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孤芳_sjwx
暗軍確實如崔嶄所料地來了,只不過來得很晚。靖王與布恩臺的兩軍在峽谷內沒有搜尋到崔嶄的尸體,又發現被炸開的豁口,推斷崔嶄率軍逃往邊界上的小鎮,但因崔嶄極擅回馬槍而不敢追擊,只能先行退出峽谷再做打算,沒想到剛出谷口就與暗軍遭遇,還沒等靖王問一句就直沖過來強勢攻擊,將已在此圍困崔嶄多日早已疲累不堪的兩軍打得措手不及!
靖王從未見過暗軍,以為這是崔嶄的后招,不免大驚失色!布恩臺在他身側不遠處,邊格擋邊惱道:“怎么還有援軍?崔嶄不止帶了十萬人來嗎?!”
靖王的軍力雖然也算強悍,但并不是暗軍的對手,被死士保護著且戰且退!布恩臺再次召喚鷹群突襲暗軍才為兩人贏得逃出生天的機會!兩人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左奔右突,終于回到了靖王府邸,簡單收拾休整之后,布恩臺邊吃著熱食邊對靖王抱怨道:“讓崔嶄逃走了,你又暴露了要殺他的心,這以后他有了防備,可就不好抓了。”
靖王呷了一口茶,說道:“抓不到便抓不到,本來也沒想著能一次就拿下他。”靖王輕哼一聲,帶了點贊許似地說道,“不愧是本王家的人,被圍困了那么久還在抵抗,甚至能想著挖掘和炸通道口逃離,壓箱底的武器就真的壓箱底,不到最后絕不亮出來,嘖!”
布恩臺瞥他一眼:“你最初就想將他收歸己用,現如今又起了這念頭?我勸你立即死心,你看他對你有半分對待舅舅的心思?已是不死不休的關系,別再妄想回頭。”
靖王一笑,說道:“你不必擔心本王會破壞與你的結盟,本王不至于這么失德。”
布恩臺故作輕松地一笑,說道:“王爺比我更不能承受此次結盟破裂的后果,我擔什么心?”
靖王嗤笑道:“管好你那瘋爹!時不時扮做小兵或是百姓往大景闖,都阻攔多少次了,屢教不改!他既有瘋病這名聲在外,你就不能直接將他關起來對外宣稱為他治病嗎?”
布恩臺為難地嘆道:“忽蘭與你們大景不同,我這少國主一日沒有繼位,父王的人就不會聽命于我,何況我那王叔虎視眈眈,我一旦將父王軟禁就會以謀逆罪論處,不然我何必找你結盟?躺著當我的少國主,等老頭子沒了就繼位不好嗎?”
靖王斥道:“你躺不了還不是因為你干的好事?為何告訴你父崔嶄的事?他自從知道此事就開始不聽本王勸告,得了崔嶄被下天牢的信兒就不停犯境,真刀真槍地殺死本王多少將士和百姓!就是為了逼迫遠在京城的皇帝為了軍情放了崔嶄!都是你惹出來的!”
布恩臺毫不認錯,高聲道:“我有什么錯?告訴他有崔嶄存在再將崔嶄已死呈在他面前,他才會真正死心!與你的目的又有何不同?如果不是我當國主而是我那王叔當了國主,你就該真的擔心忽蘭犯境了!這些年你那皇上一想動你,我們就假意犯境讓你顯得十分重要,你都忘光了?!再說,要不是傅堂與你對父王透露什么埋骨之地,他會這么瘋嗎?他不瘋就不會總想著去你們的京城,就不會查到從前那些破事兒!”
“你!”靖王氣得一拍桌子,卻又憋住了怒火,重重哼了一聲之后說道,“你父現在何處?崔嶄就在邊境,要是被你父尋到,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布恩臺也放緩了語氣,說道:“我尋了個美人兒給他,與他喜歡的那位有六七分相似,他對著那美人兒看了好幾日了還沒夠,天天就待在他的思蕪殿里不出來。”
“思蕪殿?”靖王琢磨了一下這個名稱,不屑地一笑,“相思成疾,日漸荒蕪?你這父王真是個情種啊,多少年了,竟然還只愛著同一個女子嗎?”
布恩臺也嗤笑道:“我問過那美人兒,父王碰都沒碰她一下,不讓她擅動也不讓開口說話,就只讓她坐在窗邊看書,父王就那么看著,一看就能看一個時辰。”
靖王頓了頓,略有些自語道:“她確實極喜看書……”靖王略略一嘆,轉而道,“吃飽喝足就快去查探崔嶄下落,還有心思在本王這里安閑?”
布恩臺起身笑道:“你不也安閑呢?還不是怕崔嶄后發的援軍?我看你那皇帝這回就是派崔嶄來要你的命,你好自為之吧。”
崔嶄幽幽醒轉,只覺昏昏沉沉,恍然記起自己剛才跌進墻壁又墜落在不知是什么的柔軟之中,聞到了什么香氣就昏了過去。此刻醒來發現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汪池水中,手腳都被束縛固定住,周遭一片昏暗看不清到底是何處,只聞到池水散發著清幽的香氣,透著詭異之感。崔嶄掙動了幾下,手腳處的繩索卻絲毫沒有松開反而更緊了,他察覺到這綁縛手法不尋常,極力在黑暗中察看周遭,卻忽然對上了一雙眸子。
那雙在黑暗中的眸子緊緊盯著他,像狼盯著即將到口的肉,陰森又執拗。崔嶄驚了一下就與那雙眼對峙,喝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將我囚禁于此?”
那人不說話,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依然停在原處。崔嶄察覺那人像是蹲著的,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又過了一陣,那人起身走近水池,伸手摸了摸水又看向崔嶄,說了句:“快好了。”
崔嶄此時稍微看清了一些此人,是個中年男子,發絲散亂衣襟半敞似是很不修邊幅,面容有些忽蘭人的特征,高鼻深目不同于大景之風。這中年男子起身走到周圍點燃了墻壁上的幾支火把,四下登時亮堂起來,崔嶄發現自己可能是處于地下某間囚室內,因為一扇窗戶也無,周圍只有陰冷的墻壁。
中年男子又撩了撩水池中的水,忽而眼放精光,直接踏入水池三兩步來到崔嶄身邊,蹲下就大力扯開崔嶄的衣衫!一層又一層胡亂撕扯,力氣大得驚人!崔嶄惱怒地斥道:“做什么!住手!”而那中年男子忽然呆愣地看著崔嶄的腰腹處,那神情像是要哭出來,又像是要笑出來,半晌沒個決斷似的,繼而一把抱住崔嶄,趴伏在他胸口嘰哩哇啦說了一大串,崔嶄掙動卻完全掙不開他,而聽得他說的那些是忽蘭語,斷斷續續還帶著哀嚎似的,說著“你還活著!你沒死!上蒼護佑!你真的還活著!”將崔嶄越抱越緊!
崔嶄不太會說忽蘭語但能聽懂,再次問道:“你到底是何人?放開我!”
那人終于緩緩起身,失而復得般在崔嶄的臉上撫摸了一下,繼而那雙早已噙滿淚水的眼中不斷落下淚來,痛苦難當的神情浮現在他臉龐,他抬手極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像是要捶出心中憋悶似的,之后極為艱難地喊出一句話來——
“世蘭!我們的兒子沒死!沒死!”
這句卻是正宗地道的大景語,浸透了思念與不甘。
崔嶄渾身一震!繼而止不住地微微顫抖!他從太皇太后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自然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他看著眼前這位眼淚長流的男子,顫聲問道:“你是……呼和·松格圖?”
呼和·松格圖,是忽蘭國主的全名。
那人點頭,也不知在水池中扳動了什么機關,崔嶄四肢上的束縛忽然全都松開了。松格圖扶著崔嶄起身站好,再次抱住了他——像一個父親擁抱兒子那般。
崔嶄不知該如何動作,僵硬地杵著。松格圖不以為意,松開他后指著他的腰腹,說道:“你母親生下你后知道要與你離散,在你身上用我們忽蘭秘制的藥水畫了個印記,平時如何都不會顯現,唯有用你剛才泡的水才能顯現,以作為日后相認之用。”
崔嶄低頭,只見自己腰腹靠左側有一手掌大小的圖案,寥寥幾筆卻鮮明地顯現出蘭花與松柏的樣子,蘭花與松柏都泛著淡淡的金色。松格圖看著那圖案,幽幽說道:“蘭與松,你母親說這合了她與我的名字,金色的寓意是情比金堅。”
圖案正在漸漸變淡,漸漸看不清晰,松格圖最后留戀地看了一眼,抬眼看向崔嶄,說道:“你疑問定然很多,但見你如此模樣肯定也已知道自己身世。”他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崔嶄身上,拉住崔嶄的手臂往外走,“邊走邊說罷。”
崔嶄不知這昏暗幽深的地方是何處,被剛相認的生父拉著臂膀,聽著他說起從前的事,心頭似有簇簇火苗,焦灼地跳躍翻滾。
“我與你母親是在北齊相識的,那時她還是北齊王后。我那時剛繼承忽蘭王位,正是志得意滿之時,恰逢大景派使團前往北齊,我便偽做北齊人在北齊查看此事,也想著打探些消息。別的都記不清了,只記得你母親出現時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當然也包括我。”
“不過我并非因為她美得令人心醉才一直看她,雖然她確實十分貌美。我是因為前幾日得了線報,在北齊的眼線告訴我,你母親在北齊過得并不愉快,北齊王上那老不死的總折辱于她,譬如讓她同婢女一般跪舔那老東西的腳趾……你母親并不遵從,便被那老東西關起來不給吃喝也不許睡覺,一見她睡著便用敲鑼聲驚醒。你母親在眾人面前展露笑顏那一日的前夜,她已是五日只喝了一瓢水,而她的風華卻絲毫不減,應對得宜沒有絲毫錯漏。”
“我猜想她會向大景使團哭訴自己的遭遇,令大景使團警告那老東西,好使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但她沒有,她一直表露出的是平和與從容,仿佛她在北齊過得悠閑自得。她反而還威脅那老東西,說如果他敢向大景開口要求過多,她就立即告知天下人那老東西的特殊癖好,再隨使團一同離開。那老東西果然有所收斂,那次大景與北齊互惠通商,與兩國都頗有益處。此后,那老東西雖然并沒改變他那些惡心的癖好,但對你母親比從前要謹慎得多。”
“再見你母親是半年后。那老東西病入膏肓只有一口氣在,大景當時的皇帝,也就是你母親同父異母的哥哥,傳信于我告知此事,想結盟一同攻打北齊。但北齊一直對外宣稱那老東西無事,所以我派人前往查探。沒想到其實那老東西已經死了,是你母親封鎖消息強撐著內亂一觸即發的北齊皇族,對外還要防止我忽蘭與大景一同發難。她不應該干脆告訴大景那老東西早就死了,然后引著大景前去滅了北齊嗎?她實在令我疑惑,于是我暗中前往北齊,潛入了王宮。”
“那天夜里,大景的軍隊已逼近北齊邊境,軍情急報堆在寢殿的幾案上。你母親在正殿與北齊皇族幾個心有不軌者唇槍舌劍,我在后殿看到已經死透的老東西。待你母親回到后殿,看到我驚愕了一瞬,立即從離她最近的桌邊抽出一把彎刀指著我。她這么利索就能忽然拔刀,看來是在這后殿各處都藏了兵刃。我內心贊賞,就問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當時其實想問的不是這句,但話一出口,才發現最想問的就是這句。你猜你母親當時說了什么?”:sjwx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