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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49.百味之冠
更新時間:2025-08-15  作者: 八月薇妮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都市 | 青春都市 | 八月薇妮 | 大唐探幽錄 | 八月薇妮 | 大唐探幽錄 
正文如下:
大唐探幽錄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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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老朱頭沙啞的嗓音,悻悻地哼道:“那你就在里頭聽他說話就得了,也不用吃飯了。”

阿弦忙跳起來,跑了出去,老朱頭正端著一碗湯,站在門口,見她出來,便遞過去:“先喝著。”

蛤蜊有“天下第一鮮”之稱,又叫“百味之冠”,非但是至味,且有藥用之能,《本草》里說,它味咸,大寒,無毒。有滋陰利水,消渴軟堅等功效,煮食最佳。

豳州這地方靠海,海鮮自然層出不窮,蛤蜊頗多,價格便宜,正是老朱頭最愛用的一種食材。

有時蛤蜊忒多吃不了,老朱頭大量采購,煮熟取肉曬干,用油紙包起來放在柜子里,留著以后細水長流地吃。

蛤蜊煮熟后的頭道漿湯是最鮮美的,什么調料都不必放,因產之于海,天生有一種微微地鮮咸,喝之似能去憂,若貿然加鹽等物,反會破壞了它的天生自然之味。

老朱頭每次煮食蛤蜊,都要先取一碗清湯給阿弦喝,那湯色乳白,如玉液瓊漿。

阿弦接過來,喜滋滋喝了口,從舌尖到心底都通暢了,正要一口氣喝光,忽然想到里頭的英俊,便舉著碗入內。

英俊正閉眸靜思,忽地嗅到一股很淡的暖意,醺醺然,想不出是什么氣息。

他停了停,問道:“你做什么?”雖目不能視物,卻能感覺阿弦正靠在跟前兒,不知在作弄什么。

阿弦道:“阿叔,你喝過蛤蜊湯沒有?你嘗嘗看,可好喝了。”

英俊欲搖頭,卻又打住:“不知道。”

阿弦道:“不記得不打緊,你嘗嘗看。”

英俊正要拒絕,嘴唇上已經碰到一物——卻是碗沿,那孩子仍在熱心哄勸:“你嘗嘗看,一定會喜歡的。”

英俊沉默,過了會兒,才慢慢地抬手,摸索著將碗接過去:“我自己來。”

他低頭小心地喝了一口,面上流露一種思忖怔然之色。

阿弦問:“好喝嗎?”

英俊慢慢地又喝了半碗,方道:“很好,多謝。”將碗遞了過去。

阿弦道:“你不喝了?”

英俊點頭,感覺阿弦接了過去,耳畔聽見“咕咚咕咚”聲響,英俊一愣,繼而反應過來,阿弦是將剩下的湯漿喝了。

阿弦去廚下送碗,老朱頭正在生火,回頭道:“跟你說一聲兒,陳三娘子上門為了什么,我隱約知道了。”

“什么事兒?”阿弦打了水,站在門口洗碗。

老朱頭道:“說來這件事跟陳基有關。”

阿弦忙跑回來,蹲在灶邊問:“怎么回事?”

陳基先前在縣衙當差,陳家的親戚若有些“作奸犯科”,陳娘子就會尋陳基幫忙,也不知給他們平了多少麻煩事。

這一件事中的主角,是陳家一名子侄,因吃醉了酒跟人斗毆,把對方打的昏迷不醒,對方一怒之下告到縣衙。

陳娘子得知消息,慌忙去找陳基幫忙,陳基只得出面,安撫苦主,許以金銀等,縣衙里的人又跟他交好,不免賣他些人情,苦主見如此,又得了些賠償,才未曾糾纏大鬧,此事就此了結。

本來也算是事過境遷,誰知半年前,先前被打傷的那青年忽然死了!事先并無任何疾病征兆,仵作查驗也尋不出什么來,是一位老大夫說了句:“這是舊傷復發,他的頭上曾受過傷,積了淤血在內,之前僥幸未曾發害而已。”

這家人起初不解有什么舊傷,畢竟過去將兩年了,偶然一日想起來,知道是這陳家的禍,便鬧了起來。

陳基早去了長安,但是縣老爺是個不肯作為的,又礙著陳基昔日之情,何況這畢竟是陳年舊事,誰又能肯定這人的死就跟那場斗毆相關了?興許是窮極又來誣陷,便未曾理會。

這家人本也知道轉機渺茫,正欲偃旗息鼓,誰知忽然天降了一個袁恕己,專門的懲兇罰惡,十分厲害,于是他們便又心動起來,竟不去縣衙,直接去了府衙鳴冤,告那陳家子侄。

陳家的人未免著忙,都知道新刺史是把鋒利的刀,被那鋒芒掃到半分都要掉腦袋的,于是急忙去尋三娘子商議,三娘子思來想去,就把主意打到阿弦身上。

老朱頭道:“這婆娘實在可恨,先前陳基在的時候,因陳基對你好,她在背后百般說嘴中傷,攛掇陳基和你生分呢,對你更是不理不睬,見了還要赤眉白眼兒的呢,如今倒好,一來陳基不在,二來你又去了府衙,她竟下得了這個臉。”

阿弦道:“這可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活該!我幫他們……我必是瘋了!”

老朱頭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樹枝,火光跳躍,映在阿弦的臉上,顯得紅彤彤地十分明亮。

老朱頭道:“你離這兒遠些,留神火烤的臉都黑了。”瞅著阿弦后退,他才說道:“這話不假,可是……就怕是打了老鼠,傷了玉瓶兒。”

阿弦道:“什么老鼠、玉瓶的?”

老朱頭笑微微看她一眼:“沒什么,是我又多心了,縣官不如現管,橫豎咱們不插手,且看他們鬧騰去。”

晚飯的蛤蜊菠菜湯面也極爽口美味,但英俊仍只吃了半碗。連老朱頭也忍不住嘀咕:“這個腸胃,倒像是那籠子里的金絲雀。”

阿弦本也擔心英俊吃的少對身體有害,如今聽老朱頭抱怨,便悄悄回答:“您老人家老嫌東嫌西,如今替你省糧食,你還不肯呢。”

老朱頭道:“你懂什么,省糧食我當然高興,我不高興的是另一件兒。”

老朱頭總感覺英俊吃的少,是因為對他的手藝“不滿”,所以心里憋著氣兒,這點阿弦自然不知。

兩人在堂屋里吃了飯,老朱頭便問阿弦今日在歐家的經過,并說外間已經傳到沸沸揚揚。

老朱頭道:“今兒來吃飯和打路上經過的人,都在說招縣的事兒,我的心也跟著忽上忽下,生怕你出事。”

阿弦道:“怕什么?我是跟著袁大人去的,有他在,一定萬事大吉。”

老朱頭不禁笑起來:“這話倒是真的,你可知道現在整個豳州叫他什么?‘混世魔王’!不過更多的老百姓們卻覺著他是好的,至少比先前的官吏都好,并沒官官相護,敢拿著那些有權有勢的人開刀,這倒好,又弄了一個歐家,以后這名聲肯定要飛到天上去。”

阿弦道:“我聽說是薛大元帥調袁大人來豳州的,大元帥實在英明,豳州這地方,也只有袁大人這般的官員才能鎮住。”

阿弦本不愿再提歐家的事,但說到這里,便再也忍不住,就把歐老夫人如何作孽,歐家跟當地的眾生相,以及那小女鬼芳姑等都說了。

老朱頭默然聽到最后,神情有些恍惚:“原來是這樣的,這可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呀。”

阿弦只當他是在感嘆袁恕己所做,便道:“可不是么?伯伯你瞧,這樣極惡的行徑,還有人替她們開脫呢,如果換了第二個官員,只怕就真的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仍是饒恕那老太婆了,但是袁大人不同……當時我聽著他叱罵那些無恥之徒,心里……就像是漲潮一樣,又像是燒著一團火。”

老朱頭回過神來,微笑著低聲道:“這倒是,惡人須得惡人磨。袁大人倒是一把鋒利的好刀,只不過……”

阿弦道:“不過怎么?”

老朱頭道:“他這樣肆無忌憚的行事,絲毫也不收斂,只怕這名頭很快就要傳揚出去,還不知是好是歹呢。”

阿弦道:“什么是好是歹?袁大人又沒做錯什么,相反,他做的都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老朱頭道:“你覺著是好事,只怕有的人不這樣覺著。”

阿弦道:“誰不這樣覺著?難道是跟今日求情那些人一幫的?”

老朱頭笑笑:“好了,我不過隨口胡說了一句,你就認真起來了。橫豎你只是個小兵,如今既然調到府衙了,姑且就跟著刺史大人廝混就是了,但有一件兒,以后這種兇險的事兒你少摻和,安安分分地領你每月的俸銀就是了,別的半點也不許沾手,聽見了?”

阿弦不答,老朱頭喝道:“聽見了沒有?”

阿弦只得道:“聽見了。”

老朱頭橫她一眼:“手臂上的傷可還沒好呢,誰知道下次會發生什么,我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膽……好不容易請了個‘鎮宅’在家里頭,還指望著你比先前好過些呢,別再給我生事!”

阿弦方嘿嘿笑道:“鎮宅?”她回頭看一眼東屋:“伯伯,這說法好似也沒錯兒啊。”

老朱頭看她笑得歡喜,自己也忍不住笑:“可不就是鎮宅么?每天好茶好飯百年的上好參湯伺候著,就差高高地供起來每日燒香拜拜了,他比那神龕里的菩薩還受用呢。”

初夏夜。

里間兒的窗戶被悄悄地打開,外頭傳來的夜間種種聲響更清晰了,深巷里的犬吠,老樹中的棲鳥忽然一陣鬧喳喳地叫,樹底下的草蟲也爬出來,放膽鳴唱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難以形容的氣息,陌生之極。

月光從窗縫中透進,溫柔小心地灑在英俊的臉上,他的雙眼睜著,卻仍看不見日夜,只從蟲兒自在的鳴叫里知道,已經深夜。

阿弦睡在堂屋,本來老朱頭想讓她睡自己房里,他睡堂屋,阿弦堅持不肯,幸而如今已經不是寒冬臘月,兩張凳子拼起來,墊上一床褥子,阿弦生得又纖瘦,倒也可以湊合。

因白日勞累,阿弦很快睡著了,但是腦中卻不時閃過在招縣的種種殘片。

正有些心神不寧,場景忽地轉變,平地一陣風沙卷起,天色驟然變暗。

已至深夜,頭頂一彎纖月,荒野孤寂,遠處似有狼嚎聲隱隱。

嚓嚓響動,一道人影踉踉蹌蹌從荒漠中出現,行走間,不時發出“叮叮當當”地聲響,細看,才看見他的雙手跟腳上竟都戴著重重地鐵鏈。

他似乎受了重傷,走了十幾步,猛地往前撲倒在地。

有半刻鐘時間,他動也不動,仿佛已經倒斃。

淺淺的月影下,沙地忽然動了動,有一只小東西爬了出來。它大概是嗅到了味道,“沙沙”地爬過地面,向著這人而來。

這是一只遍體烏黑的蝎子,是沙漠中最常見的小小殺手,帶毒刺的尾巴卷起,像是不起眼的致命武器。

它爬到這人身邊兒,沿著腰線逡巡,仿佛在查看這是不是屬于自己的獵物,又像是在考慮從何處動手。

正在它趾高氣揚巡視的時候,那被風沙塵土打的看不出本色的手指忽然一動。

蝎子好像察覺了危機,立刻做出反應,長尾一甩,毒刺猛地扎進了男子的手背!

“啊!”阿弦慘叫了聲,捂著手要坐起來。

一瞬間忘了自己是在凳子上,身子才坐起,搖搖晃晃,向著地上栽了過去。

幸而她反應迅速,一把抓住旁邊的桌子穩住身形。

額頭上已經沁出冷汗。

回過神來后,阿弦忙低頭查看自己的手背,左手的手背完好無損,摸了摸,卻仿佛能感受那被毒蝎扎入的灼熱刺痛感。

阿弦咽了口唾沫,口干的很。

她緩緩下地,看一眼里屋,又退回來。到桌邊兒倒了杯水潤喉,才喝了口,就聽見里屋一聲悶哼。

阿弦忙放下杯子,掀開簾子跑進去。

炕上英俊側臥著,身子不停發抖。

阿弦上前扶住:“阿叔!你怎么了?”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光,阿弦發現英俊緊緊地捂著左手,額頭上也亮晶晶地,他的鼻息很重喘息亦急,仿佛是在忍痛。

阿弦愣了愣:“阿叔,你做夢了!”她握緊英俊的肩膀,搖了兩下,“阿叔,阿叔!”

這還是阿弦第一次看見男子痛苦不堪的模樣。

不管是在雪谷初遇,還是帶他回家,雖然他一只腳早踏進鬼門關,情形惡劣之極,但他始終都極平靜淡然,仿佛生死對他來說都毫無關系。

阿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身上又遭遇了些什么,奇怪的是,只要靠近他,她心里就會安詳喜悅,“百鬼俱消”,所以縱然他病弱將死,身份成謎,在阿弦眼中,卻儼然救星,如同神佛一樣。

可他并非神佛,他或許可以讓別人生寧靜安詳之心,但自身背負之痛,卻無法解釋。

阿弦一愣,看著他發抖的模樣,又是著急又是心疼:“沒事啦,這只是一場噩夢而已,已經都……”

話音未落,阿弦呆住。

眼前那只枯瘦蒼灰色的、被毒蝎刺中的手,忽然一動,將蝎子牢牢握在掌中。

下一刻,原本想要捕食者,已經成了別人的獵物。

阿弦猛然松手,倒退出去,背已經緊緊貼在了墻壁上。

她望著面前的英俊,緊張地咽了口唾液,卻覺著喉頭澀苦腥咸,難以下咽。

她張了張口想要吐出來,卻明明無物可吐。

正在驚心蕩魄,忍著難過,英俊動了動:“阿弦?”

他終于醒來,就在醒來的這一刻,聲音已恢復了先前的安然平靜。

阿弦一時未曾應聲,過了會兒才道:“是、是我……”

英俊道:“你怎么了?”

阿弦本來想問他“你怎么了”,聽他反問,無言以對:“我、我聽見里頭有動靜,你……阿叔好像做噩夢了。”

英俊“哦”了聲:“驚擾到你,無礙么?”

兩人對答間他已經起身,月光之下神情淡然如常,毫無異樣,似乎方才那個疼得渾身發顫的……另有其人。

阿弦摸了摸脖子:“我、我沒事。”

英俊道:“沒事就好,回去睡吧。”

阿弦答應了聲,挪動身子想要下地,雙足落地之時,她回頭看向英俊:“阿叔……”

阿弦看向他的左手,那里原本是有個淺色的疤痕,微微泛青,她原本未曾留意,另外還有的,是他的手腕腳腕上,明顯的鐵鐐磨傷痕跡。

英俊聽不見她說話:“嗯?”

略略低沉的鼻音,夜影月色里,聽來竟有種依稀溫柔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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