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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心情雜亂的二皇子并未領受南子逾最后的苦心與仁慈。
他焦躁不安,不耐煩地斥責道:“表哥,此刻緊迫,你何必還在故弄玄虛,賣關子對本宮進行考驗。”
“還請表哥明言。”
南子逾神情微僵,眸光閃了閃。
他承認,奉恩公府想輔佐投效的并非既有開疆拓土之能,又雄才偉略獨掌大權的雄主。
畢竟,君過強,臣必弱。
然,也是真沒想過輔佐愚不可及的蠢貨奪嫡。
他給過二殿下機會了。
“表哥?”
見南子逾沉默不語,二皇子心慌的試探著催促。
南子逾收斂心神,面色平靜地言道:“殿下,是臣犯了喜好指點的舊病,尚祈殿下海涵勿責。”
“臣繼續說。”
“在當前形勢下,最明智的應對之道無疑是置身于孤立無援、勢單力薄的境地,去應對即將到來的山雨。”
“越無助,越可憐,就越是有利于殿下。”
二皇子誠懇發問“但請表哥細細道來。”
“大理寺少卿周域在斷案一途上如得神授,層層遞進,抽絲剝繭,追蹤尋跡,一一揭曉事實真相。”
“憑周域之才智,殿下難以掩飾行蹤。”南子逾語氣平和地剖析道,“因此,在周域與承恩公府一門聯手彈劾殿下,意圖端正視聽之時,殿下不妨示意旗下官員,同樣毫無忌憚地編織殿下之罪狀。”
“屆時,陛下自會成為殿下的靠山。”
“世人常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自古應有之理。”
“然而照我說,此言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論調。”
“什么自古應有之理,明明是千古第一反諷。
“之所以流傳千古,是因為從來沒有實現過。”
“殿下不妨深思,自遠古至今,眾多皇室貴胄、帝胄血脈,又有幾人能為庶民百姓付出生命的代價。”
“安穩盛世里,寥寥無幾。”
“所以,殿下放寬心便是。”
目睹南子逾驟然展現出那份泰然自若、自信滿滿的神態,二皇子心中的忐忑稍稍安定,然而疑慮依舊縈繞心頭,“萬一……”
“本宮是說萬一……”
“萬一父皇一怒之下,順應百官所求呢?”
南子逾瞥了二皇子一眼,目光中帶著深邃的暗示:“殿下,陛下他年事已高,已經老了。”
“歲月不饒人,盛年不再來,陛下豈能容許朝堂之上有一家獨大。”
“殿下一旦失勢,朝中百官無不趨炎附勢,競相向承恩公府示好,對殿下冷落相待,甚至落井下石,陛下對此將有何感想?”
“今日承恩公府能讓殿下陷入絕境,他日是否也能在無聲無息中將皇位篡奪。”
“這朝堂,到底是鐘離一族的朝堂,還是陛下的朝堂。”
“這錦繡山河,到底是鐘離一族說了算,還是陛下說了算?”
“殿下,可安心了?”
二皇子目光熠熠,贊道:“表哥卓識。”
“本宮得表哥之助,猶如齊桓公得管仲,如虎添翼。”
“來日,若本宮能夠大業告成,定銘記表哥及奉恩公府的汗馬功勞與辛勤付出。”
南子逾眼角微微一跳。
齊桓公?
二皇子?
簡直不要太給臉上貼金。
“接下來的時間里,還望殿下戒宴飲,戒游樂,謹言慎行。”
“否則,火燒的太旺,陛下也不得不斷尾求生。”
南子逾公事公辦的叮囑著。
規矩有余,親厚不足。
二皇子忙不迭頷首“本宮明白的。”
隨后,又皺著眉,不解道“三弟醉心癡迷煉丹修道,一載十二月,能有十月耗在煉丹房里,既不過問世事,也不結交朝臣官員,活脫脫一副修道瘋魔的樣子。”
“承恩公府如此煞費苦心,就不怕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嗎?”
南子逾摩挲著指尖,若有所思。
“不怕承恩公府剃頭挑子一頭熱,就怕三殿下是真正的韜光養晦、深不可測。”
“一載十二月,能有十個月耗在煉丹房里。”
“說是這樣說,可又有誰親眼瞧見了?”
驀地,南子逾的心沉了沉。
他是不是一直小覷了荒唐之名在外的三殿下。
“二殿下,以防萬一,絕不能掉以輕心。”
二皇子恍然,脫口而出“他是裝的?”
“有可能。”南子逾陰沉著臉“殿下好生修身養性,臣會想方設法探查清楚。”
二皇子道“拜托表哥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使得二皇子分外信任南子逾。
“至于葉楠喬……”南子逾眉頭皺成了座小山“婚期延后,能拖一時是一時。”
他委實有些厭煩跟蠢貨打交道。
這門婚事,最好悄無聲息的揭過去。
二皇子感同身受,煞有其事道“本宮巴不得跟葉楠喬斷的干干凈凈。”
不僅蠢。
還沒用!
南子逾斂眉,不置可否。
又不放心的囑咐了幾句,南子逾拱手作揖,轉身,融入了濃濃夜色里。
狡兔三窟,他不撞南墻!
荒僻巷子外。
女子身著鵝黃色的襦裙,飄逸中帶著靈動仙氣,溫婉而不失淡雅,提著裙擺,腳步匆匆地奔來。
臉上的滿是緊張與憂慮,汗珠從額頭滑落至鼻尖,雖打破了那份超凡脫俗,卻反而增添了幾分令人動容的真實。
“周域。”
浸染著焦急和憂心的聲音,在夜風里傳的很遠很遠。
“周域,你在哪兒。”
手持腰刀的衙役在巷口攔截了那位女子,施了一禮,嚴肅道:“此地為兇案發生之所,鐘離郎中已下令封鎖,嚴禁出入,任何人不得私自踏足。還望姑娘盡快離去。”
“若再逗留,勿怪我們執行公務無情!”
女子停下腳步,氣喘吁吁,半是錯愕半是驚懼,失聲道“兇案現場?”
“不是失火嗎?”
“誰死了?”
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
官差“無可奉告。”
女子微微抿了抿唇瓣,抬眸望著眾人,鼓足勇氣緩緩開口:“我是大理寺少卿周域的未婚妻。”
“聞知他今日在此地辦理案件,忽聞火災之事,心中憂慮萬分,敢問各位,周少卿是否安然無恙?”
官差們的神情頓時一改,轉而和顏悅色。
收起佩刀,垂首道“原是沈五姑娘。”
“周少卿正在失火的宅邸內搜尋證據,安然無恙。”
沈五娘緩緩松了口氣,唇角上揚,笑著喃喃“沒受傷就好。”
“沒受傷就好。”
笑著笑著,眼眶不知不覺濕潤,視線變得模糊。
倉促又慌亂的低下頭,滿是欲蓋彌彰的意味,福了福身“那便不打擾諸位辦差了。”
“沈五姑娘言重了。”官差們回禮。
沈五娘轉身之際,忽聽身后響起一道疲憊又有些沙啞的聲音“沈五?”
沈五娘的身體僵了一瞬,下意識想拔腿就跑。
“站住!”
身后之人似是能看透她心底的想法一般。
她尚未抬起腳,聲音便已落下。
腳步聲,由遠及近。
沈五娘硬著頭皮,抬起頭,笑容勉強“周域,好……”
好巧啊。
“不巧。”周域大步上前。
配刀的官差們挪開路障,齊聲道“周少卿。”
周域頷首致意,行至沈五娘身前停下腳步,目光穿透沈五娘的肩頭,落在她身后的幽深街巷,眉頭微微蹙起,語氣冷冽地詢問:“只有你一人?”
沈五娘一驚。
氤氳的眼淚,不受控制奪眶而出。
周域瞳孔猛的一縮,手指顫了顫,語氣卻是一如既往地僵硬冷漠“我的馬車在外,送你回府。”
“還不跟上。”
沈五娘眼底掠過一抹黯然,亦步亦趨地跟在周域身后。
一腳。
又一腳。
小心翼翼的踩在周域的影子上。
仿佛,只要這樣,她就是在與周域并肩同行。
她和周域有最美好的初見。
江頭青放柳千條,知有東風送畫橈。
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是今朝。
花朝節。
她是花神。
周域是猜遍燈謎,摘得頭籌的才子。
那夜。
周域將花朝節上最美的那盞燈,遞給了花車上的她。
那一刻,真真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只一面,便驚艷了她的時光。
“沈五,你過分了。”周域停下腳步,頭也不回“莫要再踩我影子,大理寺的仵作說了,不吉利。”
沈五娘一怔,下一瞬又習慣性的認錯。
周域嘆了口氣,伸出手臂“上馬車吧。”
沈五娘小聲道“我可以搭嗎?”
她和周域之間,只有初見是美好的。
其余,便是她的酸楚和周域的排斥。
那些情感,如同難以逾越的障礙,橫亙在她與周域之間,猶如傾落的塵土、流沙,逐漸累積成山巒,筑成堡壘,屢次阻隔了她滿腔的情意。
周域“那你爬上去。”
沈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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