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惡人自有惡人磨晉末芳華全文_風云小說
第八十章惡人自有惡人磨
謝道粲定睛打少女面容,頓時嘴里的話生生憋了回去,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
少女轉身,昂頭叉腰,冷笑道:“怎么,謝道粲,不認識我了”
“還是怕了”
王謐驚訝地發現,本來趾高氣揚的謝道粲,竟然眼里大顆眼淚滾動,順著臉頰劃了下來,她羞憤交加,指著少女道:“你,你竟然不看兩家交情,你,桓,你......”
少女昂著頭,“怎么,不敢喊我名字”
“我就看不起你們謝家這低三下四孬種的樣子,身為桓家女郎,我秀也不屑遮掩名字!”
她這一通話,身旁的婢女侍衛來不及阻止,頓時露出了生無可戀的神色,士族女郎的名字,除了族人外,外嫁時才會告知夫君,自家女郎倒好,直接在這么多外人面前說了出來!
謝道粲臉漲得通紅,“女子都是二字名,你如何是單字,你的秀字前面,原來還有個女字!”
桓秀得意洋洋道:“我與眾不同,所以稟明阿父母,把女字拿掉了!”
“羨慕吧”
“謝家都是你這種拿不出門面,遮遮掩掩的女子嗎”
謝道粲氣道:“你不要太過分,咱們兩家交情匪淺,家父生前和大司馬相交甚篤,你竟然如此不顧禮儀,大司馬如何生了你個女兒!”
桓秀惱火道:“你還敢提這事,你阿父生前,席間每每強逼家父喝酒,想看家父出丑,還出言譏諷家父是老卒,我早就看你家不順眼了!
謝道粲漲紅了臉,這都是士族間的齟齬之事,更何況牽扯到了桓謝這種頂級士族,不由一邊哭,一邊道:“桓秀,別仗著有個好爹就趾高氣揚,你本人有幾分本事”
“別說遠不如我姐姐了,小時候你哪次和我對弈,不被我殺的棋盤上棋子都不剩幾個”
“還好意思嘲笑別人”
這下可是觸到了桓秀痛腳,她一跳三尺高,“謝道粲,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你謝家有幾個臭下棋的么”
“你們也就會這些小道,家父可是以天下為棋局,你們謝家這些土雞瓦犬,連桌上不了,忘了你們謝家是兩次北伐失敗的罪魁禍首了”
她說的是352年的謝尚殷浩伐前秦,369年的謝萬曇伐前燕,都是謝氏一路首先潰敗,乃是兩次北伐失敗主因,也是謝家羞于啟齒的黑歷史。
一旁的王謐見兩女爭吵激烈,反將自己晾在一邊,不由心中大樂,這桓秀是個笨蛋,謝道粲是個愛哭包,這不就是沒頭腦和不高興嗎
他從懷里摸出幾枚大錢,遞給一旁看戲看得眼睛放光的映葵道:“去街對面鋪子,買幾根胡瓜來吃。
謝道粲那邊也上了頭,忍不住回頭向外喊道:“郗恢!”
“快過來,有人罵你阿父!”
王謐看著滿頭大汗走進來的郗恢,心道這么今天可是不夠吃了啊。
因為389年那次北伐兩路并進,一路是桓秀罵的罪魁禍首謝萬,另外一路便是郗曇,郗恢的父親。
此事之后,謝萬被成庶人,都曇被降職,兩家元氣大傷,桓溫則是趁機奪去了郗謝兩家的地盤資源,風頭更勝。
而桓氏也爭氣,除了桓溫這個絕對的主心骨外,還涌現了一大批將領,桓云,桓沖,桓石虔,皆有名將之資,這些年和北地勢力打得有來有回,隨便拉出一個來,戰功都頂得上一個大家族,這也是桓秀的底氣所在。
其中固然有桓氏把持了江淮軍權的緣故,但不得不說,桓氏這兩代都是戰火里成長起來的,遠非建康醉生夢死,只知高談闊論的清貴族所比。
郗恢將哭得稀里嘩啦的謝道粲拉到身后,上前對著桓秀拱手道:“都恢見過女郎。”
“請問長公主安好。”
王謐心道還真是如此,怪不得桓秀如此不怕惹事,人家是真的有不怕事的資本啊。
彼時的長公主只有一個,便是桓溫的正室南康公主,其名司馬興男,乃晉明帝司馬紹嫡長女,晉成帝司馬衍和晉康帝司馬岳長姐。
而桓秀作為南康公主親女,有這種背景,即使是謝這種大族,又怎么敢惹
桓秀嘖嘖道:“都恢,我沒說你爹啊。”
“上次北伐失敗,都是謝萬這個笨蛋,連累你阿父郁郁而終,你還去巴結這個謝家愛哭鬼,真讓我失望。”
郗恢苦笑道:“謝常侍(謝萬)和瑯琊王氏有姻親,我都固然不足道,但王謝皆有子弟為大司馬效力,只怕此話不妥啊。”
桓秀聽了,也是意識到說的有些過了,都說的人,是娶了謝安女兒的王導之孫王,也是王謐三伯的長子,其和謝玄同為桓溫主簿,可以說如今王謝之中有才干的子弟,大都被桓溫招攬了。
想到這里,桓秀哼道:“我本來也不想和她計較,是她先沒事找事的。”
謝道粲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我開始根本沒認出你來,我怎么找你事了”
她指向王謐,“我明明罵的是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小郎罷了!”
桓秀見了,好奇道:“他一個賣雜貨的,怎么得罪你了”
正在吃瓜的王謐沒想到瓜皮落到了自己頭上,趕緊后退兩步,“謝家女郎,你下棋輸給我的侍女,這怎么能怪我”
桓秀聽了,吃驚地睜大眼睛,“什么,你那個侍女,下棋能贏她”
也難怪她驚訝,因為謝道粲的棋力,是得到彼時號稱建康高手前三的謝安稱道的,雖然是以女子標準,也已經說明其不俗了。
而且謝道粲腦子也很軸,只要遇到下棋,根本不知變通,每每全力以赴,桓秀就是因為和謝道粲對弈的時候輸得太慘,甚至被屠龍屠到全軍覆沒的,所以看到機會,便跳出來和謝道粲為難。
也正因為謝道粲極為自傲,所以被青柳擊敗的時候,才會飽受打擊,當場淚崩,事后怪到了王謐頭上。
她的父親謝弈脾氣極臭,所以家教在士族中也是出了名的差,于是她說話常常口無遮攔,卻頗受謝安喜愛,認為是至情至性。
幾方縱容之下,她脾氣越發跋扈,今日她出游散心,卻是偶然看到了讓她切齒痛恨的王謐,于是上來撒氣,卻沒想到遇到了另外一個棋盤上的冤家桓秀,這才搞出這么一地雞毛的事情來。
王謐出聲道:“只是偶然罷了,算不得數。”
他向郗恢一禮,“又和郎君相會了,幸會。”
郗恢還禮,笑道:“沒想到王兄在這里,當真是高人隱于市。”
“上次我槍法敗了一招,收益匪淺,有空當再次教。”
桓秀聽了,更加驚訝了,“什么”
“你比槍能贏過郗恢”
“我不信!”
“來和我比比!”
郗恢聽了,連忙拼命向王謐打眼色,王謐見狀心中有數,自己和恢打打就算了,桓秀金枝玉葉,萬一磕了碰了,便吃不了兜著走了。
彼時王謐的鋪子并未開張,門前寥落,所以王謐把采苓甘棠放出去玩,兩人和對面鋪子的阿萍已經極為熟稔了,三人常常蹲在路旁的樹下,拿著木棍去戳螞蟻,不時發出殘忍的笑聲。
不過采苓和阿萍顯然更親近,但甘棠卻還是時刻保持著距離,阿萍幾次想拉她的手都被避開,這么多年來,也只有采苓能觸碰甘棠。
三個孩子正玩的開心,卻看到王謐鋪子門前車馬多了起來,還有十幾名奴仆堵在門口,采苓甘棠見了,連忙趕了回來,就聽鋪子里面在吵嚷。
她們偷偷從人縫里鉆了進來,就看到自己郎君正和幾名士子女郎說著話,兩人認得都恢謝道粲,心道難不成對方上門尋仇了
王謐見郗向自己打眼色,在碼頭的時候,他對郗恢的第一印象還是相當不錯的,便出聲道:“當時我是使詐,算得不得數。”
“且男女有防,如何比試女郎還是別處逛逛吧。”
桓秀聽王謐意思,竟然是要趕人,她從小就是眾星捧月,哪見過這么冷淡對待自己的,當即眉毛一豎,“你這人真是不知好歹,虧得本女郎還認為你有幾分本事,大好機會在眼前,卻不知珍惜。”
“你開這么個店,能掙得夠年租嗎”
王謐笑道:“女郎多買我幾幅畫,不就行了”
桓秀聽了,轉怒為喜,點頭道:“你這話說的,倒是深得我意。”
“你這畫法很有意思,只要我幫你傳揚一下,必然能受士人追捧,到時候養活自己,絕對不成問題!”
王謐笑道:“那就承女郎的情了。”
那邊郗恢見王謐竟然兩句話就將桓秀哄高興了,不禁暗叫慶幸,這桓溫的小女兒脾氣是出了名的難纏,且下手不知輕重,都恢真怕兩人較量起來,無論是輸是贏,王謐都討不了好。
桓秀心情一好起來,便也不想計較先前的事情了,她拍著謝道粲的肩膀道:“小粲啊,別哭了,咱們吵架不是一次兩次了,別那么小心眼么。”
謝道粲抽泣道:“到底誰小心眼啊,而且你不是比我小么!”
桓秀聞言挺了挺胸脯,“看看,這不是小心眼了嗎。”
“而且你就是小啊,你看看你全身上下,瘦的跟麻桿一樣,別得不說,穿個長裙都沒褶子…………………”
謝道粲嘴一癟,眼睛里面淚光又閃動起來,大汗,趕緊拉著她往外走,對恒秀道:“我們還有事情,先走一步。”
他向著王謐拱了拱手,拽著謝道粲上車,車子飛也似消失在巷子盡頭。
桓秀見了,噴了一聲,“謝家女郎,一個個都這么別扭,要么喜歡裝,要么喜歡哭,沒幾個性格干脆的,無趣。”
王謐出聲道:“聽聞謝家上兩位家主先后離世,她們自幼喪父,自然極盡哀傷,故常有憂思,也是人之常情。”
桓秀譏笑道:“你這人倒是會替別人著想,我父母俱都安在,且身體安康,所以無法和她們共情,你和我說也是白說。”
“對了,你叫什么”
王謐將名字說了,桓秀皺著眉頭打量王謐身上的葛衣道:“王氏”
“你不是王氏子弟吧,不穿怎么沒有穿那身黑色龜殼”
王謐解釋道:“其實也算,只不過家母已逝,前幾日我又被趕出了宅子,現下還沒有結果。”
桓秀只當王謐是王氏遠支蹭關系的,畢竟無論太原王氏還是瑯琊王氏,也不是人人都混的風生水起,也有很多落魄到不好意思抬出王氏名號的落魄家族,怕是眼前少年也是如此,不然還會穿衣
不過想起王謐說其母親已經去世,桓秀知道剛才自己的話有了不妥,便岔開話題道:“你真能下贏謝道粲”
“你來教我下棋畫畫好了!”
王謐心道這也算是和桓氏搭上關系的契機,自然不會拒絕,便道:“可。”
“女郎若是無事,隨時可以過來。”
“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看看女郎棋藝。”
那邊青柳映葵等人見了,紛紛過來圍觀。
半個時辰后,眾人面色古怪,桓秀勃然大怒,將棋子在棋盤上一拍,“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這三盤我都全軍覆沒了”
“我和謝道粲下過幾十盤,也只一局輸的這么慘過!”
“是不是湊巧了”
王謐嘆息一聲,對青柳道:“用不著你教了。”
他指著映葵,“你………………”隨即放下,指了指采苓:“你去和她下一盤。”
采苓啊了一聲,戰戰兢兢道:“我平日只和甘棠下過,其他都是旁觀郎君下棋,根本沒學懂啊!”
王謐起身讓開位置,“不,你正好,來。”
桓秀氣得將棋子掃到一邊,“看不起我”
“看我的!”
兩刻鐘后。
采苓不可置信道:“我贏了”
桓秀望著被殺掉的大龍,目瞪口呆說不出話,王謐嘆道:“女郎這棋,根本不入流啊。”
“到底是誰教你啊”
桓秀抬頭茫然道:“是阿母啊。”
“不可能啊,阿母和士族女子對弈,從來沒輸過啊。”
王謐搖頭道:“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么沒輸過”
“還有,若不是遇到謝家女郎這種脾氣死硬的,你對其他人,是不是也沒輸過”
桓秀連連點頭,隨即醒悟,臉色難看起來,“你是說”
王謐淡淡道:“沒錯,你的對手不是輸在棋藝上,而是輸在了你的姓氏上。”
桓秀呆坐在棋盤面前,眾女面面相覷,不自覺退后幾步,唯恐她又爆了,結果過了好一會,桓秀才站起身往外走去,順手抄起了柜臺上王謐的一幅畫。
映葵剛要說話,卻被青柳止住,桓秀頭也不回,對婢女道:“付錢。”
兩名婢女心道這價錢都沒問,怎么付
她們見桓秀直接上了車,馬車竟然開始啟動,連忙將袖子里面的荷包拿出,將里面的錢都抖在柜臺上,跟著追了出去。
等桓秀的馬車消失不見,映葵才上去將一堆錢幣鋪開,笑嘻嘻道:“看看是賣虧了,還是賺了”
青柳從里面拎出一枚金錢,笑道:“只這一個,就已經很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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