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著敏君跌向河中,登時由不得大聲驚呼起來。但在這嘈雜聲中,敏君雖然有些驚慌,卻也不過一聲驚呼,就是緩過神來,努力的扭過身,將頭與腳曲起,腳趾更是奮力地在那地上一點,讓自己往水面更深處跌去。
自然,這也不是她一時犯傻怎么的。而是這一條河,說著是河,卻并不甚深,下面的邊上還鋪了些石階的,若是跌入水中,這么些人,她又是會水的,自然不會有太大的妨礙。但若是跌在石階上面,雖然大抵不會喪命,可就是不落個殘疾,只怕也要受重傷的!
這轉念之間,敏君腦中便是閃過這些東西,自然越發得奮力,一雙眼睛也是瞪著下面,看著那石階離著自己越發得遠了,她松了一口氣,便是摔入水中。但聽得撲通一聲,河水便是漫了上來。
敏君雖然是會水的,但受了這么個驚嚇,自然等落了水,就是趕緊撲騰上來喊人:“快!快將我拉上去!”正是說著,她右腳卻是一陣痙攣,竟是有些抽經起來。她臉色一變,越發得大聲喊了起來。
邊上的那些丫鬟婆子聽得敏君這么一陣喊叫,有些膽小的固然是嚇得癱軟,但有些膽大的,自然是趕緊喊人的喊人,下水的下手,不過些許功夫,就是將敏君從那不甚深的河水之中拉了上來。
敏君松了一口氣,正是要說話,卻是聽到不遠處一陣腳步聲,更是有小廝的聲響出來。她臉色一變,一雙眼睛在周圍人上轉了一圈,就是將那便一個婆子多穿的一件襖兒拉扯下來,三兩下就是與自己披了上去,又是令一干尚能站起身來的丫鬟圍著她站好,一面打了個哆嗦,那邊便是有一干小廝上趕了上來:“二少奶奶怎么樣了!”
“將他們打發走了。”敏君神色冷淡,站在人堆中淡淡的吩咐一句,邊上的一個婆子便是白了臉,忙就是厲聲將這小廝呵斥去了:“什么二少奶奶,這是你們該說該問的?你們年歲雖然不大,卻也是男女有別,巴巴地過來做什么!趕緊散了去!”
敏君站在中間,看著這群小廝都是眼生的,邊上也沒什么丫鬟婆子的,看著那個婆子只是厲聲呵斥,旁的一概不會說的,越發得皺了眉頭,正是要自己說兩句。邊上卻有一個丫鬟道:“媽媽且不要急,主子還在這里呢,若是再大聲嚷嚷了,反倒不好。他們瞧著也不是什么眼熟的知道地方規矩的,竟不知哪個糊涂的,將他們喊了過來。說來,他們也是有些冤屈。”
這話一說,敏君眉梢挑了挑,卻是著實仔細打量了幾眼,看著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梳著整整齊齊的雙鬟,眉眼纖細,只那薄薄的雙唇卻似鳳仙花汁液浸染出來的,濃艷豐潤,與這干凈俏麗的氣質相互映襯,卻有幾分別樣的美麗。她細細一想,仿佛這個丫鬟,喚作什么碧云的。平日里并不見著多少出挑的,這會子倒是會說兩句話,只是,還是失了幾分成算。
她正是想著,那邊的小廝們卻也是慌了,忙就是將事情一一回了。原來他們卻是剛才采買來的小廝,或是才入了門的家生子,雖然知道些事,卻很是不敢多走動。今日不知道怎么就是被拉過來種花種草地,又不知道怎么的就冒出個婆子趕著他們過來這邊,說著是二少奶奶落水了。他們情急之下,也不敢怠慢,忙就是趕了過來,至于旁的事,卻是一絲兒也不知道的。
碧云聽了這話,眉頭皺了皺,那邊的婆子就又是呵斥起來。她見著,忙就是轉過頭來與敏君一禮,低聲道:“少奶奶,您瞧著該是怎么辦?”
“你說呢?”敏君眉梢一挑,看著這碧云俏麗的臉龐,略略打量了幾眼,便是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著低低問道。
碧云聽得一怔,濃密的眼睫毛一陣亂顫,半晌才是低聲回道:“您這會子衣衫都是濕了,這么個天兒,竟還是趕著回去換了衣衫,吃一盞姜茶去去寒氣最是緊要。這些小廝,只消我們留幾個人看著,也就是了。到底,聽著這些話,卻不是他們的首尾。”
見著這個丫鬟說的還算明白,敏君也是心知肚明,今日只怕也就是臨時起意的,倒不是精心算計,這小廝的緣故并不算十分打緊的,至多,也就是一條線兒罷了。由此,她略略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你便帶著兩個婆子,將這些人等都細細問清楚了,什么名兒什么緣故經了什么人的手,一概都要的。等會,我可是要細細問你的那碧云聽得,忙就是低頭應了,又是踟躕著要解開汗巾子,將外頭的比甲脫下與敏君。敏君揮了揮手,卻是渾然不在意:“罷了,你將那些人都帶開,我使人去屋子里取來斗篷便是。”
碧云聽得這話,垂頭應了,便是喚了兩個舊日相熟的婆子,將那些小廝都拉遠了。而敏君也是隨口打發了兩個才留了頭的小丫鬟,讓緊趕著到屋子里,讓青鸞帶著斗篷過來。
這兩個小丫鬟雖然稚嫩了些,卻還是有些膽氣的,不然也不會在剛才還站得住身的,當下忙就是應了話,小跑著往屋子那邊去了。敏君這才松了口氣,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方才覺得右腳一陣抽搐,當即低低悶哼了一聲,就是跌坐在地上,連連喘了幾口氣。
邊上伺候的丫鬟婆子看著敏君跌坐在地上,只道是她受不住了,忙就是擁簇上來,敏君揮了揮手,皺眉道:“行了,眼下你們頭一個緊要的,便是圍著我站著,不與旁人看了一絲一毫去。我也沒什么事,不過方才一時被冷水激著了,筋脈有些不順罷了。”
聽得敏君只是抽經而已,這些丫鬟婆子才是松了一口氣,忙就是又訕訕地站直了身子。而邊上一些癱軟在地的,這會子也是漸漸能起來了,當下也不敢說什么,只也一并圍在外頭而已。敏君打量她們幾眼,看著這三人都是嬌怯怯的,便抿了抿唇角:好在這嬌小姐倒是不多,不然,只怕這圍著自己的四五個人還湊不上呢。
說來平日里,敏君并不會領著這么些人的,頂多了也就是五個人罷了,其中大抵也就兩個婆子。偏生剛才是送禮的,捧著箱籠提著盒子的,不免比平日多了幾個人。也是好在有這么些個人,雖然都不是自己頂用的上的,也算勉強支應著了。
可見,自己卻還有幾分僥添之幸的。
敏君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卻不自覺地有些陰沉:先前聽到那紫云的話,還是嗤之以鼻,并不甚在意的。只自高自大地想著這個屋子里的,自己還怕什么,只消細細將人手安置妥當了,便是看著跳梁小丑一般罷了。卻沒想到,這般可不是尋常的,竟有這么些膽色!也是,俗語道什么主子什么奴婢,原都是教養出來的。不說蘇瑾,只那蘇曜當初一箭,可見這上面下面都是有些狠膽的。
敏君漫自想著,半晌后,才是覺得渾身濕透的感覺十分難受,一陣寒風吹來,更是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邊上的丫鬟婆子見著,便有幾分踟躕要不要解了汗巾,將外頭的衣衫褪下來與敏君遮蓋。
卻就在這個時候,遠遠便有人喊著:“少奶奶!”
這一聲下來,一干人等,忙就是抬頭看去,卻不是旁人,正是那青鸞提裙跑在前面,一面跑,一面喊著,背上還系著個包裹的。猛地一看,倒像是逃荒的。
敏君從縫隙里頭看著了,還笑了一笑,待得青鸞近前來,不等她說話,便是笑道:“原也沒什么大事,左右不過是這么著了,倒是鬧得你如同逃荒似的。”
“您這么金尊玉貴的,卻是遭了這么個……”青鸞看著敏君這么濕漉漉的樣子,由不得眼眶發紅,只帶著些許抽泣聲說了一句,又想起自己背著的東西,當下將就是將背上的匆匆系上的包袱取了下來,從中抖開一件石青灑花杭綢面兒的綿斗篷,只與敏君披上了好好攏住,才與她用大帕子擦拭了頭發衣衫。又是用那斗篷狠狠地在敏君身上搓揉了一番,這才將那已經濕了的棉斗篷扯下來,重頭又從那包袱里頭取出一件玉色姑絨斗篷,與敏君系好。
敏君頓時覺得渾身略略一暖,也比先前更覺得清爽了幾分,便笑著道:“平素瞧著你還是一副暴脾氣,又是大大咧咧的,沒想著關鍵的時候,卻是比之前長進了好多。”
“這也就是面上的,您還得緊著回去,好生暖一暖,這才是正經兒。”若是旁的時候,青鸞少不得陪著打趣兩句的,只是這會子,她哪里還有這般心思,只是沉著臉說了兩句正事,就趕著扶敏君回去。
敏君瞅著她如此,也是一笑,一雙眼睛在周遭人等身上轉了一圈,便是抿了抿唇,道:“放心,這事兒,我心底有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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