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敏君心底有了些想法,可還是與自己細細說來,生怕自己為著這件事難過難堪的。可見這知心知意的人,有多么的重要。自己的母親,那么一個聰敏明白的人,卻生生遇到那個只會糟踐人的父親,這一輩子,縱然自己這做子女的十分孝順,可她真是過得好么?
想到這里,蘇瑾雖然還是不愿意想馮氏和離之類的事,但也有幾分緘默了。敏君看著他臉上略有幾分茫然與愣怔,便知道他大約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話,便湊上去將話題轉開來:“自然,我這也是白說一回。畢竟母親是不愿意說這個的,我略略說一聲,也是聽著你的意思想要母親與公公重歸舊好,方多說兩句,讓你也想一想母親的意思罷了。倒也沒有什么旁的意思。”
“嗯。”蘇瑾低低地應了一聲,臉上的神色仍舊有幾分不好,敏君看在眼底,便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你這會子便是焦心如焚,也是不中用的。或許,再過些年,竟是有了旁的余地,也為未可知。咱們做小輩的,只好生孝順罷了。”
“你說的是。”蘇瑾聽得敏君這么說,也是覺得有幾分道理,當下點了點頭,心中暗暗想道:固然母親這會子是不愿與那個父親再有什么瓜葛,也不愿意親近,但日后如何,卻也是說不準的事情。再者,那個父親日后如何,也是另一番說法的。說不得,日后便有幾分旁的事情出來,自己這般發愁,也是不中用的,只日后看著。
如此一想,蘇瑾的神色也緩和了幾分,當下便將這事兒暫且壓下,只是重頭說起蘇曜與顧紫瓊的那番鬧劇來:“依你看來,父親并那顧姨娘那里,又是如何?”
“只怕也生了些嫌隙的。”敏君抿了抿唇角,臉上露出些笑容來,只輕聲道:“父親素來極看重自個的,又是有些看重名聲的,前番江家來鬧了一趟,便是讓人瞅著有些不對了,后頭又是遇到這么些事,若是不生出什么嫌隙,那才是咄咄怪事。”
“他素來便是如此,自己一點小虧,便是當做天大的罪過。旁人天大的委屈,也就是一點點小事兒罷了。”蘇瑾聽得敏君淡淡說來,也是冷笑了一聲,道:“今日受了不少罪,若是不曾遷怒于人,卻也是奇事。只是他遷怒到誰個頭上,卻還是兩說的。”
“哦?”敏君聽得一愣,看著蘇瑾神色冷淡,心底一轉,便也有幾分明白過來。蘇曜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的那類人,又是極愛嬌弱女子的那一套,如是顧紫瓊后頭軟弱溫存一番,未嘗不會將這些怨恨都算在馮氏并自己等人身上。何況,自己與馮氏知道他后頭又是受了傷,仍舊是顧著朱欣懷孕,連看也不去看,只打發了人送了些藥材罷了。
蘇曜要是生出什么怨恨來,以他的為人,真真不算是稀奇事。
由此,她便是笑了笑,道:“也罷了,到底如何,母親都不甚在意了,我們又能如何。只慢慢看著就是了。”蘇瑾聽著敏君這么說,也是點了點頭,兩人呢又是說了一番話,才覺得時辰不早了,卻得與馮氏請安的,兩人便起身去了馮氏那里,少不得陪著說談一番,又是伺候著馮氏用了些東西,方一并轉向蘇瑜的院子里去。
才是到了院子外頭,他們兩人就是看到蘇瑜歡喜不盡地在外頭轉悠。蘇瑾從未見過自己的大哥如此高興,甚至連著行止都是有些失常,稍稍一怔后,卻是上前來笑著與他打了一拳,道:“大哥,雖說是這般大喜的事情,我卻也沒想到您會如此。”
“會如何?若是換了你,只怕還不如我呢。”那蘇瑜也是放得開的人,見蘇瑾這么說,不但不以為意,反倒是揚眉直接應承下來。敏君看著笑了笑,上前來行了個禮,喚了一聲大哥。蘇瑜雖說是個直白勇武的,但對于敏君卻是十分客氣,當下少不得笑了笑,道:“弟妹也來了,快些進去說話,你嫂子正是覺得閑淡無趣,只掙扎著要下塌,你也勸兩句”
敏君笑著應了,蘇瑾見著,一面與她使了個眼色,一面又是拉著蘇瑜重新進了門,兩人原是相處極好極親近的兄弟,遇到這般喜事,說不得兩句,便是嚷著叫酒菜來。敏君聽了兩句,腳下微微一頓,倒也沒在意,只扶著丫鬟到了里間。
“敏兒來了。”朱欣早聽得丫鬟回話了,已是支起身子稍稍整了整衣衫頭發的,此時看著敏君進來,便是令人端茶送點心過來。敏君趁機便是將那禮物取出來,雖然因著禮物送過來沒有當面拆開的道理,卻也將里頭幾件蘇瑾特特準備的物件說了一說。朱欣自然是高興的,嘴上少不得說兩句費心了的話。
敏君擺了擺手,道:“這原是應當的。只盼著你能與我們添一個小侄兒呢。”自來古代女子的地位,頭一樁便是看著娘家,第二樁就是看著兒子的,聽得這話,朱欣自然不會有別的話頭,只笑著說一句好罷了,末了,也只是笑道:“今兒倒是讓你忙活著了,從頭到尾,來我這里便是三趟了。”
“這般喜事,別說三趟,便是四趟五趟的,我心底為你歡喜,自然也是使得的。”敏君笑著回話,看著朱欣臉上略有幾分無聊,倒是將先前那些慈母的光芒略略收斂了幾分,就是轉了話頭,笑著道:“只是瞧著姐姐的樣子,竟有幾分無所是從的意思。倒是不知道是什么緣故。”
“還能是什么旁的緣故,不過是自己平日里耍刀使槍的,原是有些慣了的。后頭雖然改了些,卻也總有些事兒做,現在可好,只能躺在這里養胎,又沒什么閑事兒好做。便是刺繡也是碰不得的,書翻了幾頁,又不是我喜歡的,便越發得覺得無所事事了。”朱欣說起這個,也是有些郁結,只嘆了一口氣,道。
“既是如此,何不想一想與這孩兒說說話兒,再每日里取來信箋寫下些與孩子說的東西,或是自己的些許感受,或是今日的吃食點心,待得日后這腹中孩兒長大成人,將這個拿出來,豈不是一樁妙事?或者學著吹簫彈琴,畫畫兒之類的,也算一門熬時間的事兒。”敏君笑著說了些孕婦可以做的閑事,一面看著朱欣的神色,腦中轉了幾個念頭,還是道:“不過是剛診斷出來,方謹慎幾日罷了,后頭你再出去逛一逛,倒也沒什么的。到底,你身子向來康健的,想來是不必這般擔憂的。”
“這般也是。”朱欣點了點頭,看向敏君的目光越發得柔和:“你也不必擔心,我也不過平白說兩句罷了。這孩子原是我腹中的一塊肉,不說就這些許日子的寡淡,便是讓我寡淡過個一年半載換得他的安好健壯,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說到此處,朱欣臉上的笑容越發得柔軟溫潤,與平日里的明麗決然不同,敏君看在眼中,由不得眼前一亮,心中也是暗暗感嘆這女子還是做了母親的時候,最是美麗。然而心中這么想,她自然也不會說這個,只又是與朱欣閑話半晌,看著她有幾分疲倦了,便告辭而出。
外頭候著的錦鷺看著敏君出來了,可蘇瑾那邊卻正是有些興頭上,少不得問道:“您這里完了事,二少爺那邊卻才是起了個頭,可是要過去說一聲兒?”
“過去平白囑咐幾句罷了。看著樣子,也是高興勁頭上來了,只怕這會子是不愿意走了的。你且過去伺候著多用些飯菜后,倒也不必十分攔著,只那吃酒的時候,吃得多了的時候勸兩句便是。”敏君思量半晌,便是這么說道:“若是那時候他還是不愿,便與他提兩句嫂子的事,說著到底嫂子這會子正是才診斷出有了喜脈的,這般大聲驚擾著,也是不好的,以后的日子長著呢,要吃酒,待得大侄兒百日周歲的時候,什么酒吃不得。包管無人攔著的。”
“奴婢曉得的。”錦鷺聽得一笑,忙就是點了點頭,只是看著敏君身邊的幾個小丫頭,都是不甚出彩的,眉頭便微微皺了皺,還是想著到底是不過是區區些許路,想來是不打緊的,便只囑咐一側的丫鬟兩句,將敏君送到院子外頭,才是重頭轉回來,過去伺候蘇瑾。
敏君也不甚在意,看著此時夕陽西下,一色的晚霞云朵,映襯著略遠處的那些流水泉石,近處的繁花綠樹,十分的瑰麗多彩,由不得駐足看了半晌,起了些興致,道:“且去那邊的橋上看看景致。”
邊上的丫鬟婆子自然也無甚疑義的,只擁簇著敏君到了橋邊兒。敏君看著這里一株垂柳,下有石墩,又是對著一脈流水,心下便也十分喜歡,也不上橋,就站在橋側看起景致來。
正是覺得景致十分好的時候,她忽而覺得背后不知道怎么被人一推,整個人便是打了個踉蹌,跌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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