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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女友黑化日常-719 運籌帷幄·君晚(中)
更新時間:2024-11-04  作者: 公子永安   本書關鍵詞: 都市 | 言情 | 青春都市 | 公子永安 | 明智屋小說 | 前女友黑化日常 | 公子永安 | 前女友黑化日常 
正文如下:
719運籌帷幄·君晚(中)719運籌帷幄·君晚(中)←→::mayiwsk

廂房內,檀香繚繞。

琳瑯枕在君晚的膝蓋,漫不經心把玩著她手上的佛珠。

午后的日光透過窗欞的紋路,整串佛珠呈現一種棗紅色的光澤,溫潤而具有神性。

琳瑯玩味地笑,“大靖佛宗林立,香火繁茂,可這鳳眼菩提,卻只有當令者能戴。我的姐姐,看來你是簡在帝心啊。”

當皇權成為至高無上的象征,當令者的喜愛成了唯一的權衡標準,任何世俗之物都逃不開私有的烙印。

這一串鳳眼菩提也不例外,它被諛者上貢了,從此離了佛前,戴在了尊者的手上。而尊者,又因為私欲與偏心,眷顧他枕邊之人,于是這菩提芽眼開在了君晚的腕上。

琳瑯總算放心了。

她的阿晚姐姐確實混得不差。

大靖的規矩從簡,雖然沒有從昭的森嚴,但一個外姓皇后,竟然能戴得起鳳眼菩提,足以證明帝王之愛的份量。

而潑天的眷寵,到了君晚的眼前,只剩下冰冷的嘲弄。

簡在帝心?

“君王今日能送我鳳眼菩提,后天就能送妃子紙鳶秋千,又有什么稀奇的?”君晚戴著這東西,不過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你看,絲蘿倚喬木,所以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

事實上,她最不信佛。

也最厭佛。

那只是當權者為了收攏民心,推出的安撫傀儡罷了。

什么前世今生五蘊皆空,什么苦海無邊放下屠刀——

全是廢話。

亂世之中,女子的心若是太柔軟,不鋒利,又怎能應對這群豺狼虎豹?她放下屠刀,那無異于任人宰割!

謝相逢那廝握著她的手,含情脈脈地說,她是他的一生知己。

君晚演著自己的皇后本分,卻只想笑。

知己?左擁右抱、聲色犬馬的紅塵帝王,懂什么是知己?

她的抱負,她的堅持,她攜裹在血肉筋骨里的疼……他知?

他不知,一絲一毫也不知!

可她知。

她的琳瑯知。

從血跡斑斑的囚車到九重春深的宮闕,她們是最懂彼此的人。

沒有人能越過她。

君晚低下頭,不出意外看到了一段雪青色劍疆。

如今小姑娘貴為昭后,可她始終戴著她的“定情信物”,即便它已經褪了色。

君晚神色緩和,溫柔撫著琳瑯的頭發。

“對了,我這次來,還給你帶了份禮。”

琳瑯翹起唇瓣。

“好呀,我最喜歡收禮了。”

君晚從腰帶取出一枚暗色小哨,放在唇邊,發出了奇異的音律。

那聲音低得琳瑯聽不清。

很快,有人敲門了。

“嘭——”

一個重物被扔了進來。

是人。

一個男人。

琳瑯背著手,好奇彎腰湊過去。

對方顯然被“處理”過,四肢綿軟,壓根使不出力氣,他掙扎著想跑,卻是徒勞的。

那奄奄一息的容色讓琳瑯回想了半天。

“呀!”

她拍掌,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

“衛絕青,從昭楚州人。”君晚淡淡掃眉,“拖他的福,我得以保全。”

這男人就是當初押送囚車的官爺之一,年輕有為,皮囊又相當俊逸,頗受小娘子們的愛慕。

那一次,官爺起了貪欲,以送藥之名,點了琳瑯入帳,差點將她拆骨入腹。

長公主因此記上了此人。

君晚是有恩必報,有仇必償,她對琳瑯說,“禍不及旁人,他的父母親友,俱已庇佑,至于他,他辱了你,生死任你處置。”

也許在他人看來,女子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值得以命相償?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但在君晚看來,辱她好友者,死不足惜。

“他竟然落在你手上了。”

琳瑯嘖了一聲。

“難怪我找他不著。”

被挾持的人質面色煞白。

“那么——”

琳瑯斂著裙擺蹲了下來,一根手指點著對方的下巴,溫和軟著語調,“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呢?……我的好官爺?”

容經鶴最愛她這軟綿無力的腔調,似誤入狩獵場的天真桃鹿,溫順而無害。

落魄官爺也怔了怔,不自覺追隨著她的目光。

再也不是一身皺巴巴的素白囚服,王女換上了尋常娘子的裝扮。

蔥綠緞,小珠領,烏黑的鬢發間插著一枝小瓊花,迎春吐蕊,嬌小堪憐。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娘子,笑意吟吟,定奪著他一個七尺男兒的生死。

當冰冷的刀刃劃過脖頸,衛絕青嘴唇微顫,閉上了眼。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當初,因為輕視之心,竟把王女當成普通流放的弱質女流。他以為憑著自己本事,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上。

實在是大錯特錯。

衛絕青掌管刑獄,來往于流放之地,手下也不知押送了多少個亡國公主。

他從不出錯。

云端之花跌落塵泥,被霜凍著,被雨泅著,摧折出一顆憔悴、敏感、急需依附的心。在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定之前,關押在囚車里的羔羊美人惴惴不安,迫切需要找個庇佑的對象。

而押送她們的官爺,就成了現階段的喬木。

為了生存,她們渴望攀附著他們,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美色。

男女互有往來,各取所需,這也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衛絕青就不止一次,看到他的同伴,假公濟私,傳召美人入帳。破不破身先另說,狎玩一番是在劫難逃。那些個獲罪官眷和亡國優伶,哪一個不被轉手了數次?衛絕青心高氣傲,不屑于接手這些被他人染指過的貢品。

所以,他看上了名動九國、令天下男子趨之若鶩的琳瑯王女。

——他怎么會錯得如此離譜?

王女再淪落,那也是一個“垂簾公主”!

而世間能聽政的女子,又有幾個?

只是現在想這個也晚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怕是要被王女開膛破腹以泄私仇了。

活不了了。

然而刀刃停留在他的唇邊。

“好俊的相貌。”她嘆息道,“若是冷了僵了,豈不可惜?”

衛絕青心跳加快。

王女是要放他一馬?

他禁不住胡思亂想,王女難道也對他……?

而下一句,衛絕青又從生還之地墜落深淵。

“不如去了子孫根,回去做我的內宦,日日賞玩……姐姐,你說這樣好不好玩?”琳瑯轉頭詢問君晚的意見,如同天真貪玩的孩童,內里全是頑劣。

內宦?內宦!

衛絕青面皮抽搐,恐懼發散到每一寸皮膚。

昔日他視她如玩物,今日栽在她手上,對方何嘗不是將他當玩物!

他破碎嗚咽著,拼命地搖頭。

堂堂七尺兒郎,眼眶竟然因為懼怕而泛紅。

極艷。

紅得絕美。

若世間男子也如這般,在她掌心垂死掙扎,那該有多好?

琳瑯的眼底蒙上一層淡淡的陰翳。

不如以血……來鑄她的權柄!

她的情緒陰暗,如蔓草荒煙,四處滋長,就在失控的當口,有人環住了她的肩,“好,都好,你想如何,姐姐都依你。”君晚將下巴抵住琳瑯的頭,“只是,我要你記住,再大的恨,都不值得你以身犯險。”

她沉聲道,“與敵人同歸于盡,是最愚蠢的做法!”

琳瑯一怔。

自從相識以來,長公主向來對她輕聲細語的,還不曾這樣嚴厲苛責她。

“我的王女,你聽明白了嗎?”

君晚眸色深沉。

琳瑯歪了下頭。

“我的王女”是那豺狼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她聽得生膩,可從她家君姐姐嘴里說出來的,怎么這就那么稀罕呢?

“聽明白了!”

她揚起皎潔的臉盤,蕩開了兩粒小窩。

君晚支著額頭,“明白就好……嗯,你莫要用這種柔情似水的眼神看我。”

琳瑯笑得燦爛,“姐姐不喜歡?”

“……倒也不是。”君晚逗她,“我怕我對你無法自拔,拐了小美人私奔去嘍!”

琳瑯笑倒在她懷里,嬌滴滴地喊,“客官自便呀!”

君晚驟然失笑。

招提寺,香火熏染,從昭第一國寺。

它的信徒向來絡繹不絕。

此時佛的金面迎來了一群放浪形骸之徒。

“爺,這煙熏火燎的地方,有甚可看的?”隨從沖著旁邊的年輕公子抱怨道,“還不如駐云臺的小曲兒來得有趣。”

“你這小子,腦袋里凈是一些齷蹉事兒,咱們爺像是那種被美色所迷的膚淺庸俗男人嗎!”

另一個隨從立即跳出來,忠心耿耿,為自家主子洗刷庸俗名聲。

“今天咱們是來辦正經事的!”

年輕公子一身紫緞錦袍,眉梢勾勒著欲說還休的情意,似是多情之人,他困惑抬睫,“我什么時候說要辦正經事兒?我是來看貌美的女菩薩洗洗眼的。”

他還嘆了口氣,“駐云臺動不動就倒貼,真是食如嚼蠟,一點滋味兒也沒有。”

隨從:“……”

畜生。

他又一次為自家主人的不要臉程度而震驚。

要不是他在宰相府里當家仆,他一定將這個地痞流氓般的男人從佛寺趕出去,免得玷污佛家凈土!

而先前那個“同流合污”的隨從頗為上道,“爺,快看,女菩薩出來了!”

解不器眼皮一撩。

“太矮。”

“那,那旁邊那個呢?清雅極了,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太寡淡。”

“爺,穿紅衣的!”

“太騷。”

這位爺的法眼怕不是長在天上!

但隨從也不敢對年輕公子的喜好指手畫腳。

彼時,他們不遠處經過一行人。

錐帽少婦被小婢攙扶著上了馬車,發髻烏黑,鞋履潔白,輕紗之下,是裊娜如柳的腰身。

解不器一雙桃花眼細密地纏著婦人的衣裙。

隨從見他失神太久,小聲地說,“爺,你不是說,他人之妻,不可欺嗎。”

何止是他人之妻。

是朋友妻。

還是……帝王妻!

解不器一眼就認出那女子的身份,她前些日才接了金冊,再過不久,就要成了從昭國名正言順的后了。

他要敬著、遠著卻不能憐著、疼著的后。

解不器猶記得她第一次回東宮的場景。

當時他是太子的首席謀臣,極其優寵,便連太傅也要退一射之地。

從昭太子血洗了薄云國,滅了琳瑯王氏,原本應該是斬草除根,可他偏又將那金尊玉貴的公主留了下來,袒護在心上,出行則是全身覆紗,誰也不許窺見。

于是,謀臣也只能見到,裙擺之下,那雙踏進陌生皇城的玲瓏繡履。

那腳,應是又小又巧,如同一件精巧的玉器,任由太子在床榻間擺弄。

謀臣并未將這琳瑯女放在眼里,她再得寵猖狂,也不過是將一雙玲瓏玉足踩在掌權者的胸膛上。

能翻出什么風浪?

直到,他扶持的莫側妃在她這里踢了鐵板。

謀深驟感威脅,欲要去除眼中之釘。

解不器向莫側妃獻上一條“去子固寵”的毒計,并栽贓陷害到亡國公主的頭上。

毒計成了,那位主兒跌落云端,為證清白,不惜喝了絕嗣藥,還絞了頭發——那一幕真是驚心動魄,他接了太子密令,要他阻止此事,這也是解不器作為外臣第一次踏足琳瑯閣。

白綢寫滿了經文,懸掛在梁木之上,被日光曬得一片雪茫。

箜篌聲清徹樓閣。

而檀香,空曠而寂寥,仿佛引人走進一個不復醒的夢境。

而他就在這寂靜的雪白之中,遇上了“眾生不及你”的那個人。

對于恥笑一見鐘情的紈绔子弟來說,那是天災驟降。

琳瑯王女一身縞素,烏發披散,清冷的側顏在火光中隱約可見。

她在燒箜篌。

燒她最愛的鳳首箜篌。

解不器精通音律,平日也喜好把玩樂器,更是出了名的收集癖,九國名貴的、稀罕的、舉世難見的樂器,通過各種渠道流到他的手上。琳瑯王氏的“箜篌一絕”,他早有耳聞,而琳瑯王氏所珍藏的鳳首箜篌,是他一直都得不到的寶物。

聽說,這鳳首箜篌是琳瑯女的嫁妝,要世代相傳的。

他更聽說,太子滅薄云的前一夜,琳瑯臺上有王女獻曲招婿。

世人不但稱她是琳瑯仙,更是箜篌神女。

她招到了婿,是樂流太子,儀容俊美,溫文爾雅,若是不出意外,兩國聯姻,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誰知當晚宮變。

這個竊國計劃由主臣雙方共同商議,解不器雖然不在當地,但環節為他所設,也算是全程參與,他只是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如此倉促地發動兵變,按照預想,那應該是琳瑯王女出嫁的那一日,儀式繁瑣,人多手雜,正好動手。

是嫉妒擊垮了太子的冷靜嗎?

解不器心想,誰能不為她的一滴淚而癡迷呢?

譬如此時,她并不流淚,只是輕輕撥弄自己的頭發,鋒利的剪子絞斷一截青絲,便讓解不器眉頭一皺。

也在失神的瞬間,她及腰青絲落地,切口到了脖頸。

東宮謀臣顧不得尊卑規矩,一手捆住她的手,一手奪下了剪子。

雙目接觸。

她認出了他,面容蒼白,“先生……”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郎忍心毀之?”解不器沉聲道,虎口滴血,卻不感覺疼。

他只為腳下的頭發而可惜。

這么一頭黑如烏珠的發,受到多少年的愛護珍惜,她說剪就剪了?

她似是心灰意冷,自嘲一笑,“我國淪喪敵手,我尚且茍且偷生,原想罪女無顏,只求清白一身,中立世間,可我這一分輕薄的雪,總有人要輕之賤之。是,我是俘虜,是罪奴,是你們權貴任由把玩的戰利品,可我也是人,不是那豢養的啞雀。”

解不器心口微澀。

這個栽贓毒計,是他獻的。

而他,也視她如籠中雀,釜中魚。

天下群雄逐鹿,夾在其中的公主姬妾,更是男人們掠奪的戰利品,以華美的姿態,裝飾著他們野心勃勃和戰功赫赫。

“萬望先生垂憐,允了我,青燈古佛,幽處獨行。”

這原本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莫側妃清除了絆腳石,他也捏住了莫側妃這一把柄,日后將會化作他的刀刃,立于皇庭之中。

可是——

她唇珠艷麗,似一粒紅豆。

解不器萬想不到,他竟然動搖了。

他還說——

“女郎難道就甘心嗎?”

她豁然抬頭,眼睛燦然明亮,仿佛死水煥發生機。

解不器冷不防想起了那一簇海棠花,開在冷宮里欺霜傲雪的海棠花。

僅這一句,兩人從此綁住。

解不器至今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他蠱惑了君王的妃子,還是他被妃子綁上了賊船。

他跟大靖國的太子謝相逢一樣,風月游玩,本應片葉不沾身。

但是,他一抬頭,便看見琉璃瓦下披著斗篷向他行禮的女郎,暖室里素手替他斟茶的女郎、國宴上溫聲軟語勸他少喝的女郎,以及眼下,上了車,卻遺失了一段蒲桃新藤的女郎。

那段蒲桃嫩藤原本攥在婦人的手里,不經意掉了,小婢正要撿起,她溫聲地說,“算了,落地生根,讓它生著吧。”

雖然女郎戴著錐帽,解不器卻能感覺到她飛來一眼。

瀲滟生波。

她是認出他來了?

“落地生根”,是諷刺他見了她,一動不動地扎根么?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王女。

解不器不由得一笑。

等車馬遠去,他主動上前,撿起了地上那一段蒲桃藤。

隨從出聲,“爺,這東西掉地上了,太臟了,不如我給您去里頭新裁一段兒?”

解不器愛不釋手地賞玩。

“不用了,就這一根,足夠了。”

他轉身就走,

隨從們面面相覷,“爺,您,好不容易來了這地兒,您就不進去了?”

解不器朗然大笑。

“真佛已見,打道回府!”

而琳瑯端坐在馬車里,身體隨著顛簸而起伏。

她歪斜著身體,漫不經心敲打腕骨。

解不器,當朝宰輔,九國之圭玉,她借著他的幾分憐惜,與這位九國第一謀士綁上了一條船。

可她在他心里的份量,比起他的主人容經鶴,孰輕孰重?

若是有一天,她要他弒主,他會肯?

還是要做兩手準備。

琳瑯向來不把自己的賭注放在男人的顧惜上,期望一個人太多,反噬的還是己身。

她秘密出宮,又秘密回宮,皇城的主人一概不知。

容經鶴又取了幾件新奇的玩意兒逗她歡心。

琳瑯柔情脈脈看著他,又仿佛透著他看另一個人。

系統的數據又開始混亂了。

從昭的封后大典舉辦得尊貴體面,當夜星河皎皎,紅絲飛舞。

祈天燈放滿了整個天廓。

“從此,帝后一體,共承宗廟。”

城樓上,帝王握著她的手,飛眉入鬢,眼中亦有煌煌燈火。

“謝陛下榮恩。”

帝王如同使性的孩童,不滿糾正她,“叫良人。”

琳瑯笑了笑。

良人?令我淪為階下囚、父母俱喪的的良人么?

窒息的沉默當中,容經鶴捏緊她的手腕,指節泛白。

百官屏住呼吸。

“疼呀,陛下。”琳瑯將她的手抽了出來,反被握得更緊。

容經鶴做了那么多回任務,頭一次遇上這樣軟硬不吃的小祖宗。過去的事情已經不可挽回,他不也是在盡力彌補她了么?換做其他的妃子,敢如此對國君甩臉,早就是冷宮警告了。

她偏不怕。

帝王的視線落在她的小腹上。

他又想起了潛邸的事。

當初莫側妃以流產之事陷害她,他的王女決絕喝下了絕育藥,更是燒琴斷發——她驕傲若此,容經鶴是沒想到的。

也只有這般至烈的女子,才配他的傾心。

容經鶴從系統里兌換處一枚多子丸,如果不出意外,初雪之際,他們的孩子就要來到這個世界了。

這也是任務者容經鶴首次“重金求子”。

他在其他任務中,成親,娶妻,撫兒,只當是一般業務,有也可以,沒有也行。

但他在這個任務里,卻是那么強烈地需求,他一定要跟她有個孩子,最好是龍鳳胎,一男一女,承歡膝下,他為子求娶,也為女送嫁,完完全全沉浸在一個新手父親的角色里。

漸漸地,他也不再將這里當成任務。

琳瑯王女,現在是他的妻,他的后,而不是無關緊要的NPC。

尤其是她還懷著他的血脈。

容經鶴的怒意被奇異撫平,他仔細想了想,為她的行為找到了合理的解釋——產前抑郁!

從前他不關心女人如何生孩子,越是對王女動情,他越能體會女子的不易。

一國之尊最終妥協,“那叫琴郎。”

她抿唇一笑,“琴郎。”

笑顏之后,是滿城燈火,絢麗生輝。

只此一句,容經鶴徹底淪陷。

身后是文武大臣,或是艷羨,或是感嘆。

百官之首的解不器收斂了唇邊笑意。

封后大典沒多久,邊戎作亂,上君親自伐之。

新后臨盆在即,容經鶴原想撥幾名大將過去,自己留守京中,然而對方來勢洶洶,他只得披甲上陣,同時留了一隊秘密人馬暗中保護。漫長的行軍途中,他憂慮不已,又不能對部下排遣,因此系統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聊天工具人。

‘系統,要是你會分/身術就好了。’

系統:‘……’

垃圾宿主,還想它身兼多職!當奶爸也就算了,現在還要進化當“穩婆”!

系統就沒有統權嗎!

雖然是這樣想,系統口嫌體正直感應了下宿主對象的情況。

——糟了!情況還真的不妙啊!

是難產!

傳送過來的畫面極其混亂,有年輕宮女的哭喊和尖叫。

系統心急如焚。

它接收到的是“即時畫面”,壓根不知道她為什么難產,更不知道她能不能熬過去!

系統其實有“分/身術”,可以暫時離開宿主,單獨行動,但這是每一任系統的秘密,從不跟宿主說,免得助長他們“不勞而獲”的心思,全靠著系統打聽情況,自己卻不怎么動腦,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要不要回去?

系統陷入了兩難境地。

作為一個系統,是無權干涉小世界的運轉的。可,可宿主的對象難產啊,萬一血崩而亡,打擊到了宿主做任務的信心和積極性,那該怎么辦?系統列出了上百條“滾回去當奶爸”的理由,又下意識忽略了“系統不得自作主張”的原則。

系統:‘我能量不夠,要強制尋休眠一段時間。’

容經鶴調侃道:‘祝賀你,全勤獎沒了!’

系統:‘……’

要不是本系統跑得快,你老婆也沒了!

系統“飄回”了王城。

從宮女們只言片語中,它拼湊出了宿主對象難產的原因。

——莫側妃聯合諸妃反撲!

早不請晚不請,偏偏在新后需要靜養的時間,請什么戲班子,說增添喜氣,結果上來就是青面獠牙,嚇得新后提前臨盆!

莫側妃是宿主之前的女人,曾經恃寵而驕,吃了掛落,新帝登基之后,她娘家出力最多,本人也被當成吉祥物,被供在了案頭,體面是有,但帝王的寵愛消失得一干二凈,與冷宮棄妃無異。

更讓系統心驚的是,總管公公泰和也摻了進去!

這老太監居然是莫側妃的人?他謀害新后,助紂為虐,是不想活了吧?宿主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顧念舊情的良善之輩!

系統如同幽靈,飄進了內寢。

它“看”到了一個年輕太監沉穩有序地指揮,穩住局面。

由于對方的皮相過于俊美,系統給了他“多看一眼”的優待,就沖著這面相,賣個笑都能日進斗金,干什么不好,非得進宮當個太監?系統和它的一堆數據表示自己無法理解古代人的忠君思維。

“元似,元似——”

紗帳里傳出聲嘶力竭的叫喊。

系統頭一次怕得不敢靠近。

它做系統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圍觀女人生孩子啊!

“元似”應該是那個“太監”的名字吧?系統并不知道自己已經亂了,自顧自分析了一通。

他的宿主叫“容經鶴”,表字為有琴,鶴琴相伴,看著是富貴閑人,實則最是爭名逐利,不甘于屈于人后。而像宮女太監這一類的,取名的好壞全仰仗主人的喜惡。那么,宿主的對象為什么要給一個太監取名“元似”呢?

系統感覺自己猜到了原因。

在亡國之前,王女身邊有一個叫元宵的太監,他為了不連累公主的名聲,自刎了。

故土難離,故情難忘,這是不是也間接導致了王女今日的血崩?

系統聽著里頭的尖叫,一聲比一聲嘶啞,一聲比一聲絕望。

“君父!母后!兒來陪你們了!”

系統嚇得一個激靈。

萬一這人真難產死了,宿主會瘋的吧?別看容經鶴斯文有禮,骨子里也流淌著瘋批的血液,保不齊他一怒之下,伏尸百萬,走向自我滅亡!

系統說服了自己,冒著被懲罰的風險,給人加持了一個“祝福光環”。

——這也是它首次為一個古代土著破例。

琳瑯的哭喊聲停了一瞬。

“它”來了。

容經鶴身體里的那個家伙,出現了。

“它”止住了她的血,就像那日“它”止住了容經鶴的頸傷。

來得正好。

不枉費她這一出戲。

琳瑯垂淚,斷斷續續地喊,“良人,良人是你么,如今,如今你還不肯見我么……”

宮女太監面面相覷。

良人是“陛下”嗎?

可是娘娘從不肯喚陛下“良人”啊。

難道是出現幻覺了?

宮女思晚安慰道,“娘娘,放心,您一定會沒事的,陛下很快就會回來了……”

琳瑯搖頭,掙扎著起來,“……良人!放開我!我要去找良人,他一定在外面等我!”

眾人驚得手忙腳亂,慌忙制止她。

“娘娘,不可!”

她怎么這么任性啊?系統急得團團轉,再這樣搞下去,她要被自己折騰死了!不得已,系統只好冒充了一回“良人”。

于是琳瑯便看見紗帳外隱隱約約站了個身影。

“大人!”

她瞬間改口,喜極而泣,“您終于肯見我了,我就知道,我……”

外頭伸進來一個潔白如玉的手掌,顏色很淡,青筋近乎透明。

‘好好生,別亂動。’

琳瑯的耳畔“聽見”了一道青澀的、稚嫩的聲音。

她猛地握住對方的手,緊緊的,不肯放開。

系統被驚嚇到了,立刻縮回去。

她又開始哭了。

系統嘆了口氣,又把手給了出去,由著她握著。

可孩子還是沒保住,流掉了。

系統自責不已,它頭一次生出濃烈的戾氣,想把莫側妃一干人等的頭顱懸在城門上。它回過神后,又嚇出一身冷汗。它僅是一個輔助的工具,處置對象的決定權還是在宿主的手上,宿主都還沒說話,它自己怎么能生出這種可怕的、荒誕的想法?

“沒能誕下子嗣,是我對不住大人……”

哭聲細細響起。

系統麻木地躺在床上,任由女子環住它。

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只是讓一只手出鏡的,結果她流產了,氣血更虛了,系統怕她一時想不開,只能陪著人,她卻趁著它不注意,一把撲了過來,抱住了它的“虛擬身體”。

這下系統更加無法脫身了。

它跟它的數據庫看著床頂發呆,只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它低頭一看,凝固了。

她在扒它的腰帶!

夭壽啦!

有人竟然要強!搞!系!統!

系統被嚇得活生生沒形了。

琳瑯又看不到了,她無助摸索著,青絲滑落腰間,“大人?大人?您在哪兒呀?”

系統遁到了三米開外,捂著自己的虛擬腰帶,被驚得不輕,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無禮!”

那女子虛弱陷在被褥里,玉頰發白,氣若游絲,“大人,妾身何時無禮了?只是,只是妾身愧疚,未能為大人誕下子嗣——”她眼尾飛上一抹薄紅,“不如趁著那人不在……”

系統如同被踩到了尾巴,氣急地喊,“你閉嘴!”

這不就坐實“偷情”了么!

她把它一個清清白白的系統當成什么啦!

大約是被狠話嚇住了,她側過臉,柔弱嗚咽地流淚,沒入了鬢發中。

“既然,既然大人如此嫌棄妾身,那妾身活在這個世間上也無甚意義了……”

系統被她弄得焦頭爛額,又不敢說重話,猶豫片刻,用虛擬的手臂笨拙抱住她,“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你莫要哭了。”

乖乖!哄人可真難!再說下去,它的數據庫都要冒煙了!

宿主真不愧是撩妹戰斗機,說起繾綣的情話來是一套一套的,它就不行了,生搬硬套,跟流水線生產的差不多。

系統快被自己尬死了。

“我只是,唔——”

它瞳孔發散。

女子的唇停留在它的嘴上。

先是相交。

繼而穿過。

她整個人投入它的虛擬體中,就像是被一層藍膜包住。

系統畢竟是虛擬體,只有影像,沒有觸感——

但這一刻,它的數據庫陣亡了。

可惡的“病毒”瘋狂入侵了它的程序與算法。

篡改核心,修改指令。

系統既迷惑又害怕……它是壞了嗎?它要回廠返修了嗎?

為什么中央處理器被燒得滾燙,卻清醒地、沒有猶豫地——

刻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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