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眼高手低評畫作晉末芳華全文_風云小說
第七十九章眼高手低評畫作
不過對方既然是女子,倒也是有可能的,啟蒙王羲之書法的,是其姨母衛夫人,師從蔡邕鐘繇一脈,本身書法水平很高,但若不是教出了王羲之這個徒弟,只怕后世也留不下顯名。
想到這里,王謐出聲道:“在下看走眼了,難不成女郎是衛夫人般人物”
他本以為是句恭維話,沒想到少女柳眉一豎,“你這是咒我有王羲之這種忘恩負義徒弟”
王謐一頭霧水,“王右軍做了什么”
少女面現譏誚之色,“你沒見過王羲之的題衛夫人筆陣圖吧”
王謐恍然,心道自己還忘了這一茬。
這是王羲之一篇有名書作,筆法確實高絕,但內容卻是有些爭議的。
予少學衛夫人書,將謂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見李斯、曹喜等書,又之許下,見鐘繇、梁鵠書,又之洛下,見蔡邕《石經》三體書,又于從兄治處,見張昶《華岳碑》,始知學衛夫人書,徒費年月耳。遂改本師,仍于眾碑
學習焉。
簡單來說,王羲之認為跟著衛夫人學書,簡直是在浪費生命。
雖然王羲之確實書法比衛夫人高的多,但這些話卻頗有些顯得不厚道,畢竟衛夫人是啟蒙師,以后世論,最多算個小學老師,要說她教不好微積分和量子力學,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故王謐苦笑道:“李斯鐘繇,蔡邕張昶,皆是開創筆法一代先河,世上有幾人能夠相比。”
少女哼哼道:“是吧”
“所以說王羲之不是東西,王氏的人一個個道貌岸然,實際上一肚子壞水,真讓人看不起。”
王謐心道這就是無差別開噴了,雖然自己也不會計較,但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么說話,只怕建康還真沒有幾個,這少女是無知無畏,還是有所憑特
那少女見王謐面色有些尷尬,隨即反應過來,“你怕不是姓王吧”
見王謐苦笑點頭,少女歪著頭想了想,出聲安慰道:“看你身穿布衣,也不是那家的人,放心,我不是罵你。”
“我罵的是那些整天穿衣的王謝子弟,一個個跟黑狗似的,讓人見了就討厭。”
“你放心,雖然你是布衣,我也不會看不起你,這樣吧,我給你畫幅畫,算是我送給你的。”
“到時候你掛起來,必然能蓬蓽生輝!”
說完她也不待王謐發話,當即抽出桌案上的麻紙,提起筆架上的毛筆蘸滿了墨,抬了抬袖子,自信滿滿地畫了起來。
王謐初時還真以為少女是個高手,便滿懷好奇地看了過去,片刻之后,他的面色古怪起來。
若將顧愷之的畫作和后世唐寅真跡相提并論的話,那少女現在所畫的,頂多算是小雞吃米圖。
那少女全神貫注,足足畫了一刻鐘,直到額頭見汗,才將一尺多見方的畫畫好。
畫很簡單,一個叉腰大笑的小姑娘,眉眼雖然極不成形,但偏偏能從中看出一絲傲色,像極了面前一臉得意的少女。
但從線條上來看,其水準頂多算學過一年兒童畫的孩子水準,在王謐這種小時候學過兩年素描的人眼里,只能說不忍卒睹了。
少女放下筆,端詳著自己的杰作,似乎是頗為滿意,“如何”
“比這里的畫,都強不少吧”
她身后的兩個婢女面色古怪,另外兩名侍衛本來殺氣騰騰的氣勢,都弱了不少。
他們跟著少女久了,自然知道少女的水平,但礙于少女身份特殊,誰敢在她面前說實話。
王謐張了張口,只得違心道:“很好,很好。”
對方是來買東西的,總不能說實話吧
少女卻是不依不饒,“好在哪里”
“畫分六品,我能到幾品”
彼時品評畫作,有其當時一套獨特的理論體系,號稱氣韻骨法,象形賦彩,位置傳移六法具備,方為上品,而缺法的畫作,自然會降級。
王謐只得硬著頭皮道:“女郎氣韻一法,有獨得之妙,天賦異稟。’
少女大喜,“其他的呢”
王謐手一攤,“其他不入流。”
少女一呆,隨即大怒,揚起了拳頭,“你敢消遣本女郎!”
王謐坦然道:“實話實說。”
“女郎胸中自有氣象,但卻沒有打好基礎,畫道基礎,唯象形始,做好這一節,方能隨心所欲,萬般變化。”
“如今女郎用筆轉折,皆是沒有入門,既然不象,又如何變化神形,返本還源”
少女聽得似懂非懂,疑惑道:“怎么以前沒人和我說過這些”
“你莫不是在騙我”
她指著顧愷之那幅畫,“難道虎頭那張,就像了”
王謐心道顧愷之雖被后世尊稱為東晉畫圣,但其實在這個紙張剛剛實用的時代,很多技法都沒開發出來,和真正的畫圣吳道子確實也不能相比,故他的畫在南北朝時,也只能列為三品。
不過其畫作也有獨得之妙,多在精微細致之處,但很難向少女講明白,于是他想了想,說道:“他的畫,抽相留神,畫骨不畫皮,卻內里豐潤,這是很難做到的。”
“所以在我看來,他的畫法已經初窺門徑,離登堂入室不遠了。”
“而女郎相比之下,卻被門檻絆住了,無論走多少步,也只能是在門外打轉。”
兩名婢女面上露出驚訝之色,這郎君膽子好大,不怕惹了自家女郎嗎
少女感覺丟了面子,氣得噘嘴道:“你這人說話真難聽!”
“說的那么厲害,來來來,你畫畫看!”
王謐搖搖頭,“我不會用毛筆畫畫。”
少女疑惑道:“不用毛筆,用什么”
正在此時,映葵進來,手里托著幾副展開的麻紙畫軸,出聲道:“郎君,青柳姐姐把畫都裱好了。”
少女幾步躥了過去,從映葵手中劈手搶過畫軸,打開一看,便睜大了眼睛。
這幾幅都是人物像,但線條極細,如刀劈斧鑿一般,而且勾勒輪廓之外,卻用了大量虛筆描出陰影,讓人物看上去像是立在紙上,隨時都要從畫中走出來一樣。
這種技法,少女聞所未聞,驚聲道:“這用的什么筆,又是什么畫法”
王謐將畫掛在墻壁上,出聲道:“是木炭削成的細筆,只是拙劣之作,上不得臺面。”
少女自然知道這是自謙,她死死盯著其中一副,臉上陰晴不定。
面上女子和這送畫的女子面容幾乎一模一樣,她還從沒看過有人能將人的面容畫的如此像的!
映葵躲到一邊,偷偷看著少女,又看了眼王謐,心道郎君好像又惹到人了
下一刻少女向著王謐而去,把手抬了起來,王謐一驚,還以為對方惱羞成怒了,沒想到少女拉住王謐袖子,“你這畫,很好啊!”
“我覺得比虎頭畫的強多了,你來教我!”
王謐心道士族女郎,想一出是一出,當即搖頭道:
“我這技法只是細枝小道,遠不如顧家郎君氣象,女郎還是另請高明吧。”
“我是做小本生意的,還要養家糊口,女郎要是喜歡,拿兩張,當我送的好了。”
少女撓了撓頭,抓著王謐袖子不放,“不行,你嫌錢少”
“我家里可不缺錢,拜師費要多少有多少!”
映葵眼睛發亮,這是來了個富家女郎啊,郎君還不好好榨她一筆
王謐頭痛,家里有這么多張嘴,按道理說沒有不賺錢的道理,但是關鍵如今這個時間點上,他的身份極為敏感尷尬。
自從前日宅子大鬧一番后,王劭那邊再無消息傳來,王謐也不知道事情是黃了還是尚有轉機。
而且眼前這女郎貌似很討厭王氏,誰知道是不是王氏政敵,且從其口氣來看,似乎其家族還能和王謝分庭抗禮,這種家族不出五個,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誰知道背后有什么牽扯
他苦笑道:“女郎要是喜歡畫畫,用毛筆方是正道,何必……………………”
此時門口聲音響了起來,“原來你個陰險狡詐之徒,躲在這里開店!”
王謐心想自己這是又得罪誰了,明明才來幾天吧
結果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他抬眼望去,就見有個穿著紗衣,帶著笠帽面紗的女子立在門口。
他馬上認了出來,這不是當初自己剛到建康時候,和自己打嘴炮輸了,找人幫忙又輸得破防逃走的女郎嗎
王謐心道真是見鬼了,建康這么大,怎么這就遇上了
他隨即反應過來,要是當時她身邊男子真的是是郗恢的話,那她極有可能出身謝家,其子弟多住在烏衣巷,離這里這么近,這不是遲早的事情么!
紗衣女郎氣哼哼走了進來,打量了一下鋪子布置,冷笑道:“竟然有錢買這里的店面,我還真是看走眼了。”
“看你當初就遮遮掩掩,怕不是錢財來源不正吧”
王謐知道此女極為小心眼,也懶得搭理,只裝聽不見,沒想到旁邊的少女卻爆發了,頭也不回道:“謝道粲,你長得不怎么樣,卻整天帶個面紗遮遮掩掩,裝什么裝!”
王謐聽到這個名字,心道還真是謝家的人,聽這名字,也確實是日后嫁給郗恢的那個,怪不得兩人會在一起。
他突然想起,當時那藍衣女郎,卻又是誰
謝道粲臉色大變,少女背對大門,她也沒有在意,此時卻突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關鍵是,士族女郎的名字,是能輕易讓外人知道的嗎
這要是被傳了出去,自己豈不是成了建康士族間的笑柄
登時她眼前就紅了,尖叫起來,“你是誰怎么認得我”
“你怎么敢說我名字”
少女轉過身,掐著腰昂然道:“說你怎么了,謝氏在我桓氏面前,不過是一群豚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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