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漫自說著話,心底也是雪亮的,面上便越發得顯得神閑氣定,哪怕這會子往屋子里走去,也不顯得氣急敗壞的模樣。邊上的人看在眼底,有的固然是越發得覺得有了主心骨,有的卻是臉色越發得難看,說不的便是有些坎坷不安起來。
敏君也不在意,只是扶著青鸞,腳下也只比往日稍稍急促些地往回走。待得回到了屋子里,便是將這些丫鬟婆子都是使人記了名號兒,又是分開來與心腹婆子看著,只一個個地詢問是否看到了什么。自己則是施施然回到了里屋,那里青雁早就是備下了熱湯,看著敏君一回來,便是令人取來木桶,與青鸞一道兒給敏君褪去外頭的衣衫,讓她只穿著小衣,跨入木桶之中。
熱水從腳尖漫到肩膀之上,略略有些熱的水汽在眼前徐徐蒸騰,敏君只覺得那微熱的溫度燙得連腳趾頭都有些卷起來了,由不得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聲。素來,敏君是不讓人伺候洗澡的,她不大習慣,也是由此,那青鸞青雁也就是在屏風外頭候著,不過擱著一道屏風,自然也聽得這敏君的聲音的。
她們原是因為敏君落水一事臉色發青的,聽得敏君這一聲舒服的嘆息聲,倒是有些好笑兒,當下相互對視一眼,青鸞便是道:“姑娘,這水的溫度可還合宜?”
“正正好呢。可是舒服得我都不想起身了。”敏君用手稍稍拍了拍手,懶懶地伸出手將自己的已經濕了一半的頭發松松綰了個髻兒,泡了半日,才是有些依依不舍地開始清洗。不管怎么說,今日的事情還是早些有個結果的好,泡澡,明日后日有的是時間。由此,她將自己身上的這件小衣給褪了去,自己用巾帕將全身都擦拭了一番,又是取來用皂莢與紫茉莉花汁熬成的香皂,將自己細細洗了一通,才是起身來換上干凈的褻衣,令人將這木桶抬出去。
青鸞看著敏君頭上裹著巾帕,便知道自己主子又是將這頭發擱下來后頭洗的,便忙又是將那熱湯取來,倒入盆子里,自己則是挽起袖子,親自與敏君將那一頭青絲細細清洗了一通。
一側的青雁也是搭了一手,或是送皂,或是取來巾帕,待得青鸞將敏君的頭發洗干凈了,又是抖開一條大帕子,與敏君裹住細細地擦拭起來。
敏君松了一口氣,邊上便是有丫鬟端送來才是熬好的紅糖姜湯。她將這姜湯端來慢慢地啜飲完了,只覺得一股之氣從腹部盤旋而上,連著鼻尖額上都是滲出些汗,渾身舒爽。當下由不得笑道:“這姜湯倒是好的,這一碗下去,便是覺得渾身的寒氣都是消去了。滋味也不錯,正到好處。”
“姑娘可是要吃點糕點?方才受了些驚嚇,還是吃點東西壓一壓的好。”一側的青鸞看著敏君洗漱、喝姜湯之后,原本有些青白的臉頰微微泛出些紅潤來,也是覺得放心了些,便露出笑臉輕聲問道。
“這卻不急,你且過去看一看那些婆子問出什么來了沒有。還有那青云,可是回來了。”敏君擱下手中端著的白瓷碗,神色淡淡的,一雙眼睛卻是微微瞇了起來,唇角的笑也有幾分似笑非笑的味道來:“早些將這些東西理清楚了,也好將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收拾妥當。”
聽得敏君這么說,一側端來吃食的丫鬟都是微微一個哆嗦,看著敏君的目光瞟過來,更忙就是低下頭去,心中暗暗有些躁起來。青鸞卻是不同,她原就是隨著敏君過來的陪嫁丫鬟,又是自幼服侍的,也是忠心得很,先前不過是看著敏君更是重要,便沒理會那些丫鬟婆子的什么,這會子敏君都好了,她自然也是將重心轉了過來,聽得敏君這么說,便忙是應了:“您說的不錯,正是這個理兒。今日的事,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這次是蒼天有眼,您又是有福氣運道的,方沒著了這個道兒,傷了身子的。若是不將這些牛鬼蛇神的都掃了個干凈,日后再鬧出什么來,那可怎么是好!”
敏君笑了笑,也沒多吩咐,看著這青鸞忙忙下去辦事兒,她也就是站起身來。不想,抬頭就看到青雁上前來笑道:“您瞧著這衣衫可是妥當?”她掃了一眼,青鸞捧著的衣衫,卻不是這會子慣常換上的家常舊衣衫,大紅彩繡鳳穿牡丹花紋的灑金綢面衫子,淺石榴紅滿繡西府海棠的寬邊褶裙,搭著的繡花鞋、腰封也是做工精細,花紋繁復的。
她由不得微微挑眉,笑著道:“這衣衫倒是鮮艷,許久不曾穿著這般顏色了,今日出了點事兒,倒是要用著顏色壓一壓,添一點福氣的好。”話雖這么說著,但她心底卻也明白,這青雁將這個衣衫送過來,只怕顏色喜慶是其次,多半是想著自己等一會兒要立威的,衣衫首飾都要選富貴些的好,由此,她便點了點頭,越發得看著青雁入眼,臉上也露出些贊許的笑容來。
青雁看著,臉頰微微一紅,仿佛有些受不起這般贊許,當下只低低應了一聲,伺候著敏君換上衫裙,轉身便是又捧來首飾匣子與敏君挑。敏君指了指里頭的釵環,選了一支點翠鎏金的鳳頭步搖,一支鎏金嵌寶的插梳,五六支不同花紋的碧玉簪子,一朵紅紗花,一對鎏金纏絲葫蘆耳墜。
這番東西一一穿戴妥當了。敏君又是令青雁抿了抿發鬢,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覺得大致已經干透了,便笑了笑,道:“折騰這半日,這半干的頭發竟也差不多了。”
說笑間,那邊簾帳一掀,青鸞已是忙忙趕上來回話道:“少奶奶,那青云并幾個審問的婆子都是在外頭候著了。”
“先讓那青云進里屋去。”敏君微微挑了挑眉頭,只扶著青雁,往一側的里屋走去,一面又是道:“還有,讓屋子里的丫鬟都在里屋外頭候著,我要讓她們都聽一聽,或許,也是能想起什么來,也是未知之數。”
青鸞聽得敏君這么說,心底也是有數,不外乎是投石問路,忙是應了一聲,心中暗自算了算人手,預備隔著幾個人就要安排自己的人看著,另外,有些位置也要使人占住了,好生看看這些丫鬟婆子有什么心思沒有。
這一番忙碌,且不提。待得敏君走入里屋安坐好了,那青云進來說話的時候,里屋外頭已經色色都準備妥當了。敏君先是吃了兩口茶,看著青云請安后要跪下來說話,便擱下茶碗,淡淡道:“坐在腳凳上回話便是。你先前做得頗為妥當,倒也算是個有心的。”
青云聽得這話,心底微微一暖,忙是垂頭束手恭敬地應了,又是將一張紙箋遞上去了,這才斜坐在腳凳上,細細的回道:“回少奶奶的話,那些小廝的名兒都是在這紙上了。他們原是新近才進了門子的,因著還沒調教妥當,并不做那等細活兒,一概都是做粗活的。今日是府里的三管家照著舊例栽花種樹的,安排的劉平劉管事支應這一概的事項。一應活計,除卻這兩位之外,還有一個引路的婆子,一個去廚房里頭支應飯菜的婆子,并兩個在周圍監管的婆子四人曉得。旁的人,若是要打聽,也是能的。只是這具體在什么地方,也就這六個人知道的。因著這些花草樹木都是比著圖種的,府里頭有四五個地方。也就這幾位才是能知道他們在什么地方。那婆子的名字,奴婢也是寫在紙上了。”
敏君看了看手中的紙箋,見著上面的字跡清秀,便笑著道了一聲好,又是問道:“這是你寫的?你識得字的?”
“奴婢的父親原是個秀才,舊年曾教過奴婢些許。”那青云低頭回話,聲音卻是不如先前一般的干脆利落了。敏君聽的聲音,也知道這里必定有些傷心事的,也不再多問,只點了點頭道:“好,你日后便在我跟前做事兒。青雁,你帶她下去收拾一番罷,先前倒是不曾發覺,這會看著,她這一身倒是有半身灑了水的。對了,那邊審問了的丫鬟婆子,一般的也送碗姜湯過去。”
青雁笑著應了話,拉著這青云下去了不提。
敏君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再看了手中的紙箋半晌,才是又吩咐著先前審問那些婆子丫鬟的人進來回話。這些人雖然忠心是有的,但一則那些丫鬟婆子忙著照看自己的照看自己,受了驚嚇的受了驚嚇,并沒有觀察太多,問話也是一問三不知的;二來這些婆子也不甚靈光,想得多了的也有,可相互說道之后,卻也將大多的細枝末節減去,說來說去,也沒什么東西。
好在對于這個,敏君早有心理準備,倒也沒有太失望,只點了點頭,讓這些婆子下去,自己則端起茶吃了兩口,正是細細思量的時候,外頭卻有丫鬟回話道:“奶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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