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泠陡然一個激靈,清醒過神:“沒,沒怎么,我就是、第一次來參加這種喪事,有些害怕……”
陸錦年體貼地拍拍桃泠肩膀,耐心安撫:“別怕,人死如燈滅,什么都不會在陽間留下,不會撞見不干凈的東西的,你只要一路跟著我和宸宸就行了。”
桃泠心不在焉的懦懦點頭,無聲地將我胳膊挽得更緊些。
快要到薛家的靈棚時,我借口帶桃泠去方便將桃泠偷偷拉到了薛家前頭的僻靜黑樹林子里。
“宸宸。”桃泠扯了扯我的袖子,如驚弓之鳥般偎近我:“我不想下廁所……”
我抓緊桃泠的手這才有機會向她問個明白:“從靠近薛家開始你就一直在發抖,桃子你是不是能看見……”
桃泠臉色一變立馬抬手指豎在唇邊,顫著聲和我神秘兮兮地說:“你小聲些,他們能聽見!”
我一怔,更加能確定她能感應到某些臟東西了:“他們,他們是誰?”
桃泠雙目緊閉睫毛發顫,滿頭冷汗地抱著我胳膊往我身上再擠擠,“是、是薛景的爸爸,還有后媽和弟弟!
他們就在薛景家門口呢,薛景的爸爸臉上身上全是刀傷,薛景的后媽胳膊沒了,還有她弟弟的頭……在地上滾,他們一直在沖我詭異的笑。
宸宸、宸宸我是不是出現什么幻覺了!
為什么,我的雙眼明明緊閉著卻能看見灰蒙蒙的景象,我看見薛景家的堂屋門口掛著三只白幡子,兩只大的一只小的。
我還看見靈棚里的三張遺像、他們頭頂在流血,滿臉都是新鮮的血液,宸宸、宸宸我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了……”
“桃子你別怕。”我趕緊抓住桃泠的雙肩好言好語地哄著,“你這種情況,可能是……通陰。”
“通陰?”桃泠嚇得渾身又是一抖。
我頷首,柔聲向她解釋:“就像街頭的部分算命大師,有一些因為年少失明,突然就有了可通陰的能力,能看見一些普通人肉眼瞧不見的東西,這就叫通陰。
往往這種算命大師看的事都比較準……你雙目失明,所以你能看見的都是陰間的現象與鬼魂,這才瞧東西都灰蒙蒙的……
不用害怕,也許是因為你和土伯待久了,土伯是陰界神官,你和他有了……那種關系后,難免會被他影響,多出一些奇怪能力。”
桃泠哽了哽,突然小臉一紅,羞澀辯解:“宸宸你胡說些什么呢,我和土伯……還沒有那種關系。”
“啊?還沒有……”我意外地好奇追問:“你們、都住在一起這么久了,土伯,就沒有碰過你?”
想不到土伯這人還挺有原則的,心上人放在身邊這樣久都舍不得碰,委實是個正人君子!
“哎呀宸宸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八卦了!”
桃泠臉紅地別過頭,精神狀態終于放松了些許,滿面的小女兒嬌羞態,不好意思地道:“我們的關系,也沒有發展到你想象的那個地步……
土伯,他現在雖然和我住在一起,可我們倆又不是住在一個房間睡在一個床上。
再說,他木訥得很,我每次主動接近,他都反應不過來。平日里和我相處,盡管抱過了,甚至也吻過了,可還是會下意識的同我保持距離。
他連碰我都不敢亂碰……更何況是,有那種關系了。”
“說不準,是他太喜歡你了,怕自己嚇著你,舍不得碰你。”
我認真分析,“土伯他畢竟是古人嘛,他活了那么久,從前在冥界又極少會接觸到陽界的人或事,他的思想其實還是古板的舊時思維。
在古代,青年男女沒有結婚前是不能交往過密的,男子更是不能在沒將女子娶進門的情況下,就碰了女孩的身體,這樣是在傷害女孩,會有損女孩的名節。”
“我知道土伯是為我好……”
桃泠面紅耳赤地絞著手指:“可我回回主動他都那樣,我很容易受挫的好不好。而且每次提到結婚,土伯都變得很奇怪,反應似乎很、不能接受。
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他其實連一次表白都沒給我,連一句愛我,都沒說過。宸宸你說,他是不是在意我的眼睛看不見,是不是還不夠喜歡我?要不然,他怎會不愿意和我結婚呢?”
“土伯肯定是有土伯的道理,他應該不是不愿意和你結婚,而是感覺時機未到。我不是說了么?
土伯他現在腦子里裝的還是幾百年前的禮教思想,他如果答應娶你,肯碰你,就要立馬為你負責。
而他可能是覺得,他現在還有什么方面有欠缺,無法給你最好的,所以想再等等,無法立刻就給你一個滿意答復。”
我一本正經地安慰她。
她努力讓自己接受我的這番說辭,點點頭:“嗯,那我的眼睛……”
她的眼睛……我頓了頓,沒良心地忽悠:“可能是,你即便沒和土伯有那關系,你平常和土伯走得近沾染了仙氣,也會這樣。對了,你說薛家的那三只冤魂一直在薛家大門口沒有走?”
如果不是因為親密關系沾染了土伯的神仙精氣,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白竹她們曾說過,桃泠原本就是地府六道宮內的一株桃樹成仙。
桃泠的上輩子本就是陰間神,那這通陰的本事,很可能是源自她本身……
有可能,桃泠的元神也要覺醒了。
“是啊,我看見他們一直都在薛家大門口徘徊,他們還想進屋子,可卻被門上的門神爺給擋住了!宸宸,他們還在家里,薛景她,不會有事吧?
現在狼妖已經被土伯收了,薛景身邊也沒有能保護她的人,萬一她爸和她后媽的冤魂纏上了她……”
我按住她的手背穩住她:“沒關系,人死后剛變成鬼魂,魂體的力量是比較虛弱的,他們現在只能以魂體在薛家門口不甘心的徘徊,連現身的力量都沒有,要是被人察覺,很容易對付被驅趕的。
除非是厲鬼,才能達到你想象的可能傷害到薛景的地步,目前來看,他們只是三個慘死的冤魂,門都進不去,遑論傷人了。”
“但是,鬼魂在夜晚不是會力量大增么,咱們現在過去豈不是很容易撞到邪氣……薛景是一個人在家,要不然咱們今晚陪陪她?”桃泠向我提議。
我抿了抿唇,猶豫道:“可是,連殺人都敢的女孩你覺得……會怕鬼嗎?你就不怕她晚上提刀把咱們倆也給砍了?”
我突然拔高聲,故意使壞往她腰上撓了一把,她本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精神緊繃著,忽被我這么一嚇,小臉都白了:“啊——宸宸你壞死了!你總嚇唬我,再這樣我可就真要生氣了!”
看她急眼了,我趕忙給她呼嚕呼嚕毛:“好了好了我不嚇你了!薛家現在剛出了兇殺案陰氣重著呢,你又突然能看見這些玩意兒了,你留在薛家恐怕非但不能幫上忙,還會給人家添麻煩。
薛家現在是個兇宅……按理說不適宜人居住了,我知道你心眼好想留下來給薛景壯膽。
但人么,自己做了什么事總是要為之付出代價的,后果也得她自己來承擔,你現在的身體沾染了太多陰氣不是好事,輕則生災害病,重則影響壽命!
就算我答應陪你留下來照顧薛景,你家那位土伯大人也不會同意。”
“我只是心疼她,你知道的她膽小又內向,就算是小時候她媽媽還在,她家還富貴那會子,她骨子里也是善良的。
那會子咱們都被謝沐瑤給利用了,自認為和謝沐瑤是最好的閨蜜,完全沒料到她最終會拿我們當槍使。
我記得,小景潑你作業本那一回,謝沐瑤本來是給了小景一盒圖釘讓她放在你板凳上與桌兜里的,但小景害怕真把你扎出個好歹,自己心里過意不去,所以就換了個方式欺負你……
宸宸我發誓,那時候我們都還小,又和謝沐瑤走得近聊的最歡,我們是不了解你,又為了那可笑的摯友情誼,才偏信謝沐瑤的話欺負你,實際上我們并不是真的壞……
小景小時候就連自己的寵物兔子病死了都得哭上好幾天,后來又遭逢變故性情大變,但也是變得更懦弱膽怯了,我做夢都沒想到她能干出殺人這種事。
換而言之,她如果不是被爸爸和后媽逼到絕路了,又怎會……小白兔急了,還會咬人呢!”
我倆出來已經有一陣子了,再不回去陸錦年他們恐怕要擔心。
扶著桃泠的胳膊帶她往回走,我低聲回應:“龍玦也說,薛景的父母是罪有應得,就連她的那個小弟,也死得不冤。
龍玦都這么說了,可見她爸與她后媽在背后沒少干見不得人的事……她的確是被逼瘋的,但原因是什么,現在還不清楚。
龍玦說今晚在薛家我們能得到答案,或許一切謎團,咱們用不了多久就一清二楚了。”
“小景打小就和我關系挺好,今年我過生日小景還送了我一對白玉耳墜來著,她現在這情況我怎么可能不擔心……”
我一愣:“白玉耳墜就是她送給你的?”
桃泠頷首:“對啊,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嗎。”
之前是與我說過不假,但、薛景這個名字我實在太陌生,第一回她和我提……我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怪不得白玉耳墜在薛景那沒出事,薛景的男朋友可是只修煉有成的狼妖,能鎮得住那白玉耳墜中的怨氣。
回到薛家,陸錦年正幫忙招呼薛景的那些親戚,薛景則跪在臨時搭建的靈棚里,魂不守舍地給棚內三副黑漆棺材燒紙。
“小景,我和宸宸來給叔叔燒紙了……”桃泠牽著我的手小心翼翼走到薛景身后,薛景戴著白帽子聞聲昂頭,眼眶泛紅發腫:“桃泠,鱗宸,你們來了啊。”
說著,扯過兩個跪墊招呼我們跪。
“小景,節哀順變。”我帶桃泠在她身側跪下,拿起旁邊的黃紙,一張一張往火盆里丟。
丟到第三張時,我才突然留意到那黃紙上用朱砂繪著的圖案……其實是驅邪避兇的法紋!
就連旁邊用毛筆端正書寫的紅字,都是降妖除魔,驅邪滅鬼的神咒。
這黃紙根本不是燒給亡人的冥錢,而是讓鬼魂魂飛魄散的催命符!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竟讓薛景這樣憎恨她的親生父親與后母一家,即便他們都死了也不想讓他們安生好過……
看我盯著黃紙上的神秘圖紋發呆,薛景倒也不心虛緊張,反而格外心平氣和地直接向我說出實情:
“我就知道,有些東西瞞不住你的眼。這不是普通冥錢,這些,都是債,是他們欠下的債!”
桃泠扔掉黃紙的動作一頓,下意識抓住了我的胳膊。
靈棚內三張遺像前的白燭搖曳著晃亮燭光,忽一陣涼風襲進靈堂,吹得人脊骨發麻。
此時的薛景比往常的每一日都顯得沉靜踏實,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眼底的情緒暗暗翻涌,卻不是失去親人的悲痛,而像是,大仇得報的快意……
她臉上的淚,就好似是為她自己而流。
“我知道,那天晚上你都聽見了。”她忽然開口,嚇得桃泠差些沒忍住一頭鉆我懷里。
一張張黃紙翩翩落進火盆,被熊熊烈火吞噬,灰燼都不留一片……
她跪坐在堂前,目光陰冷地掃了遍正前方的棺材,自嘲地悶笑出聲,笑著笑著,就掉下了眼淚:
“你們肯定覺得我是個怪物吧!是啊,畜生都曉得孝敬自己的爸媽,而我,卻親手殺了他們。
我本來不想讓任何人幫我頂罪的,我就是想親手了結他們,送他們歸西,他們這群豬狗不如的東西,根本不配留在世上!
可當我拿著血淋淋的砍柴刀,看著倒在我眼前的那幾具血淋淋的尸體時,我突然就害怕了。
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會做出這么瘋狂的事,我殺人了,并且殺完,還只覺得痛快,一點悔意都沒有,這才是讓我最害怕的,我竟對自己殺了人的真相,感到麻木……
那時候我猛地想起自己的余生可能要在監獄里度過,我就、更加憎恨這幾個畜生!他們,把我毀了……”
僵硬的大手覆在桃泠手上,桃泠害怕地想掙扎,指尖卻被她攥得更緊了。
她抓住桃泠,像溺水的人終于在水面抓住了一根浮木,無論怎樣都不敢松開這唯一的生機,“那天晚上,你并不知道,我拿著刀站在你面前猶豫了很久,我在想,要不要把你也殺了,萬一你去報警……
我瞧著你惶惶不安的表情,好幾次,刀都已經舉起來了。
可最終,我還是放棄了,桃泠,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如今僅有的一個肯發自內心關心我,待我好的人。
我殺他們,是他們欠我的,你不欠我什么,相反,你還給予了我很多溫暖,所以我放過了你,也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你手里。
但我沒想到,你一直都沒報警,似乎并沒有打算把真相說出來。”
“小景,你冷靜點,你抓疼我了……”桃泠惴惴不安地還在試圖抽回手。
薛景苦笑:“我現在已經很冷靜了,真的。我如果不冷靜的話,這棺材……早就被我劈成了兩半!他們這些畜生,不配用這么好的棺木。”
“小景。”
“你們把無涯放出來吧,他是無辜的,都是我騙了他。”
見她暫時對桃泠并沒有惡意,我伸手,一根一根掰開她抓著桃泠的手指,冷冷提醒:“現在外面來吊唁的人還很多,有什么話等人走了以后再說。你的那條狼妖,九點半會來見你。”
“九點半?”薛景清醒過神,有些著急地趕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現在才七點半,還有兩個小時。”
我和受了驚嚇的桃泠換個位置,“你可要想好了,這件事總要有個交代。”
薛景冷著臉,似是終于能夠撕破那層保護她十幾年的虛偽面具,硬氣起來。
“我給你講我和無涯的故事吧,我六歲那年,和媽媽一起去城隍廟上香,回去的路上我撿到了一條受傷的小狗,我和媽媽就偷偷把他帶回家,給他傷口上藥包扎。
我還每晚都摟著小狗一起睡,我爸愛吃狗肉,我怕他見到小狗就忍不住想把它宰了下酒,就一直把狗藏在我的房間里。
我一日三餐會把飯端回自己屋里吃,分一半,給那小狗,有時候好不容易家里吃肉了,我也會把自己碗里僅有的幾塊肉全部丟給小狗。
就這樣,我偷偷養了它兩個月。可那條小狗與別人家的狗有些不一樣,它飯量不小,卻只吃不見長,它也不亂叫,更不會沖我搖尾巴,我有一次求著它搖搖尾巴給我看,它還沖我翻了個白眼……
兩個月后的某天我實在是怕它營養不良長不大,就偷偷去我爸的屋里偷臘肉,結果,被我爸逮了個正著。
我在我爸的威逼下說出了自己養狗的事情,我爸聽完就怒氣沖沖地掂著菜刀要去砍了我養的小狗,我抱著他的腿,瘋狂祈求他不要,但我還是沒能攔住他。
他進了我的房間,就在我以為我的小狗要喪命在爸手里時,我突然發現窗子破了個洞,窗臺上還有它的爪印。
它跑了,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它。
直到,我十八歲,在省城打工,為了賺錢,我給人當起了裸模……
那天晚上下著雨,我被支付我高額報酬的老畫家的妻子推出了別墅大門,她還沒收了我的衣服,就那樣逼著我一絲不掛的站在雨地里。
她誤會我是她丈夫的小三,無論我怎么解釋她都不聽,她用極為惡毒難聽的話羞辱我,害我像個羞恥的物件一般,被過路行人指指點點。
我瘋狂地跑進雨幕里,找了個最偏僻的角落藏進去,自己抱成一團縮在墻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過了很久,雨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男人穿著一身黑,修身過膝的長風衣映在雨幕的檐角路燈余光里,像一名來自地獄的勾魂鬼差……
他走在雨里,明明沒有撐傘,身上卻沾不上一滴雨水,連頭發都是干的。
我以為他是來索我命的,可他走到我跟前,卻將自己的風衣脫下,遮在了我身上,還把我抱回了家。
后來,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我當年救下的那條小狗。不,準確來說,是小狼。
我和他解釋我不是畫家的小三,他說他相信,但我以后,也不能再去做任何人的裸模了,我答應了……
他說他想要我,可我,拒絕了他,他很不高興。
不久,那個畫家又聯系了我,并且開出了三倍的報酬,我缺錢啊,就答應了。
等到地方,畫了一半,他突然沖我跪下,說自己年輕時候喜歡的女學生現在有了他的孩子,他老婆前一陣子懷疑他出軌,一直在暗中調查他身邊的所有女人。
他害怕他老婆查到那個女學生身上,給女學生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所以他就求我,做他那個女學生的替死鬼,替那個女學生承認自己就是他在外面的女人。
他請我配合他,說是只有這樣,才能打消他老婆對女學生的疑心。
我本來是不愿意的……可他又將報酬翻了五倍。
太多錢,我終究還是答應了。
和上一次一樣,畫到一半,他老婆聽見風聲殺過去了,只不過那回,老畫家的臉上還有個女人的口紅印……
他老婆認定我就是小三,把我打進了醫院。
我的事,當然是瞞不住無涯的,他和我賭氣,沒去醫院看我。
我一出院,剛回家,他就出現在我家里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問我是不是就喜歡給人當小三,我試圖和他解釋清楚,但他根本聽不進去……
之后,他要我證明自己的清白,我問他怎么證明,他就強行占有了我。
剛開始,他就發現我不是處女,他用極為殘暴的方式將事情進行了下去,但事了,他就走了。
他沒說什么,可我知道,他已經在心里默認了我就是那種和人廝混的女人,我和老畫家之間,肯定做過那種事,我的確就是老畫家的小三……”
我詫異看向她:“你、以前有過男朋友?”
她抹掉眼淚,苦笑:“當然沒有。”
我遲疑片刻:“你和老畫家……真的發生過那種關系?”
她抬起冰冷的眸子,眼底萬丈森寒,“那時候我才十八歲,怎么可能。那個老畫家五十多歲,都可以當我爺爺了!”
“那你……”
她知道我想問什么,卻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再后來的幾年,他總是對我若即若離,他關心我,在我出事會第一時間趕到我身邊保護我,他眼里對我的喜歡,藏都藏不住,可他也再不肯碰我。
一年十二個月,他有四個月都會現身陪伴我,剩下八個月,他會在暗中護著我,偶爾,他也會帶一些奇奇怪怪的女孩出現在我眼前,跟她摟摟抱抱,卿卿我我……
我也會明知他在身邊,還故意和自己的那些男同事曖昧,我倆,分明心中有對方,卻、都過不了這個坎。
有一回我喝醉酒,一個人渾渾噩噩地回了家,剛開燈,就看見他和一個女妖在沙發上……戰況激烈。
我當做沒看見,獨自回了房間,反鎖上門后,我沐浴清理了一遍,換上了一件漂亮的裙子,畫了個美美的妝,然后打開窗,站在陽臺上,一躍而下。
我也忘記了自己當時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覺得,人生了無遺憾,不如一死解脫。
是他突然出現救了我,胸膛上還掛著和別人激情過后的細密汗液……
也許,是他反應過來自己那次玩過頭了,在后面幾天,他沒有帶女孩回來了,還一反常態地對我很溫柔,摸著我的頭,說想和我好好過日子。
可我的這顆心啊,卻再也暖不回去了。
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來他和別人滾床單的那一幕……
他對我越好,我就越活不下去,我喝酒把自己喝到胃吐血,我趁他不在割了腕,他發現時,我已經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他用自己的妖氣救醒了我,一夜白頭。
我醒來,卻迎上他盛滿怒火的眸子,他掐著我的脖子,質問我究竟有什么不滿足的,他和別人睡了,我不也是個臟東西么,我們倆明明都是一樣的人,憑什么他就得無限包容我,我卻不允許他有一點點小瑕疵,我這樣,豈不是太貪心了點,貪心,沒有好處。
他警告我,別給臉不要臉。
我那時候,終于徹底明白,我們倆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這樣的人,就不該去奢求一片真心。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可到最后,只能我一個人承擔污名。
我也不想變臟啊,誰不想做個好女孩?我怎么可能,會舍得糟踐自己呢?”
她說完,早已淚流滿面。
我看不下去地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小景,別想了。”
她接過紙巾擦擦臉,深呼一口氣,道:“我知道我不能再尋死了,他那樣瘋狂的性子,我死多少次他都有辦法把我救回來,近兩年,我倆都是不冷不熱的相處狀態……
我對他再也不報任何希望,他看著我的眼睛里,也沒有了當初的炙熱。
我把他逼走,讓他遠離我,可事情發生的那晚,他還是尋回來了。
我跌坐在血泊里放聲大哭,是他找到我,把我抱進懷里,輕輕接下我手里的刀,一遍又一遍的和我說:小景別怕,別怕,和你沒關系,人是我殺的,你記住,人是我殺的……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抱著我坐在血泊里,親吻了我的額頭,和我說:小景,我該去還債了。”
那狼妖,終歸還是愛她的……可惜……
我無奈嘆氣。
桃泠也放下戒備,伸手,抓住薛景的胳膊:“小景,你這都,遭了什么罪啊!”
薛景面如死灰地往火盆里扔著黃紙:“我知道,他是想給我們這些年的互相折磨,畫個句號,添個結尾……他替我頂罪,他是在尋死,他想放我自由。”
“怪不得,他主動去招惹土伯,他是想,死在龍玦的手里。”我忽然,全都明白了。
桃泠心疼的哽了哽,道:“他放你自由,不好嗎?”
薛景木訥地看向桃泠,笑得無力:“不好。我,還喜歡他,不想讓他死。要死,也該我死。”
“小景……”
桃泠還欲勸薛景,身后的一絲板凳挪動聲響卻陡然將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我扭頭,瞧見正是不知所措的陸錦年,擰眉好奇問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陸錦年尷尬地把板凳搬起來,換個位置,“我,五分鐘前就來了,我是想告訴小景,我把最后一個親戚也送走了,外面、清場了。”
我嗆了聲:“那你豈不是……”
陸錦年面色凝重:“都聽見了。”
我:“……”
九點半,龍玦和土伯準時出現在薛景家里。
薛景終于等到了土伯現身,踉蹌爬起身,跑過去就沖土伯激動問道:“無涯呢!”
土伯清冷瞧她一眼:“他違反妖律,在凡間殺人,罪無可恕,本官已經將他打回原形,驅散元神了!”
龍玦瞟見陸錦年在我身邊站著,頓時俊美容顏黑了一大半。
占有欲極強地走過來,故意站到我和陸錦年中間,用自己隔開了那個礙眼的情敵。
寵溺的捏了捏我臉頰,厚著臉皮問:“娘娘想本王了么?”
我拍開他的手,臉紅:“邊去!”
薛景聽不懂的回頭用眼神詢問我們,陸錦年沒好氣地瞪了龍玦一眼,幫忙解釋:“就是,已經把他就地正法了的意思。”
話音落,薛景頓時臉煞白,驚愕地看著土伯,淚水憋滿眼眶,激動揪住土伯袖子:“你把他殺了?你把他殺了?!你怎么能殺了他呢!你為什么要殺了他!你還我的無涯,還我的無涯!”
土伯冷漠的揮袖甩開她:“放肆!他在陽界行兇,本官殺他是替天行道!”
薛景悲痛欲絕地同他爭辯:“可他沒有殺人!”
土伯倒也不慣著她,“他自己都承認了,輪得著你來說?他沒殺人,那人又是誰殺的?”
薛景疾聲:“是我、是我殺的!”
“那是你父親,你為什么要殺他?”土伯不依不饒。
薛景僵住,整個人猶如霜打的茄子,焉巴了下來。
土伯繼續用激將法:“你沒有殺人的動機,他都死了,你沒必要替他做無謂的狡辯。”
一句話再度激怒薛景,薛景突然崩潰地昂頭大笑,滿臉淚光,痛苦捂住腦袋,啞著嗓子瘋喊出真相:“因為,那個畜生玷污了我!”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