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來出身于一個極為偏遠，極為普通，且不擅長斗戰殺伐的低層世界。

似乎那片世界被創造出來的目的，便是為了信仰之力，故而那里梵門大興，界內生靈，男為僧，女為尼，而慈來正是這無盡僧尼中極不起眼的一個。

若無意外。

他自會像其余下層生靈一樣，渾渾噩噩過完一生，甚至連進入造物世界的資格都沒有。

可——

“在貧僧……貧道三百歲那年，曾外出游歷，卻誤入了一片世外之地。”

“在那里。”

“貧僧……貧道遇到了一群人，他們的數量并不多，卻強得極為可怕……”

說到這里，慈來不由感嘆道：“他們見了貧僧……見了貧道，言稱頗有緣分，便傳了我一卷道經……”

聽到這里。

顧寒恍然大悟，終于明白慈來這佛道摻半，不倫不類的模樣是怎么來的了。

先修佛。

后入道。

徹底走上了一條注定要亮瞎所有人的路。

“這便是那卷道經。”

慈來忽而一伸手，一張陳舊泛黃的紙張便落在了顧寒面前，誠摯道：“小友不妨一觀？自可明白貧僧……貧道所言非虛。”

顧寒看了一眼，發現那紙張實則是一種極為陌生，卻極為堅韌的精金所化，只是因為時間太久遠了的遠古，這精金靈性已失，再沒了曾經的神異了。

他瞬間斷定。

這精金的存世時間，甚至比永恒時代還要漫長！

又是掃了幾眼。

他發現這紙張上的字體他雖然一個都不認得，可經文內容卻是自動映化在了他腦海中。

赫然！

是一篇遠超他想象，以他如今的見識眼力也有些難以理解的無上經文！

唯一的不足。

這一頁紙張上記載的，似乎只是一部分經文，并非全部。

“大師……道友。”

看著一臉坦然的慈來，他好奇道：“這經文乃是你的立身之本，你就這么隨便給我看了？”

“……不過一篇經文而已。”

慈來沉默了半瞬，搖頭嘆道：“事實上，若是有可能，貧僧……貧道倒是想將它傳遍這混沌胎膜中的所有下層世界，讓所有人都有一線掙脫枷鎖的機會……可惜，若是真這么做了，反倒是害了他們。”

說到這里。

他話鋒一轉，又是感慨道：“不過小友不同，以小友的根底天賦，若是這經文能對你有一絲啟發，貧僧……貧道這一趟就不算白來！”

“可惜了。”

顧寒遺憾道：“這經文很好，只是與我的道不合。”

慈來也覺得可惜。

他倒是不覺得顧寒傲慢，因為以焚星斬耀世……本就是一件打破秩序認知的事。

“貧僧……貧道……”

“大師……道友……”

顧寒打斷了他，有些無語道：“恕我冒昧，能問你個問題么？”

“小友請講。”

“你這么說話不累么？”

“這個倒是無妨。”

慈來怔了怔，旋即反映了過來，笑道：“貧僧……貧道早已習慣了。”

“可我不習慣。”

顧寒更無語了，直言不諱道：“我聽得很累。”

慈來有些尷尬。

“貧……我生性愚魯，始終無法參透這經文的真義，故而始終半佛半道，難以寸進，讓小友笑話了。”

似乎在造物世界待了太久，他早就養成了與人妥協的性子，當即便改了稱呼，繼續道：“他們傳我道經之后，囑咐我好好修行，若有朝一日進入了造物世界，替他們好好打探那里的消息，若有重大變故，需及時向他們匯報。”

“哎呀？”

印靈忽而現身，驚訝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臥底啊？”

“也不太算。”

瞥見印記上的金光，慈來似看出了它來歷不凡，也不敢托大，當即便認真答道：“事實上，他們并沒有給我派發任何任務，就算傳遞消息這種事……也是全憑我個人意愿，他們并不強求，更不會追責。”

看著那張經文，顧寒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后來依靠著這卷道經脫穎而出，去往了造物天地？”

“去是去了。”

慈來嘆道：“可這中間，又有許多波折……”

“他們容得下你？”

“起初是容不下的，可我處處服軟，處處示弱，又經常閉關不出，既不收門人弟子，又不與他們起沖突，久而久之，他們倒也不在乎我的存在了。”

顧寒恍然。

和元小夏不同，慈來……這是生生把自己活成了透明人！

雖然在他看來，慈來的存身之道過于憋屈了，可這的確就是最好的韜光養晦之道。

“那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沉默了半瞬。

他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具體不清楚。”

慈來搖頭道：“我只知道，他們似乎并非永恒時代的生靈，而是更加古老時代的遺民。”

遺民？

顧寒心里又是一動。

他突然想到了玉霄……更準確來說，他是想到了玉霄古域中那個極為隱蔽的特殊洞天，想到了里面那群天蠻時代的古老遺民！

時代縱然落幕。

卻終究會留下一些痕跡，而這些遺民，便是其中之一了。

“所以。”

看著慈來，他好奇道：“你這次找我，就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當然不是。”

慈來搖頭，誠摯道：“我此來有三個目的，一是為了替小友解圍，可惜來遲一步，二是讓小友一觀這道經，可惜小友用不上，第三……我希望小友能和我去那處隱世之地走一趟，見見那些人。”

走一趟？

顧寒聽得一怔，“為什么？”

慈來不答，眼中閃過一絲悲苦之色，輕嘆道：“小友可知，當年我出身的那片小世界，如何了？”

“……消失了？”

“準確來說，是被人生生抹去了。”

顧寒沉默，這樣的事，的確太多見了。

“抹去我家鄉的，是一名太上門下，他因走不通那信仰之道，遷怒于我的家鄉，當著我的面，將界內億萬同胞……生生煉化了。”

說到這里。

慈來眼中的悲苦更甚，“而且……是當著他那位太上老祖，當著我的面煉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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