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女第一百四十章:結盟(一)_wbshuku
第一百四十章:結盟(一)
第一百四十章:結盟(一)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優美的歌聲伴著絕俗的琴音在一處酒肆內升起,好似夏日里最涼爽的一抹清風那般叫人沉醉,便是街上形色匆匆之人也不免停下了腳步,紛紛駐足細聽。
長安之中酒肆林立,由于天下昌平百業俱興,士子騷人便有了吟詩作賦的雅興,這酒肆也就慢慢繁榮起來,好似雨后春筍一樣在長安城里紛紛開張,每日間歌舞升平管弦不斷,實在是長安之中最有雅趣的一處所在。
仿佛知道自己的歌聲無比動人,那歌女越發唱得綺麗婉轉,真個好似天籟一般裊裊不斷,好像要把人的心兒都勾出來一般。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云柏靜靜地坐在酒肆之中,依著靠窗的一處角落細細聽著,一時間竟有些癡了。
然而令他癡迷的不是那歌女柔美的嗓音,而是那有如金玉錚鳴的詞句。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云柏細細咀嚼著這一句詞,慢慢地想著那其中的含義,不得不承認,這的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誰讓他擅長的是舞刀弄槍而不是舞文弄墨呢,云柏懊惱地想,倘若是小娘子,只怕那女子還沒唱她就能背出來這歌詞吧,她總是那般聰慧呢。
意識到自己想著想著又跑了神,云柏有些無奈,等到他回過神來時,那歌女早唱完了,只留下琴音崢淙在酒肆內連綿不絕,可是云柏卻毫無欣賞的心思了,他的全部心神,早被那一句歌詞攪的沒了寧日。
室邇人遐呀……
這話簡直就像是為他特制的一般。
想到小娘子的避而不見,云柏心里便涌起一陣莫名的苦澀,萬般難言只能化作一聲嘆息,他執起桌上的酒殤,一飲而盡。
然而酒水再劣,又怎能比得過他心中的凄楚?
杜老爺只是說小娘子有事外出不能相見,可他在拜訪杜府之前分明已經叫人問過了,小娘子確是在府里的……可是她卻不肯見他……
一想到這里,云柏的心中就好像有刀片刮過,凜冽的痛意仿佛冷水一樣從頭頂澆下,叫他沒來由的一陣戰栗。
為什么?
云柏抱著頭,覺得有些疼,可是他仍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小娘子要對他避而不見,為什么她要這般刻意隱瞞,為什么她要對他如此冷淡?
只因為他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定親的對象?
可是,那與他和小娘子之間的情誼有什么相干?云柏迷糊了,這迷糊叫他看不清東西,就連近在咫尺的酒壺都成了重影……
這是為什么呢?云柏好奇地睜著眼睛,想將那搖搖晃晃而又模糊不清的酒壺看清楚,但越是使勁看,他就越是看不清楚,那酒壺在他的眼里由重影變成了三重影,再到四重影再到五重影……直到一片模糊,云柏眨了眨眼,便頹然地倒在了桌上,重重的頭顱磕在硬硬的桌面上,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好累,要睡一會兒……
然而天公不作美,云柏堪堪閉上眼睛,便聽見一聲驚叫,那聲音距離他是如此之近,讓他再沒了昏睡的興致,只是睜開一雙朦朧的眼睛尋找那驚呼的來源。
這一看不要緊,云柏蹭的一聲就從座位上彈了起來,直向著不遠處那一男一女掠去。
“小……小娘子,你……你唱得可真好聽,不如……跟了本公子去,天天……天天唱給本公子聽,本公子保準叫你……做我的第……十八房小妾,一世……榮華富……富貴,如……如何?”那男子醉眼朦朧,涎著臉只是拉著方才唱歌的女子,一邊結結巴巴地說著,一邊上下其手。
歌女本就穿的少,又都是輕薄的絲織衣裳,被那男子這么一拉扯早已香肩半露泄了春光,那借酒發瘋的男子本就不懷好意,手到之處均是女子身上的敏感部位,惹得那歌女隱忍著淚水,聽著臺下眾人的哄笑,女子早窘迫的淚盈與目,梨花帶雨間滿是柔弱的凄楚……
“小……小娘子,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跟著本……本公子……”男子話未說完便覺得面上一痛,頓時兩眼冒金星,再顧不得拉扯那女子了。
云柏也不說話,他掄起拳頭照著那混蛋臉上又是一拳,只打得他嘴角溢出鮮血來,一個勁兒地叫停,倘若是平常,云柏定然手下留情,小娘子說過窮寇莫追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云柏本身也是個寬容的性子,定不會與他這般為難,可這男子倒霉就倒霉在選上了一個不宜為非作歹的日子出來調戲婦女,卻偏偏撞在百般無聊萬般難過的云柏手中,他的討饒云柏全沒聽見,只是瞪著眼睛輪著醉醺醺的拳頭,一拳一拳砸得結結實實,直到酒肆的伙計們親自上前來分開兩人,云柏仍然沒有砸夠……
“……呃,”云柏撐起身子,還沒仔細打量自己身在何方便覺得一陣頭痛,他捧著大腦袋痛苦地哼了一聲,使勁搖了搖頭,這才清醒了一些。
“你醒了?”清冷的女聲帶著些無奈,看見云柏想要起身,忙上前扶住了他。
云柏晃著大腦袋,好一會兒才看清身前之人的模樣,他仍有些發懵,望著閔媛只是一個勁兒地瞧,自己這是在哪兒?
“你現在在家。”閔媛沒好氣地回了一聲,果見那傻乎乎的人只是怔怔地點了點頭,一點反悔覺悟的意思都沒有。
“唔……”云柏應了一聲,望著閔媛好奇道:“你怎會……在此?”
閔媛冷著臉沉默了一會兒,方挑眉道:“你還關心這個?當初在酒肆打人時怎么就不會多想想?”
打人?酒肆?
云柏突然想起來了,他好像的確打了一個人呢……
“你知道你打的是誰么?”
見閔媛這般鄭重,云柏只得眨了眨眼,可是……想不起來,那時候他自己都模模糊糊的,哪還看得清那人的模樣,只知道是個登徒浪子罷了,為惡之人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小娘子說過的,他自覺沒有做錯。
見云柏這般渾渾噩噩,閔媛更加來氣,她冷道:“那是京兆尹家的公子,他父親便是當今禮郡王的門生!”
“禮郡王?”
“是啊,就是你家得罪過的那個禮郡王!”閔媛的語氣中滿是譏諷,隨后見云柏終于有了點危機意識,便苦口婆心道:“你一貫是沉穩的,怎么這回這般莽撞?你沖撞了京兆尹家的公子,他以后會給咱們便利么?更別說他還是跟那禮郡王一伙兒的!唉……”閔媛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這回的事情我可以幫你遮掩過去,但那京兆尹又豈是好相與的?他以后必不會放過你,你還是小心些吧。”
云柏冷著臉聽完,卻滿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大不了舍卻這家業,天下之大還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么?”
閔媛倒抽一口冷氣,驚愕之后是滿腔的委屈,她同意與云家結盟還不是為了樹大好乘涼么?可現在她還知道這樹大還招風……不僅招風,還招的盡是惡風!心中的委屈好像決堤的江水再也止不住了,想到今日求人將云柏從衙門弄出來的時候,這家伙還在呼呼大睡,此時終于醒轉了,卻說出這般叫人意冷的話,閔媛忍住鼻中的酸意,立時冷冷地回道:“你說的輕松!你是不怕那禮郡王的迫害,可你們云家的下人呢,我們閔家呢?你這般亂來豈不是將我們推向了火坑?你可知并不是人人都同你一樣喜歡背井離鄉,像個無根的浮萍一般四海飄零?你怎么可以這般自私地決定別人的去向?!”
閔媛說得激憤,渾然未見云柏眼中深重的無奈與痛楚,那是一種……撇也撇不下擔亦擔不起的難言和苦澀,他從來就不喜歡經商,老爺子這般撒手不管,叫他又怎能置云家好幾十口人于不顧,只是順遂心中的所想去尋求自由?
可是,他留下來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事實證明,他真的沒有經商方面的天賦,云家在他的手中非但沒有起色,力挽狂瀾就更別說,反而一天天地式微起來,雖說這與禮郡王明里暗里的打擊報復有關,但歸根結底還是他這個主事者沒有這方面的才干啊……他該怎么辦才好?
如今不僅云家陷入困境,就是被老爺子拉進來的閔家也深陷泥淖不能自拔,閔媛的埋怨是應該的,他的確不該說那般不負責任的話。
云柏低垂了眼眸,對著氣呼呼的閔媛沉聲道:“對不住。”
閔媛卻沒有應聲,其實在她的心里,已經開始考慮與云家分道揚鑣了,雖說閔家商行只是一個小商行,可畢竟樹敵不多還可以慢慢發展,云家卻不一樣了,云家身為皇商,這樣的機會被很多人覬覦,暗地里下的絆子數不勝數,如今云家還得罪了禮郡王……閔媛不知是什么事情叫禮郡王對云家這般懷恨在心,竟然連喘氣的機會都不給,只是一味地將云家向死里打擊,這到底是怎樣的深仇大恨啊!
她不懂,也不想懂了,大不了,抽身急退,雖說聲譽受損,可總比賠上整個家業要好得多!
“是我不該……我不知那是京兆尹家的公子,也不知他竟跟那個王爺有這般的關系,連累了你,對不住……”
云柏輕聲道著自己的歉意,落在閔媛的耳中,卻忽然聽出一絲無可名狀的悲傷來,閔媛這才猛然發覺,云柏已經不是嶺南路上她見過的那個云柏了。
那時候的他也是不聰明,但卻會很開心地對著那個女孩子笑,兩眼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那般純凈那般溫暖,可是現在的云柏有多久沒那么笑過了?他擔的是一個家族的命運,這讓本不擅長經商的他,該是多么的難以承受?
“不妨事……”閔媛緩緩地說出口,只得嘆了一口氣,暗道再等等看吧,倘若云家真的要敗落,她總還可以帶著閔家離開,不過是多賠些本,她還賠得起。
眼前的男子已經這樣難過,她不該在那雪之上再加霜了,那跟落井下石也無異呀。
囑咐了云柏注意休息,閔媛又叫云柏的小廝青衣去端她早就吩咐廚房煮的醒酒湯,這才跟云柏道了別,叫上小南和小蝶,悶悶地回了家去。
一路上閔媛心煩意亂,柔腸百轉千回,一會兒想著要和云家劃清界限,一會兒又不忍在這種時刻拋棄云家,兩個念頭交纏環繞,在她的心里揉成了一團亂麻,怎么也理不清頭緒。
那云柏的心本就不在她的身上,本以為假以時日她或可勝任云家夫人這個以前在她看來光芒耀眼的角色,現在才發現這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先不說那云夫人未必如她想得那般好,就是能不能得到這個頭銜,現在也是一個謎啊!
盡管那遲鈍的云柏還沒有意識,可是身為旁觀者她又怎會看不出來,這人早已情根深種了呢……可嘆當初又為何會分開呢?
閔媛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她打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身為云家人的云柏會去做杜明夏的護院跟班,又為什么黯然離開,以至于現在整日相思成災?
閔媛一路想著這些疑問,騎馬的時候便有些心不在焉,然而待到一抬頭,她便望見了一襲月白長衫,身長玉立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前的一個小攤上,跟那攤主有來有去的還著價,正是她方才想過的那個人,杜明夏。
真是冤家路窄啊……閔媛不自覺地用上了冤家這樣的詞,心里已對明夏全沒相見的欲望,正要裝作什么也沒看見的路過,然而她還沒成功,就見那少年裝扮的女子向這邊轉過了頭。
二人視線一對,都是一陣尷尬,然而明夏是何許人也,如今的她雖然做不到泰山崩于頂而不變聲色,但尋常的意外卻也難以驚到她,迅速地擠出笑臉,明夏望著高踞馬上的美麗女子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真是幸會啊閔家娘子。”
閔媛客氣地笑了一聲,就在馬上欠了欠身子,道:“幸會了。”她現在可沒什么心情客套,只打了個招呼便道:“奴家還有要事在身,今日不能與杜家妹妹暢敘春光,就此別過,還請妹妹不要見怪。”
明夏哪有不明白的,人家不愿意跟她聊她也不愿意跟閔媛聊,這樣客氣地道別最是好,便笑道:“如此,就請閔家娘子先行,改日再會罷。”
待到閔媛慢慢離去,明夏卻望著她的背影嘟囔道:“她這是怎么了,臉色這樣難看?”
明夏并不能未卜先知,也不會看透閔媛的腦子里裝著什么,只是想了一下便拋在腦后,對身后的力奴道:“咱們走,那韋家小娘子只怕等得煩了。”
因為明夏刻意的相交,很快便與那韋清影成了知交好友,在互傳了兩次詩箋之后,明夏如愿以償地收到了韋清影的邀請,要她去韋府吃茶賞花。
等到從韋府出來,明夏臉上的笑意便都褪盡了。
韋清影雖然是個早慧的女孩子,比之尋常的女兒家心眼更多,然而她再怎么聰明,也畢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比之明夏兩世的閱歷和經驗來差得遠,這簡直就不是一個級別上的,所以當明夏投其所好地送上一大疊淡粉色的花箋之時,韋清影就把明夏看作了知己,這關系一拉近,自然是無話不談,就連自家爹爹的公事她也毫不避諱,只是當做笑話一般說與明夏聽。
明夏這才知道,竟有人給那西市的市丞放了話,叫他給手下的商家施壓,誰也不許去幫那皇商云家……
韋清影卻并不知那放話的人是誰,明夏也不好刨根問底地向韋清影打聽,在她看來,那必是一個不尋常的人罷,肯定是云家的對頭。
可是,如此一來,云柏豈不是要受打擊?
明夏有些失魂落魄地想著,云柏該是難過的吧,他的才干不在這勾心斗角之上,現在又有人故意為難,他肯定不好過……這念頭頑固地在明夏腦海里盤旋,叫她連爹爹終于能夠拿到那鋪面的喜訊也不覺得有一絲欣喜,心底反而莫名地沉重起來。
朋友一場,看到云柏受難她總是不舒服的吧……明夏這樣安慰自己,隨即心里冒出了一個想法,叫她駭了一跳,第一個直覺便是自己真傻。
然而這啥念頭一旦冒了出來,就再也不肯被忽略,只是在明夏的心里攪來攪去不肯安寧,叫她跟杜禮商量事務時也忍不住發起呆來,還在杜禮詢問時猶猶豫豫地說了出來:“爹爹,要不,我們跟云柏結盟吧?”
杜禮一愣,道:“為什么?”先前夏兒不是挺避著云柏的么?前兩日云柏來拜訪,夏兒還躲著不見,現在怎會突然如此作想?
可等到明夏吞吞吐吐地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杜禮,杜禮卻激憤了,他望著明夏欣慰地點點頭,道:“夏兒你這樣決定是對的,爹爹支持你!云柏在咱們家做護院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終究是做過三娘和小郎的師傅,他與你也多有幫助,如今云家遇到了難處,咱們不能袖手旁觀,夏兒,你這么做,爹爹完全沒有異議!”
“爹爹……”明夏聲音哽咽又有些驚喜,難得她竟遇上這樣的好父親啊……“好,那么我明日便去見云柏,告訴他,咱們要跟他結盟!”:wbshuku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