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這一樁舊事，他才特意讓自己的兒女學會鳧水，只因青宮早已沒了那只白鶴。

李純看向沈微瀾，慈藹目光里含著一絲緬懷：“你父親出任洪州刺史時，因為治理瘟疫染疾，英年早逝，朕至今想來都甚覺惋惜。如今沈家后繼有人，朕等著你春闈金榜題名。”

天子一出此言，沈微瀾淡然謝恩，李纈云卻心跳如擂鼓。

有了父皇這句話，明年春闈還有什么可擔心的，這不比什么行卷都好使！

郭貴妃若是知道自己挖坑不成，反成了沈微瀾的墊腳石，不知會氣成什么樣子。

李纈云簡直想仰天大笑，她偷眼望著沈微瀾，緊抿的嘴唇不住上揚。

天子看著女兒兩眼粘在沈家郎君身上，頗有女大不中留之感，無奈一笑：“說了這半天話，朕也乏了，你們退下吧。”

“是。”

李纈云聞言暗喜，與沈微瀾一同行禮告退，并肩走出延英殿。

恢弘殿宇幽暗深邃，年輕男女一個白袍如雪，一個紅裙似火，靈動鮮活地跨過殿門，令人眼前一亮。

天子看著一對璧人，驀然想到年輕時的自己。

也是在一個艷陽高照的秋日，還是廣陵王的他穿著一身緋紅獵裝，滿頭大汗口干舌燥地登上麗正殿，正想進殿找水喝，一個穿著白紗裙的宮女端著一碗冰柘漿，恰好從巨大的朱紅色殿柱后繞出來。

干渴時遇上一碗冰柘漿，不啻天降甘霖，他立刻端起盛柘漿的金碗，咕咚咕咚往嘴里猛灌。

柘漿又冰又甜，讓他瞬間渾身舒暢。他一口氣喝完，用袖子擦了把嘴，正想把金碗還回去，就看到那小宮女背靠著巨大的殿柱，懷抱著金盤望著自己笑。

巨大的殿柱讓她顯得那么嬌小，鮮艷的朱漆從她的白紗裙下隱隱透出來，襯托出少女優美的輪廓……他瞬間認定這少女會像柘漿一樣甜美，合該上去嘗一嘗，才好印證自己的猜想。

金碗被年輕氣盛的皇孫往地上一擲，他一把將人抱起，按上朱紅殿柱。

金盤哐啷一聲落在地上，蓋住少女惶恐的驚呼。

那一日，行獵歸來的廣陵王，在東宮擒住了最鮮美的獵物。

后來又是春風數度……小宮女進了廣陵王府，為自己生下南康。

天子回過神，微妙一笑，對身旁內侍道：“許久未去朱鏡殿了，走，去看看。”

另一邊，沈微瀾與李纈云一出延英殿，抱著大氅的寶綺與照白立刻迎上來，神色如釋重負。

自家公主為救情郎勇闖延英殿，他倆沒法跟上去，只能守在殿外擔驚受怕。

如今公主帶著沈郎君平安歸來，兩人的腦袋總算是保住了。

寶綺生怕公主受寒，剛抖開大氅，卻被沈微瀾伸手取走，親自為李纈云披上。

寶綺與照白對視一眼，默契地退后三步，捂嘴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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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瀾借著身高之便，一邊為李纈云系上大氅，一邊故意低著頭問她：“公主闖進延英殿，是為了我嗎？”

李纈云剛平復的心跳又開始加快，紅著臉瞪他一眼：“不然呢？”

沈微瀾愉悅地笑起來，桃花眼里戾氣盡去，唯有歡喜。

果然如同九年前一樣，只要面對著她，整個大明宮帶給他的陰霾都會煙消云散。

他捏著大氅風帽的邊沿，小心翼翼籠住她潮濕的發髻，笑著說：“我今日才知道，家父做太子侍讀時，竟然從太液池里救過還是皇孫的圣上。”

“令尊究竟大我父皇多少啊？”李纈云好奇。

“家父是永泰二年生人。”

“呀，那剛好大了一輪呢。”

她心里默默算著，父皇在垂髫之年溺水，被年近弱冠的沈父救起……算著算著，便覺得兩人又親近了些。

心頭羞窘散去，她抬起黑白分明的鳳眼，凝視沈微瀾：“今日你也從太液池里救了我。”

沈微瀾臉上的笑意驀然一僵，像被她眼中的光彩懾住，有些無所適從。

李纈云立刻就知道，他也想起了湖面下那個吻。

此刻殿外侍衛頻頻側目，照白和寶綺正望著他們竊笑，沒人知道他們在太液池的水下，已經有了唇齒間的親密。

李纈云忍不住咬了一下豐潤的櫻唇，為這個秘密露出一絲笑。

沈微瀾立刻移開眼，若無其事地往前走：“身為公主門客，這些都是分內之事。”

“什么叫分內之事，你倒是說清楚啊！”李纈云嫌他假正經，緊緊跟上他，故意拿他打趣，“你身上這件鶴羽袍，連二哥都沒能跟父皇討到。如今父皇都對你青眼有加，你還拿自己當我門客呢？”

她語氣親昵曖昧，像鮮花招搖著自己的香氣，充滿暗示。

沈微瀾背對著她，彎起嘴角，走到僻靜處才跟她算賬。

“不然呢？”他扭頭還她一句，“難道我該當公主的禁臠？”

李纈云腳步一頓，自己先鬧了個大紅臉。

雖然她讓琉光傳謠的目的就是讓沈微瀾質疑禁臠、理解禁臠、成為禁臠，眼下驟然聽他說出來，還是怪羞恥的。

“父皇就隨口這么一說……”她假假干笑。

“天子金口玉言，哪里是隨口一說，”沈微瀾搖頭，“其實得吉跟我提過，他在平康坊聽見有人造謠，我忙于查案，原想著清者自清，沒想到圣上高居明堂，都已有所耳聞。”

“這也沒辦法，你為本公主做了那么多事，全被平康坊那些鶯鶯燕燕看著，她們自然要眼紅嫉妒，說三道四。”

李纈云睜著眼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還裝模作樣嘆了口氣:“長安百姓都當本公主是食人花，你成日與我在一起，可不就成了禁臠？這事說來說去，都怪本公主名聲不好，連累你了……”

沈微瀾看著一臉委屈的李纈云，驀然一笑：“公主放心，此事就交給在下，十日之內，沈某一定抓住造謠之人，還公主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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