當今至孝純仁,體天格物。

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說椒房眷屬入宮,未免有國體儀制,母女尚不能愜懷。竟大開方便之恩,特降諭諸椒房貴戚,除二六日入宮之恩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處,不妨啟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

此旨一下,誰不踴躍感戴!現今周貴人的父親已在家里動了工了,修蓋省親別院呢。又有吳貴妃的父親吳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頓了頓,賈赦瞥向賈政:“依我看,咱們家也不能太遲了。”

榮國府省親,這修建省親別墅自是榮國府出銀子。況且先前秦可卿的喪事大肆操辦一番,如今寧國府也虧空得緊,實在支應不出銀錢。因是賈珍事不關己,只打太平拳道:“赦大叔所言有禮,倘若咱們家遲了,豈不讓外人小瞧了?”

賈政沉吟著頷首:“這是應有之理,只是這修別墅要拋費多少?公中銀錢也不知夠不夠支應的。”

賈赦頓時來了精神,如數家珍道:“公中還有三萬,那水務股子如今能值四萬,江南甄家還存著五萬,這就是十二萬了。再有,妹妹那嫁妝、如海那家產,可都盡數帶回來了。我方才問過璉兒,總值個十萬出頭,兩相加在一處,大抵就夠數了。”

“這……”賈政到底要些臉面,妹夫前腳才死,后腳就謀算妹夫家產,且外甥女還在呢,哪兒有這般不要臉子的?

那賈赦急切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如今天大地大,大不過省親。這事兒就算說到老太太跟前兒,要么老太太掏體己銀子,要么就得應允。”

賈政推諉道:“此事容后再議,這別墅建在何處,如何建造,造價如何,總要尋了人看過再說。”

大老爺聞聽此言,哼哼兩聲,不再說其他。眾人散去,大老爺手疾眼快,眼見賈璉要走,三兩步上前一把扯住,半張臉陰沉笑道:“璉兒此番南下可是大發利市啊。”

賈璉自是私吞了些好處,可哪里敢讓親爹知曉?當即叫苦不迭道:“父親不知,那林家就在一旁觀量,姑父的喪事只得打死操辦,單是此番就拋費了兩萬多銀子。若說賺些好處,不過是吃了幾頓酒席,上上下下都盯著,兒子哪兒敢上下其手?”

大老爺哪里肯信?壓低聲音道:“莫要哄我!林如海主理兩淮鹽司數載,怎會才得五、七萬銀子?最少得有二十萬!那余下的定是被你私吞了!”

賈璉眨眨眼,撞天般叫屈道:“哪里有這般多?姑父活著時就說了,那銀錢迎來送往,每歲單單是程儀就幾千、上萬的送,偏生那些官兒都知揚州富庶,寧可多走半月路過揚州,也不愿走海路,如此一來二去,可不就只出不進?”

大老爺心下狐疑,冷聲道:“你可莫要哄我!”

賈璉當即指天畫地道:“兒子但凡扯謊,出門兒便讓雷殛了!”

大老爺聞言頓時大失所望,摸著下巴道:“嘖,怎地林如海就撈了這么點兒銀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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