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中正是之前與沈鶯歌有過幾面之緣的右相——陳朝華。

說來她與這位右相大人還算有些交情。

之前從南岐回來后，她特意去了趟普安寺看望白悟念，結果沒想到，卻在半路偶遇了遭歹徒挾持的皇后和四皇子。

她意外救下二人，陳右相還特意來找她表達過感激之情，當時沈鶯歌并未放在心上，也沒想通過這事得到些什么。

別說她出手時并不知道對方身份，哪怕就是知道，哪怕被挾持的只是兩個乞丐，她都不會冷眼旁觀的。

而現在兜兜轉轉，那一次無意的善舉卻以這樣奇妙的方式轉回了她的身上。

中年人上前掀起轎簾，陳朝華朗聲笑道：“應千……應歌，好久不見啊。”

沈鶯歌莞爾：“是啊，好久不見，不知右相大人喚在下過來有何吩咐？”

如沐春風的同時，沈鶯歌不禁腹誹，都是姓陳的，說不定千百年前還是一家，怎么做人的差距就這么大？

陳朝華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說：“這里人多眼雜不便說話，你若不介意，便去寒舍坐坐如何？”

“右相大人說笑了，”沈鶯歌連忙頷首，恭敬道：“不論于公于私，您盛情相邀，在下哪有拒絕的道理？您請。”

對她進退知禮的態度很是滿意，陳朝華點了點頭，吩咐道：“方騰啊，走吧，回府。”

名為方騰的中年人應了一聲，向那個幾個轎夫招呼了一聲“起轎”，便帶著沈鶯歌朝相府所在的街道拐去。

一進相府大門，陳朝華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便登時一松。

尤其在看到檐下走來的婦人時，他趕忙加快了腳步，邊走還邊急切道：“哎呦！阿蓮吶，你身子還沒好利索，怎么就出來了？”

說著，他還故作威嚴地訓斥跟在婦人身后的幾名丫鬟：“你們也是！不是讓你們照顧好夫人嗎？你們就是這么照顧的？”

“蓮”乃是右相夫人柳氏的小字，平時也只有陳朝華這么喚她。

府里的下人們早就見怪不怪，只有沈鶯歌有些驚訝。

早聽說右相夫婦伉儷情深，陳朝華對待妻子更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嬌寵，今日一見，這傳言還真有幾分可信。

那婦人雖已年過半百，但保養得當，發間不見一絲白發，若不是笑起來眼角有歲月留下的細紋，還真看不出年紀。

一看就是長期生活在極為舒心，且備受呵護的環境中。

柳氏見有外人在場，頓時有些羞赧。

她啪的一巴掌拍在了陳朝華胳膊上，羞惱道：“還有外人在呢，你講話注意些！再說了，我的病早好了！要不是你成天讓我待在屋子里，我早就能出去和姐妹們踏青去了！”

陳朝華沒躲，只是捂著被打的地方嘟囔了句：“大熱天的踏什么青，出去一圈回來人都曬成茶葉蛋了……”

“嗯？”柳氏眉頭一皺，冷眼睨他：“你嘀嘀咕咕說什么呢？”

“沒什么沒什么……我是說，這大熱天的就別出去了，萬一再中暑，到時候又得難受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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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朝華好脾氣地笑了笑，從丫鬟手里攙過她的胳膊，試圖討好。

柳氏哼了一聲，決定暫時不與他計較。

她扭頭向沈鶯歌看過來，問道：“這位是……”

沈鶯歌上前一步，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在下應歌，見過右相夫人。”

行事作風與“蓮”這個象征歲月靜好的小字背道而馳的柳氏聞言，微怔一瞬。

旋即，她揚起個欣喜的笑容，快步走下臺階來到沈鶯歌面前，滿臉熱絡：“原來就是你啊！”

她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沈鶯歌，笑道：“我聽這老頭子提起過你！聽說你救了小薇和淇兒，早想請你來府上做客，但聽說你們錦衣衛公務繁忙，就一直沒開得了口，怎么來得這么突然，都沒來得及準備飯菜……”

不等沈鶯歌反應，她朝方騰吩咐道：“快去，讓廚房備一桌酒菜，把上次你們老爺帶回來的那壇酒拿出來招待客人！”

一旁被迫淪為陪襯的右相大人聽到這話，霎時倒吸了口涼氣。

“夫，夫人！那酒可是我留著淇兒娶親的時候用的，地窖里不是還有其它好酒嗎？用那些也行啊……”

柳氏白了他一眼：“你一年能拿回來十壇酒，都說是為了等淇兒娶親，結果呢？到現在我連個孫媳婦兒的影子都沒見著，酒倒是都進了你的肚子，你可拉倒吧！”

“哎？不是，我那真是……”

陳朝華的辯解被柳氏果斷拋在身后，后者親親熱熱地拉著沈鶯歌往內院走去。

沈鶯歌急忙解釋：“夫人，不必了，我……”

然而兩人的話都沒說出口，就被風風火火的右相夫人一錘定音，臨時組起了一場飯局。

陳朝華望著二人走遠的背影，身形蕭索，滿面哀怨，活像個被拋下獨守空閨的深宅小姐。

末了，他回過神來，瞪了眼周圍暗戳戳看熱鬧的下人，訓斥道：“去去去，該干什么干什么去！都很閑是不是？”

與平時在朝中的作風不同，陳朝華在府中待人極為寬厚，鮮少擺架子。

下人們也不像其他官員府中的那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犯一點錯就挨罰。

在右相府，只要不觸及原則性的問題，不太沒規沒矩，一般都是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

這一點從柳氏的性子中就能窺得一絲端倪。

見他開始虛張聲勢的咋呼，下人們偷偷笑了笑，便一哄而散。

陳朝華長嘆一口氣，認命地向柳氏和沈鶯歌離開的方向追去。

誰讓人是他帶回來的呢？這頓飯不吃也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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