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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么心狠,忍心讓朕日日痛不欲生!”從我耳畔傳來他略顯沙啞的聲音。我的心也早已化成玻璃珠子滾落一地,淚水沾濕了他的肩膀。
終于能夠在他面前變回片刻韞璃,如夢境那般,又能伸手觸碰他如精雕細琢般的臉龐。他眉間的憂郁愁思終于散開了些許,只是瘦削的面容讓人望之心疼。
都說唇薄之人薄情,偏偏他卻待我情深似海。我怎樣都不會料到,還未待到有勇氣說出實情的那一日,他竟已率先認出我。
“我……面容變了,聲音變了,你如何還能認出我?”鼻尖滑落溫熱,我從他懷中出來緊緊的凝視著他問。
“傻丫頭,既是枕邊之人,曾日日相伴,我又如何會認不出你。”他深深的望著我,如從前那般露著淺笑,伸手捏我的鼻子。
然而,我卻并不肯放過他,扯著他的衣襟說:“怎么會!我可是辛辛苦苦每日提前兩個時辰起來才化妝裝扮成這模樣,連皇太后都給騙過去了呢!”
他抵不住我執拗的追逐為何被揭穿的答案,終是開口。
“其實,我原是不敢置信的,單單以為你不過面貌有幾分像她。只是那日,你情急之下告訴我桔梗花的花語,當時,你眼眶通紅,我便已生疑心卻不敢相信;因此后來試探你說要趕你走,見你哭得如此凄慘,反應倒是超出常人的激烈,我從未見過如此不舍離開這里的丫鬟。”他失笑:“后來,又見琥珀獨獨對你親熱,你或許都忘了自己失神的望了它多久。”
“我……有嗎?”我竟回想不起,自以為掩藏得還算不錯,卻未想一切皆已入他眼底。以他的聰慧,竟早早便開始懷疑。原以為他那日趕我走是因他心冷,原來是試探之意。
“不過,朕越來越確定,卻是那日犯腰疼,你竟敢自稱我,還不離床邊守了一夜;待朕是真摯的關切,和他們都不同。而你也是唯一一個敢時刻直視朕的丫鬟,然而有時候卻又刻意目光躲閃仿佛在回避著什么。”他一笑,伸手輕柔的將我額角的發絲拂到耳后:“而方才,我才真正全然確定,是因刻意提起那闕南歌子時,你已全然失態。”
“原來,您一直都在刻意的試探我?”我不滿的撇嘴。
關心則亂,縱然在慈禧面前表現得天衣無縫,然而在他面前卻是漏洞百出。
“怎么,許你騙朕,不許朕確定心頭的疑慮?”他唇角那絲我熟悉的壞笑恍若隔世,我竟一時失了語。
“不過,你還活著,真好;朕也不必再去夢里頭尋你了。”他轉而久久的凝視我輕聲說:“只是你很難入夢,原以為,是你一直怨我所以從來都不肯出現。著實……虧欠你太多。”
我聽聞他的話一陣心酸:“皇上,要怨也是怨命運罷了,將你我分開多年,你也同樣深受其害,我又怎舍得對你有絲毫怨懟?”
“可是,您還記得分別之時我再三囑咐的話嗎?讓您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瞧你,如今卻瘦成了這樣!我以丫鬟的身份伴你這些日子卻未曾見你展過一絲笑顏,讓我瞧著難受極了。”我說著,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流了出來。
“你瞧,朕現在不還好好的嗎?”他慌忙拭去我的淚反倒輕聲勸慰我:“若不是聽了你的話,才會縱是再萬念俱灰的時刻也都挺了過來。”
“那日,朕聽到你投井的消息,不敢置信的抓著一個小太監問,當聽他親口確認之時,朕已是……”他的話語截然而止,眼底像是突然崩塌的橋梁;憶起痛徹心扉的那日,他依舊不自覺的緊緊蹙著眉,像是一個不再想回想起來的噩夢,然而卻除了承受無法選擇驚醒逃避。
他發覺自己身為一個皇帝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卻怎樣都料想不到最后竟會輪到心底最珍視的她,他承諾要救她出來要護她一世的諾言終已成空。
他不能去指責口口聲聲咬定珍妃是自個兒投井的皇額娘,只能不住的責怪自己。若說之前面臨的一切失去尚且還能想起有她在背后默默支撐,然而從那日開始,他便徹底分崩離析,失去了鮮活的魂魄,只殘存一點答應她要活下去的意念。
不知是否巧合,如她預言,他果真徹徹底底的失去了一切。
見他抽痛的眼眸,我輕輕與他十指相扣試圖驅除他痛苦不堪的回憶:“皇上,莫去再想了,我還好好活著不是么?”
“蕓洛代替我當了那個亡魂。”我緩緩說:“因此,我便決定以她妹妹的身份留在宮里頭,我知道,我總能等到你回來。”
他的眼中一絲感懷閃過,反握著我的手更緊,掩藏不住心疼關切的問:“珍兒,朕知你能取得皇額娘信任來這當丫鬟定然受了不少磨難。不過,你的聲音是怎了?”
“我……我是在井里頭嗆了水,聲音便成了這樣。”我囁嚅著說,自然不能告訴他我是為取得慈禧信任服下了藥粉自毀聲音,否則他恐會加倍心疼罵我傻。
他低頭注意到我紅腫起繭的雙手,緊咬著唇滿目疼惜:“你的手……”
我不自然的抽開來:“當丫鬟的事情做多了,自然會起繭,這……這并不奇怪。”
他神色黯然,滿眼自責的默不作聲,心頭仿如刀片劃過,我見狀反倒安慰他:“皇上,其實,我不央求別的,現在還能伴于你身旁,是妃子還是丫鬟都不重要不是嗎?”
他抬眼凝視著我,輕抿薄唇,眉宇間一片柔情仿佛要將我吸入其間。不自覺的靠近,一絲溫熱停留在我眉梢,他印下的吻交織著幾年來刻骨銘心的思念和失而復得的喜悅。
“不過……有一件事,您不知。”我面露羞澀,他滿面疑惑。
“其實,打撈的那日,我代替白柢來瀛臺給您送東西,您喝得醉醺醺的看得我心疼極了,于是……于是就想要……”我有些難以啟齒,是要說趁他酒醉想吃他豆腐嗎?
見他怔怔然全然不知的眼眸,我倒自己忍不住偷笑起來:“我呀,想對您……圖謀不軌。”
他眼中的疑惑化為嘴角漸漸散開的壞笑挑眉說:“你可好大的膽子!如你這般的丫鬟當以惑亂圣心之名拉出去杖責。”
“那您可舍得?”我們笑鬧著,我卻驀然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壓低聲音:“您可莫忘了隔墻有耳!”
他輕輕攬住我,收住他許久都未曾展露過的笑容,在這寧靜的夜我聽到他在我耳畔輕聲說:“從今往后,咱們只有死別,再無分離。”
我抹去笑中滑落的那滴淚,止不住的點頭。
第二日清晨,由眾名太監入殿伺候,在外人面前我們只能小心翼翼的維持著主仆的關系,我和他默契的對視一眼,退了出去。
被他知曉身份后我反倒像是卸下了一塊大石頭,輕松許多。但從此我們只能更加警覺,以免露陷;畢竟大多數時候,我們都難以獨處。
夕陽漸沉,終于待到那個身影回來,恍惚之間就像是當初在養心殿日日等候他下朝。
換下朝服,他擺手讓那幾名公公出去守著,讓我替她更衣。每次回殿都要換下那在外頭撐著場面看似依舊光輝的龍袍,換上樸素的常衣。
拿起那根腰帶我不禁想起那日第一天伺候他,怎樣都系不好它讓他差一些發火。
“皇上,這回也不擔心奴婢笨手笨腳弄不好這腰帶了?”我在他身后輕聲調侃,唇角微微上翹,這一次很順利的系好了腰帶。
“當真記仇。”他滿臉無奈的轉過身來,我噗嗤一笑。
扭頭見到架子上一直掛著的那個黑色描金小褂,似乎從我初來便掛在這未曾見拿去清洗也從未見他穿過。
“皇上,其實奴婢一直想問您,這褂子好像未見您穿過?”我輕聲問。
“那是離開紫禁城后在流離的日子里頭穿著不得不數日不換的小褂,懸掛在此便是為了日日提醒自己當初之恥。”他的這番話讓我閃過詫異。
原以為他當真已放下政事不再過問,然而,莫非他之所以在慈禧面前甘當一個擺設只不過也是韜光養晦之舉?他依舊還在等待著某一日能不受禁錮的走出瀛臺重整旗鼓。
不過,曾經那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如今雖被壓抑至此尚且還能選擇堅韌的活下去,恐怕除了我當初的囑托也正是他還殘存的那么一絲未全然放棄的念想,讓他默默扛下一切只身走到現在。畢竟,他依舊還是一國之君,失去那么多,唯有百姓他還是放心不下,只是可惜……
“怎了?”他見我怔愣住。
“沒有,奴婢只是在想前有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現有皇上掛衣銘恥。”我微微一笑,倒讓他眉間也隨之舒展。
若是可以,我依舊會選擇維持下個善意的謊言,讓他對未來留存希望也是好的。若要在此終此一生,也還有我陪著他。
“不過,皇上今日看起來心情還不錯。”我笑道。
平日他下朝回來在外人面前依舊是冷峻木然,而坐到殿內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然而今日他的面容上卻少了一絲凝重。
“你不知,今兒紫禁城新來了兩名女官,她們的生父裕庚是出使法國的外交大臣,因此一家子剛從法國回來;對西洋之事,她們再精通不過了。”他說,眼中那一瞬神奕一如從前。
“女官?”我饒有興趣:“在奴婢看來,西洋歸國的女官倒是不稀奇,但能讓向來目不斜視的皇上都能注意到的女官倒讓奴婢想親眼見一見,她們什么模樣?”
“模樣?”他的目光竟透著一絲愣然。
見他這當真全然未關注過人家姑娘的外貌忠厚老實的模樣,我忍不住捂嘴笑起來:“這世間哪個男子不在意女子的容貌,也就您響當當的正人君子。”
“朕瞧著你,其它女子的容貌與朕又有何干系。”他毫不遮掩的說,我聞言倒面色一紅,抵不住唇角的盈盈笑意,外頭卻響起敲門聲。
我立刻一改方才模樣迅速低眉順眼老老實實的站立一旁;他瞥了前后判若兩人的我一眼,唇角微微上翹。
“進來。”皇上對門外之人說。:mayiwsk←→新書推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