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北里南曲,沈微瀾一路打聽,找到了俞宅。
據指路的人說,這俞宅的主人是個外放的節度使,宅院由個敗家的侄兒管著,常年短租給坑蒙拐騙的人做局。
此時宅子大門虛掩,他推了門走進庭中,刀疤臉沙萬山就站在堂前,盯著他問:“珠子呢?”
此人箭術超凡、目力定然也極佳,沈微瀾估摸著無法用假珠蒙混,從囊中掏出玉珠,拈在指間。
果然沙萬山瞇起雙眼,滿意一笑:“扔過來!”
沈微瀾將玉珠握入掌中:“我的書童呢?”
得吉被五花大綁,勒住嘴巴,從堂屋的門檻后面蛄蛹出來,對著他的郎君嗚嗚搖頭。
沙萬山獰笑一聲,抽出長刀架上得吉的脖子:“人你看到了,想要他活命,拿珠子來換!”
“我將珠子放在地上,你我同時邁步,你拿珠子,我救書童,如何?”
沙萬山聽了沈微瀾的提議,握緊手中腰刀,點了頭。
沈微瀾緩緩將玉珠放在地上,兩人如對峙的猛獸,開始一步步走向對方,在庭中擦肩而過時,同時沖向各自的目標。
沈微瀾快如離弦之箭,瞬息來到得吉身邊,拔劍劃斷捆綁他的繩索。
得吉重獲自由,立刻解下勒嘴的麻繩,拖著哭腔喊:“郎君……”
話音未落,另一邊沙萬山已拾起玉珠,抽刀沖向沈微瀾。
得吉驚恐尖叫,沈微瀾橫起秋水劍,不慌不忙接下他一招,從容一笑:“就知你會如此,我才敢交出玉珠。”
沙萬山對上他含笑的桃花眼,忽然脊背一寒,聽出他弦外之音。
這人要殺了自己,拿回玉珠!
能從沙場上活下來的人,不光有過人武藝,更有野獸般靈敏的直覺。
此刻直覺告訴沙萬山,眼前溫文爾雅的白衣郎君,比他料想得危險百倍。
他心里一涼,再想撤身,已失去了先機。
快到令人眼花的劍招讓他左支右絀,連防守都勉強,遑論轉身逃跑。
不過短短十幾招,他已明顯落于下風。
沙萬山瞳孔緊縮,難以置信。
射箭輸了也就罷了,刀劍這種貼身搏殺,為什么自己還會輸?
百戰不死淬煉出的殺招,這人到底從何方習得?
就在他心亂如麻之際,遠方忽然傳來一聲呼喚:“沈微瀾!”
嬌媚悅耳的女聲無比熟悉,竟是李纈云的聲音。
沈微瀾目光一閃,想到公主一早入宮,斷不會在此刻出現。
是那個夜襲公主的人!
他穩住心神,專心擒拿沙萬山,哪知宅院外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跟著內侍照白的聲音響起:“公主,那封信沒準是個惡作劇,趕緊回宮吧,別誤了大宴!”
沈微瀾面色一變,在避開沙萬山一刀的同時,腦中忽然響起李纈云說過的話。
“那人身上,用的是宮中香。”
宮中香!
刀劍瞬間相撞,火星飛濺,像不安在他心中炸開。
與此同時,墻外李纈云驚叫:“啊——”
“什么人!來人啊,有刺客!”照白怒吼。
緊接著勒馬聲、拔刀聲、刀劍鏗然相撞聲、人體沉悶的落馬墜地聲,紛至沓來,一片凌亂的馬蹄聲里,李纈云凄然嘶喊:“照白!”
沈微瀾眉心一皺,運劍如風的手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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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外那一片聲音到底是幻是真?
萬一真的是她,就為這萬一,什么查案的線索不能舍棄?
他當機立斷,一劍逼退沙萬山,拽住得吉的胳膊,拉著他沖向宅門:“走!”
沙萬山死里逃生,轉身向相反方向逃離。
得吉被郎君拽著,飛一樣沖出宅院,哪知定睛一看,青石小巷竟空無一人,方才驚心動魄的廝殺聲亦戛然而止,宛如一場驚夢。
得吉兩眼發直,整個人都愣了:“郎君,這,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聽到了啊……”
沈微瀾立刻拉著得吉跑出小巷,巷口外是一條長街,行人來來往往,與往日一樣。
他已經提前防備學舌之人,沒想到這人口技竟如此出神入化,還是讓他上了當。
沈微瀾嘆了口氣,回想方才聽到的對話,意識到學舌之人一直在暗處窺伺,連自己和公主在華陽觀時的對談,都被他偷聽了去。
未能生擒沙萬山,又失了玉珠,躲在暗處的對手比預想中更棘手。他微微一笑,倒生出些棋逢對手的意趣,看向一頭霧水的得吉:“你怎么會被人綁架?”
得吉隱去見琉光一節,將自己在畢羅肆受騙上當,被誘拐到俞宅的經過說了一遍,哭喪著臉哼唧:“郎君,長安太可怕了……”
“是我輕敵,連累你被壞人盯上。”沈微瀾柔聲安慰,揉揉他的腦袋,“方才你聽到的那些聲音,是百戲里的一門,叫作口技。在畢羅肆里騙你的林四郎,很可能就是那個會口技的人。”
他耐心解釋,等得吉的情緒漸漸平復,又問:“你還記得林四郎的長相嗎?”
“化成灰都認得!”
沈微瀾贊許點頭:“那我們就去一趟胡記畢羅肆。”
畢羅肆里,李纈云與照白、寶綺、琉光占據了一張桌子,桌上擺滿店里最貴的畢羅。
蘇巨論在她鄰桌坐著,屢次涎著臉想湊過來,被她一記眼刀嚇住,身子瞬間酥了半邊,動彈不得。
她冷眼打量坐在蘇巨論身邊的門客,還有他身后的四名家奴,倨傲地問:“你這些隨從,怎么稱呼?”
蘇巨論愣了一下,覺得公主好生奇怪。
從前她一句話都不肯與自己多說,怎么今日連他下人的名字都想知道了?
難道,是被他的誠心打動了?他心中蕩漾,忍不住浮想聯翩。
公主答應留下吃畢羅,就是不拿自己當外人,那就等同于拿自己當駙馬,只待賜婚圣旨一下,她就是蘇家主母了!將來執掌中饋,是得熟悉下人們的名字。
蘇巨論越想越美,對公主介紹自己的隨從。
“這四個是我的家奴,”他指指身后四人,“藏金、存銀、求財、得寶。”
隨后得意介紹自己的門客:“這位是我的良師益友,門客蕭文晟。”
李纈云心中一動,冷眼打量蕭文晟,只見這人生得賊眉鼠眼、形容猥瑣,說是門客,更像個幫閑。
她噗嗤一笑,諷刺他:“你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還需要門客呢?”
“公主可別小看人,以后我做了涇原節度使,不但要請門客,還要招幕僚呢!”
“想得美,你爹當過涇原節度使,你就能當上?”李纈云冷笑。
蘇巨論得意地湊近她,神秘兮兮道:“此事十拿九穩!我這回可是搭上了……啊——”
蘇巨論大聲慘叫,回頭瞪著蕭文晟怒吼:“你踩我干嘛!”
蕭文晟不理他,對李纈云一拱手,笑道:“公主見笑了,蘇郎君昨夜喝多了,此刻宿醉未醒,難免說些胡話。”
蘇巨論一激靈,意識到差點將買官的事說漏嘴,連忙訕笑:“是啊是啊,不說了,吃畢羅!公主嫌蟹黃油膩,就嘗嘗這櫻桃畢羅啊……”
他拿起一枚櫻桃畢羅,送到李纈云嘴邊,色瞇瞇道:“瞧這櫻桃,多像公主的芳唇。”
“放肆!”李纈云側過臉,厭惡地推開他。
哪知蘇巨論色迷心竅,竟拿著畢羅追上去:“公主賞臉嘗一口,我喂你啊……”
就在他快要碰到公主時,一只手倏然握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捏,腕骨斷裂般劇痛,手里的櫻桃畢羅吧嗒掉在桌上。
蘇巨論殺豬般慘叫,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士子握著他的手,玉面覆霜、寒眸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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