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這是查案查到她身上了?
李纈云頓覺不妙。
她只打算用謠言把自己和他捏在一塊兒,可沒打算讓他拿這事當個案子破著玩,更沒打算挖個坑給自己跳啊!
“倒也不必……謠言傳來傳去,哪能找到源頭?”李纈云云淡風輕一笑,拿話穩住沈微瀾,“本公主身為長安第一美人,天生就活在風口浪尖上,對這種事早就習慣了。”
“那是公主沒遇上我,如今我身為公主門客,遇上有人造謠生事,豈能坐視不管?”沈微瀾看著她,笑容狡黠,“方才公主問我什么叫分內之事,這就叫分內之事。”
說話間,沈微瀾已經走出了延英門。
如今擒住了楊思玄,剩下的事自有內侍獄接手,他也該離開大明宮回華陽觀了。
他頓住腳步,向李纈云拱手告辭:“公主送到這里就好,快回宮吧,仔細著涼。”
李纈云心里正打鼓呢,怎么可能這時候跟他分開,連忙吩咐照白張羅車駕:“我與你一道回去。”
“公主已經獻過了《太平經》,不必再回華陽觀了吧?”
“呃?”李纈云一愣,望著沈微瀾直直盯住自己的雙眼,總覺得他的語氣不像隨口一問。
倒像是拿她在麟德殿里說的絕情話,跟她翻舊賬呢!
不對,一定是她想多了,兩人商量好了一起演戲,自己隨口編的一句瞎話,他怎么可能當真。
“你都說了要抓造謠之人,本公主豈能袖手旁觀?正好一起回華陽觀商量此事。”李纈云決定兵行險著,與其等沈微瀾查到最后把自己揪出來,丟此生最大的臉,倒不如就潛伏在他身邊,必要時故布迷陣誤導他。
沈微瀾達到將人拐回華陽觀的目的,心滿意足,只當看不出她在打如意算盤,抿唇一笑,不再多言。
公主臨時決定出宮,寶綺讓照白伴駕,自己趕去朱鏡殿稟報許美人。
許美人半喜半憂,喜的是今日在麟德殿上驚鴻一瞥,見識到沈士子是多清俊如仙一個郎君,憂的是一堆貴女明著對他感興趣,女兒食人花名聲在外,也不知能不能將人抓牢。
她眼皮莫名跳了兩下,憂心忡忡叮囑寶綺:“你快跟過去,南康脾氣驕縱,又習慣被各路郎君捧著,若是慢待了沈士子,你可得盯著點兒,多勸勸。”
轉念一想又覺不妥,對寶綺耳提面命:“你也多盯著點沈士子,瞧瞧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只怕城府太深,南康拿捏不住……”
寶綺笑道:“娘娘放心,沈士子好著呢!”
許美人被她天真爛漫的笑容逗笑,點了一下她的腦門:“傻丫頭,你懂什么叫好……”
天子儀仗威嚴,比撒開腿一溜小跑的寶綺慢了半程。
當李純沉浸在舊夢里,一個人悄悄登上朱鏡殿,推開殿門時,剛好聽見許美人發散話題,絮絮叨叨教育宮女們。
“多少郎君看著斯文,其實會餓虎撲人呢!你們在宮里行走,尤其要小心,不要隨便盯著人看,更不能隨便笑,否則就會像我一樣,一朝不慎,悔之晚矣,唉……”
這一嘆之幽怨,讓推開門的天子當場愣住,站在宮門外與許美人面面相覷。
“原來這些年,你一直在后悔?”李純驟然揭開多年假相,滿臉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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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美人平日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嚷嚷著天要塌了,一連嚷了這么多年,這回天是真塌了。
她從榻上一下子滑到地上,臉色慘白地望著天子,身子抖得像風中秋葉:“陛下,妾……罪,罪該萬死……”
李純沉著臉,抬腳跨入朱鏡殿,一步步走向許美人。
寶綺與一眾宮女咚咚跪地,低著頭瑟瑟發抖,等待天子雷霆震怒。
許美人更是嚇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伏地叩頭,淚珠斷了線一般落在地上,斑斑點點洇成一灘。
李純看著地上淚痕,忽然又沒了脾氣。
他嘆了口氣,揮手攆走宮女:“你們都退下。”
一群宮女屏著氣退出正殿,卻誰都不肯走,紛紛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宮門偷聽。
李純在榻上坐下,許美人認命地跪在他面前,抽抽噎噎聽候發落。
這會兒李純仍舊覺得分外不真實,做夢一般跟許美人對質:“當年在麗正殿,你對朕沒那個心思,你笑什么?”
“妾、妾身笑陛下喝得太急,柘漿都灑衣襟上了……”
李純簡直啼笑皆非:“那時朕青春十七,又身為皇長孫,你可知整個東宮的宮女都在覬覦朕?”
“知道……”許美人囁嚅,“可有郭貴妃在,妾身哪敢有這份心思?”
李純聽她說起郭貴妃,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撥開她遮掩左臉的鬢發,露出底下燙傷的疤痕:“當年御醫開的生肌養膚藥,你也是故意沒好好涂吧?”
許美人才被拆穿了一次,不敢再說謊:“長痛不如短痛,妾身被燙傷后,陛下來得少,日子就好過多了……”
李純心里又氣又疼,如今威加海內的天子,又變成當年那個愣頭青:“那你就該躲起來好好過你的日子,何必成日跟朕玩花樣,又是給朕做家鄉點心,又是用舌血為朕抄經!”
“哎呀,再怎么后悔,妾身都是陛下的女人了,就算為了南康,也要多花些心思,和陛下好好過日子啊,”許美人期期艾艾,“這、這怎么能叫玩花樣……”
她跪在地上,滿眼天真地仰望天子,一心只顧為自己辯解,竟忘了遮掩左邊臉頰,第一次將燙傷的疤痕完完整整露給李純看。
十幾年的舊疤有樹葉大小,比膚色更蒼白,像一片揉皺的生宣粘在許美人臉上。
她眼神驚惶,像個偷偷枕著畫紙午睡,被先生逮住的女學生。
李純瞬間怒氣全消,發出一聲笑:“哼,當著朕的面還不改口說點好聽的,滿宮女人也就你了,去給朕弄碗冰柘漿來,要和當年一模一樣的!”
許美人再愚鈍,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見他不生氣了,心一定,嘴里又絮叨起來:“哎呀,入秋了寒氣重,陛下何苦喝那冰涼涼的……”
“就是要喝點冰的,才能消了被你氣出來的火!”
他這句話一撂,許美人哪敢再反對,唯唯諾諾“哦”了一聲,去給李純弄冰柘漿。
哪知推開殿門,一群偷聽的小宮女笑嘻嘻跑開,她一下子紅了臉,像懷春少女一樣含著羞去膳房。
與此同時,一道穿著紫袍的清瘦身影,正緩緩走進幽暗陰森、響徹慘叫的內侍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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