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納爾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把復活節假期前最后一個早上的課給翹了;
然后他在喝了一杯水后決定把下午的課也翹了,正式開始自己的復活節假期。
不過今天還去索邦上課的學生并不多,教授們也默許了這種情形——畢竟不少學生能把這兩周假期過成四周。
吃午飯的時候,萊昂納爾看到艾麗絲的眼圈都是紅的,關心地問了一句:“怎么,想家里了?”
艾麗絲抹了抹眼睛,搖了搖頭:“沒有……萊昂,你怎么能那么殘忍?”
萊昂納爾:“嗯?”
沒等艾麗絲再開口,佩蒂就舉手發言,幫她把話說完了:“艾麗絲姐姐看了少爺的,哭了快1個小時!
她說少爺給女主角安排的命運太悲慘了,一直愛著男人,男人卻始終沒有記住過她……”
艾麗絲聽到佩蒂的話,忍不住又開始眼睛泛紅,看著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萊昂納爾連忙安慰她:“是虛構的,你別當真——現實里怎么會有這么慘的女人,和這么無情的男人呢?
這都是市場需要,艾麗絲。女讀者需要滿足對一場生離死別的愛情的幻想,男讀者需要滿足對風流倜儻的浪子生活的向往……”
該說不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對這個時代的讀者來說還是太刺激了!
大家對「虐戀」的閱讀經驗,最極致也不過是地主家的大少爺誘奸女仆以后的愛恨情仇,絕對無法想象有人還能像《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女主一樣這樣愛了對方一生,對方卻一無所知。
這篇在某種程度上,重新定義了“愛情”。
傳統觀念里的愛情,無論過程和結果如何,男女雙方總要有個相識相知的過程;
這篇卻告訴讀者,愛情還可以純粹的單戀,其中一方生死相許,另一方一無所知。
艾麗絲將信將疑地看了萊昂納爾一眼:“是嗎?萊昂,你不要騙我……我覺得你變了。
在巴黎的萊昂納爾和阿爾卑斯的萊昂納爾,完全是兩個人啊!”
她忍得很辛苦,才沒有把那句“男人來了巴黎就變壞”的諺語說出來。
萊昂納爾沒有著急反駁,而是輕輕一笑:“哦?阿爾卑斯的萊昂納爾是什么樣?”
艾麗絲似乎陷入了回憶,過了許久才說:“阿爾卑斯的萊昂納爾……聰明、有禮貌,說話很慢,害羞,走路的時候老是駝著背,生怕讓別人覺得自己太高了……”
萊昂納爾一邊聽著,一邊從盤子里切下一塊肉送進嘴里,一口咬下去,豐盈的汁水就充滿了口腔。
“所以,我的改變不太好嗎?”萊昂納爾問她。
艾麗絲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還是那么聰明、有禮貌……甚至更聰明了,能寫這么好的。可是……可是……”
她終究沒有把話說完,也開始默默低頭吃起東西來。
但究竟“可是”后面是什么,萊昂納爾沒有追問,這種問題本來就沒有答案。
不過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萊昂納爾提議:“明天我們去郊游吧,圣克盧公園?布洛涅森林?凡爾賽?還是你們想在塞納河上劃船?”
這個話題終于讓餐桌上的陰霾氣氛一掃而空,佩蒂也露出了笑容。
艾麗絲想了想看:“巴黎的公園和森林又怎么比得上阿爾卑斯……我想去看看塞納河。我在書上讀過很多次,但是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它。”
萊昂納爾打了個響指:“好,咱們就去塞納河!”
并不是所有人的心情都像萊昂納爾一樣輕松、愉快,比如《喧嘩報》的老板加里布埃爾。
由于忙著各方周旋,直到今天早上他才收到「一個老實的巴黎人」的回信,一共兩封。
一封是拒絕,另一封也是拒絕。
加里布埃爾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這樣謹慎,放著眼前的3000法郎不拿,甚至把預付的300法郎都退了回來。
他甚至馬上又寫了一封信,但是當天下午就收到了退信,郵局的退信回執上寫著:“地址已注銷。”
“真是個狡猾的老狐貍!”加里布埃爾這樣評價,隨即問正站在眼前的貼身男仆皮埃爾:“你確認至始至終只有那個年輕人?”
皮埃爾點點頭,并且進行了補充:“我一共跟蹤過他兩次,兩個月前那次他去了十一區一個又老又破的公寓,那里的女房東簡直像從騎士里爬出來的女巫;
這一次他沒有去十一區,而是往第五區的方向去,但是半路上的馬車太多了,我在路上被堵了一會兒,他乘坐的公共馬車就不見了。
我只能根據公共馬車的線路判斷他大概去了圣日耳曼大道、安坦街或者奧斯曼大道。”
加里布埃爾又問:“你確認他是索邦的大學生,叫萊昂納爾?”
皮埃爾回答道:“十一區那間公寓他的鄰居告訴我的!不過我剛想多問,就被那個老巫婆給趕了出來。”
加里布埃爾陷入沉思,十一區基本是個貧民窟,窮大學生住在哪里不奇怪;圣日耳曼大道、安坦街都是中產聚集的地方,那個“萊昂納爾”肯定住不起。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一個老實的巴黎人」住在那里,或者至少他們是在那里接頭。
巴黎有兩萬家咖啡館,隨便找一家就能完成信息、郵件的傳遞,而且絕沒有人會注意到。
這兩天加里布埃爾的壓力非常大——
他去拜訪了吉貝爾主教兩次,但都被告知主教在陪同樞機巡視教區,并不在圣堂。
他又去拜訪了吉戈局長,倒是沒有被拒之門外,但見面卻是在公共會客室而非辦公室。
此外他還去找了幾個他認識的議員,要么避而不見,要么只打官腔,只有一個很坦誠地表示:“你去倫敦或者柏林躲一躲吧。”
所有的信號都指向了最糟糕的方向。
不過復活節假期給了他兩周的喘息時間;在這兩周里,哪怕拿破侖四世帶著英國佬的軍隊渡過海峽,法國的公務員們都不會放棄休假。
加里布埃爾可以很從容地帶著自己的錢離開巴黎——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帶走《頹廢的都市》第二部。
等他回來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到時候還能不能聯系得上「一個老實的巴黎人」都是未知數。
隨即他拿出信紙,在上面唰唰唰寫了幾行字,塞進信封,交給皮埃爾:
“過幾天我就動身去英國,報社照以前的,你先維持一段時間,實在不行就關掉;
如果有警察上門找我,你就把這封信交給對方。”
皮埃爾早就見怪不怪,把信收到懷里,向加里布埃爾鞠了一個躬:“遵命,老爺!”:wbshuku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