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埋首李惟儉肩頭,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心下羞怯之下,只偶爾才會偷眼打量一眼李惟儉。卻奈何四下烏漆嘛黑,她便只能瞧見一抹輪廓。
真盼著就這般一直走下去啊,可惜她也知不可能。
探春心下迷醉,過往一幕幕在眼前劃過,記憶里每回儉四哥面對自己個兒都是溫厚而笑。小姑娘自然知曉,儉四哥并非善男信女,可那又如何?儉四哥待自己好就夠了。
只可惜因著年歲,儉四哥始終當她是妹妹一般呵護,從未生出什么男女之情。加之自己又是庶出的,再攤上那般生母……終究是無緣無分吧。這心下滋生的愛慕之情,探春便只能強壓在心里。
呼吸間,一縷香囊氣息沁入口鼻,有些熟悉,迷醉的探春卻一時間想不起何時嗅到過。身形托在李惟儉的臂彎里起起伏伏,便好似停靠在港灣里的小舟一般,任憑風吹浪打,那港灣卻溫暖牢固。
一抹燈火晃過,探春回過神來觀量,卻見不知何時李惟儉抱著她已走過了沁芳閘橋,朝著曉翠堂方向快步而行。
探春趕忙道:“儉四哥,走錯路了。”
李惟儉卻道:“你傷了腳,我哪里放心你自己走回去?不過幾步路的事兒,還是先送你回去吧。”
探春心下顯然涌過暖流,繼而有些愧疚,禁不住說道:“儉四哥,其實我沒多大事兒,你不若將我放下來。”
“別人面前逞強也就罷了,在我面前也要逞強?”
“我——”探春說不出話來,只任憑李惟儉抱著過了翠煙橋,待到得蜂腰橋左近,探春才掙扎著落地。
“儉四哥,我沒事兒了。”
“好,那我先走了。”
李惟儉轉身又定住身形,回頭看了眼探春道:“今兒——”
探春忙道:“儉四哥放心!”
李惟儉笑著點點頭,一卷大氅,朝著探春擺擺手,隨即扭身掩于夜幕之中。探春定在原地看著李惟儉遠去,咬著下唇又有些不放心,干脆又悄然綴了上去。
眼看著李惟儉一路到得東角門左近,又停下身形來回頭觀量。探春緊忙藏于石垣后,而后就見李惟儉三兩下攀上假山,過得須臾自假山跳在墻頭,翻身又落進伯府內。
探春方才松了口氣,就聽得‘噗通’一聲落水聲,跟著便有婆子嚷道:“小賊,哪里跑!”
過得須臾,又聽那婆子驚叫道:“怎么是伯爺?快快,伯爺落水了,快拿衣裳來!”
探春自石垣后探出小腦袋來,眨了眨眼,忽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雖說心下一直記掛著,可想著儉四哥狼狽的模樣,不知為何就是覺著好笑。
另一邊廂,李惟儉落湯雞一般哆哆嗦嗦快步朝最近的西路院行去。他一早兒便瞧見探春綴在后頭了,想著總不能將秦顯家的給交代出去,于是本該走東角門的他不得已自假山上翻躍墻頭,不想剛落地便被個婆子撞破,毫無防備之下被其一把推進了水里。
這真是……找誰說理去?
“啊嚏!”李惟儉打了個噴嚏,心下暗忖,往后這大觀園怕是不好去了。這回還能打著探視二姐姐的名頭,下回還怎么說?
他一路大步流星,須臾到得寶琴院兒,小螺、小蛤緊忙將其迎了進來,寶琴撂下筆墨愕然看向李惟儉:“四哥哥這是鬧的哪一出啊?”
“莫提了,往大觀園走一遭回來被自家婆子當做了蟊賊。阿嚏!快打些熱水來。”
寶琴緊忙張羅,兩個小丫鬟忙做一團,一個去打熱水,一個緊忙去東路院正房取衣裳。
這邊廂忙亂自是不提,卻說探春一路回返秋爽齋前,又想起方才情形,不禁心下暗贊儉四哥有情有義。
知曉二姐姐情形不大對,干脆犯險來探視。她雖與儉四哥無緣無分,卻總要為其做些什么才是。因是進得秋爽齋里,探春便道:“好幾日不曾瞧過二姐姐了,侍書、翠墨,如今時候還在,你們隨我往東院走一遭。”
兩個丫鬟不知內情,沒口子的贊三姑娘顧念姊妹之情,當即隨著探春出得秋爽齋往東院而去。
此時大觀園正門雖早已落鎖,茶房旁的角門卻可供人進出。探春領著兩個丫鬟一路往東院兒尋去,此時靈堂里自有和尚、道士做法事,問過東院的婆子才知迎春此時在一旁的耳房中歇息。
探春往一旁尋去,繡橘引著其入得內中,便見二姑娘迎春正呆愣著坐在床頭。
繡橘出言道:“姑娘,三姑娘來瞧你了。”
迎春回過神兒來,面上擠出些許笑容:“三妹妹來了?”
探春湊過來落座,扯了迎春的手有些心疼:“二姐姐何必作踐自己?”張口欲言,扭頭看向繡橘,又看向侍書道:“你們先出去歇著,我與二姐姐說些體己話兒。”
三個丫鬟應下,須臾走了個干凈。
探春這才說道:“儉四哥聽說二姐姐情形不大對,方才翻了墻頭過來瞧二姐姐,恰巧被我撞了個正著。”
“啊?”迎春眼中恢復了些許神采。
探春道:“我說二姐姐如今還在東路院,儉四哥嘆息一聲,只得回返。翻墻頭時被自家婆子當做了蟊賊,竟被推進了水里。”
迎春不禁攥緊探春的雙手:“他……要不要緊?”
探春卻道:“儉四哥心里頭一直掛念著二姐姐,偏二姐姐自暴自棄。如今大老爺剛去,這除服總要個二、三年。到時候你們的事兒總有個緩,二姐姐又何必急在一時?”
卻見迎春面上苦澀,嘆息道:“事到如今還能如何?外頭都說咱們是公府貴女,偏又是個庶出的,高不成低不就。我這會子反倒想著,若自己是小門小戶的姑娘,也不去求那勞什子的正室、兼祧,便是給他做個妾室又如何?
可偏偏攤上這般出身,我若前腳說出這話,只怕大太太、太太乃至老太太都巴不得我即刻就死了去。”
迎春這話發自肺腑,探春也是庶出,自然感同身受。
就聽迎春說道:“他……儉兄弟自然是好的,可有些事兒也不是他能做主。我這些時日也想分明了,待發引了,我便稟了老太太,就在家廟里出家做個姑子。”
“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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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打斷探春道:“伱也莫要勸我,就算你今兒不來,我也是拿定了主意。”
探春眼看迎春心意已決,嘆息間蹙眉思量道:“二姐姐既拿定了心思,我也不好多勸……那玉皇廟就在東角門處,待過些時日我尋個妥帖的婆子去守門,總要讓二姐姐與儉四哥見上一見。”
迎春頓時紅了眼圈兒,不迭地點頭道謝。卻不知探春心下酸澀不已……心下愛慕不得說,還要為心上人與二姐姐牽線搭橋,這世間又有誰知曉探春的苦楚?
床榻上,李惟儉裹了被子,手中捧了姜茶小口飲著。丫鬟小螺匆匆回返,寶琴上前迎了,主仆二人言語半晌,寶琴方才笑著回轉身形。
到得李惟儉近前笑道:“四哥哥,方才與琇瑩商議過了,今兒四哥哥就在我這兒歇著吧。”
“嗯。”
寶琴又道:“琇瑩姐姐還說呢,四哥哥這般大的人了還不知愛惜身子骨。方才得了信兒,錯非紅玉攔著,只怕傅姐姐就要過來瞧了。”
李惟儉笑道:“人有失手、馬有漏蹄,我這是大意了。”頓了頓,又道:“方才瞧你在寫詩?”
李惟儉不想提及方才情形,聰慧如寶琴,自然知曉這會子提及定會惹得李惟儉不快,因是便笑著起身取了紙箋來,說道:“偶然所得,正要請四哥哥指教呢。”
紙箋呈在李惟儉面前,略略觀量,便知是一首消寒詩。其上寫道:
凍斷梨云路,閒庭乍雪天。
風欞光閃燭,簫局暖偎煙。
湘女凌波佇,嫦娥抱月眠。
羅浮如可到,梅折數枝妍。
李惟儉讀罷只覺唇齒留香,贊道:“琴妹妹好才情。”
寶琴笑道:“一時打發時辰的游戲之作,當不得四哥哥夸贊。”頓了頓,又道:“四哥哥,咱們家這般多營生,莫非來日都要上那股子交易所不成?”
李惟儉意味深長道:“吃獨食可不是好習慣啊,這天下間的營生唯有利益共享才能長久。”
寶琴心下并不服氣,卻也乖乖頷首。
李惟儉見此,干脆解釋道:“我置辦營生,并非只為了銀錢。且銀錢夠用就好,再多也不過是個數字,看得見、摸不著,存下太多銀錢還會惹人嫉恨。”
寶琴沒急著回話,思量了半晌才道:“四哥哥這般說我倒是明白過來了,只是這股子分與忠勇王、內府、各處士紳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分潤給鳳姐姐?”
“咳咳——”李惟儉情知寶琴定然窺到了些門道,非但是寶琴,只怕連傅秋芳也大略瞧出不對了吧?只是這等事兒怎么說?莫非說他李惟儉謀算著鳩占鵲巢不成?
因是李惟儉只道:“榮府如今外表光鮮,實在內里有如敗絮,只待老太太一走只怕就要散了。我交好二嫂子,不過是為了來日能照拂大姐姐一番罷了。”
寶琴貌似不疑有他,蹙眉說道:“四哥哥說的也是,再如何說蘭哥兒也是賈家人。四哥哥能接了大姐姐出榮府,蘭哥兒卻不好過來。”
李惟儉頷首道:“蘭哥兒近來進益頗多,府中先生來年又要下場,我尋思著過些時日給蘭哥兒尋個妥帖師父來。”
寶琴頓時笑道:“四哥哥何必費心找?依我看閣老家的二公子就頂好。”
李惟儉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一杯姜茶飲盡,李惟儉緩和過來。寶琴張羅著洗漱,卻見小螺在臥房外連連使著眼色。
寶琴悄然自臥房出來,便見小螺壓低聲音道:“姑娘,這是二爺上回送來的冊子,姑娘趕緊瞧一眼。”
“哈?”寶琴接過冊子,只瞧了眼封面便面上羞紅一片。
這冊子乃是崇禎年間的繡像版《金瓶梅》,內中插畫極盡淫靡,直把寶琴看了個面紅耳赤。
面前的丫鬟小螺也是一般無二,磕磕巴巴道:“姑娘如今雖說還小,可到底來了天癸,萬一老爺夜里——”
寶琴咬唇囁嚅,半晌哼哼一聲算應下,匆匆看了幾頁,緊忙又將冊子塞回去。剛好小蛤將溫水打來,寶琴緊忙將臉面沉在水中好半晌方才讓面色平復了。
端坐梳妝臺后,瞧著鏡子中的自己個兒,寶琴不禁遐想連篇,恍惚間眼前又浮現冊子里的圖畫,內中人物卻成了自己與四哥哥……
寶琴方才情竇初開,懵懵懂懂的,此前一心想著靠在四哥哥身旁,牽了手兒便足矣。如今看過圖冊,心下羞澀之余不禁生出好奇來,也不知那床笫之間是個什么滋味兒。
小螺伺候著寶琴,小蛤又請了李惟儉,寶琴存著心事兒,這動作不免比平日慢了許多。直到李惟儉洗漱過了又重回床榻上,寶琴這才換過了衣裳,羞紅著臉面進了臥房。
李惟儉抬眼觀量一眼,便見小姑娘面上好似蒙了紅布一般,情知方才定是小螺與其說了什么。他看破不說破,只與尋常一般探出手來牽了寶琴微涼的小手,說道:“琴妹妹快來,這地上寒涼。”
寶琴悶聲應了,任憑李惟儉扯著上了床榻。隨即有力的臂膀探過來,將其肩頭攬,須臾寶琴便靠在李惟儉懷里。
而后聽著近在咫尺的聲音道:“又胡亂思忖,你才多大?快睡吧。”
寶琴癟了癟嘴,哼哼兩聲算是應下。心下五味雜陳,方才那會子她害怕四哥哥用強,如今卻又不甘心起來。那晴雯、琇瑩也不過比她略大一些罷了,憑什么她們就能與四哥哥廝混?
蠕動兩下,想起圖冊上的情形,寶琴不老實地動彈起來。小手看似無意地撩撥兩下,隨即被李惟儉拍了下背脊。
“莫鬧,快睡。”
“哼哼。”寶琴胡亂應了,只得老實下來。
待過了半晌,感知身旁的李惟儉呼吸均勻起來,寶琴咬了咬嘴唇,又探手去撩撥。不料方才觸碰,寶琴頓時駭了一跳。
心下暗忖,方才還只是尋常,如今怎地這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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