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陽布衣_第175章一地雞毛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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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曾經繁華的漢江作坊群,煙火氣與混亂的景象充斥視線。
從漢江兩岸山嶺間走出的流民,不到一個時辰便攻下了大部分的幸存作坊,而后直奔明月集。到得此時,除了不到十個的作坊大院和王三的幾棟大院閣樓,其它地方都成了苦難流民的天堂。
明月集附近聚集了小兩萬的流民,還在不斷增長。
苦于凍餓、衣食無著的流民,似是剛剛來到人間。他們仔細地搜索每一件衣服,乃至每一塊布。他們不放過任何可以吃的東西,哪怕是泔水桶,也有流民爭奪。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撐死或者說激動死了兩百七十多人之后,摸著肚子閑逛,順便搜集衣食布匹的流民被各自的頭領召集起來,準備劃分利益,應對隨時出動的官軍。
生產衣物布料的作坊,和經營糧食生意的商號,被最兇悍的幾伙流民搶奪不休。幾位最有勢力的流民頭領一看,好些次一等的流民勢力居然趁他們爭斗的功夫,四處搜刮物資、吞并小團體,馬上就要超過他們,于是停止了沖突。
六個流民頭領脫穎而出,成為大頭領,聯手壓制其它流民團伙。有幾個小頭領不服,馬上被扔進了冰寒的漢江。
經過一番商議,其中四個流民頭領去往明月集那邊,搜集各種物資的同時,跟王三談判。剩下兩個流民頭領留在作坊群,把用得著的物資分門別類,還要緊盯著官軍的動靜。
昨晚干掉包嘉理的流民首領,正和另一位大頭領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這兩位倒也通事理,明白他們六個管事的頭領盡管手下眾多,但在官軍面前根本不夠看。他們要么抓緊搜集過冬物資退回山里,要么以明月集大小商戶的掌柜管事為人質,在漢江邊上取得落腳地。
穿得花花綠綠的親信站在遠處,于冷風中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話:
“想不到明月莊的戰力,竟兇悍到那種程度!八百多官軍進莊,六百多人打明月莊的百十號人,居然被直接擊潰?抓到的那個官軍剛說出這番話,灑家還不敢相信。”
“老子倒是懷疑,是不是十堰的官軍太廢物。七百號官軍從明月莊出來,見到咱們人多,居然逃得那么快。若不是怕官軍大舉出動,老子真想直接打下勛陽府城。”
“咳咳,勛陽和十堰的廂軍鄉兵,加起來怕不得近萬?漢江這里一直在招人,導致偌大的秦嶺巴山,居然沒多少流民。那位李響莊主可是有主意,給了許多人活路。”
“說起明月莊,老子也是很佩服的,就是規矩太多,不然老子早便投奔……壞事了,讓沖擊明月莊剩下那幾家作坊的人停手。老子記起來了,在明月莊里擊潰官軍幾百人的,只有不到一百人。聽說那樣的莊丁,明月莊還有至少兩百人,都在西邊山里呢!”
“爺爺的,灑家陪你一起過去賠罪。若真惹毛了那李響,等人家騰出手來,還不帶著莊丁四處報仇?!”
流民怕誰?怕能打的。明月莊證實了自家能打,流民便覺得,明月莊比官軍更可怕。
曽木匠的作坊已經搖搖欲墜。
流民畢竟太多,曽木匠、雷成、吳小玲等作坊主湊起來的護衛有限,武器也有限,在流民的分波攻擊下很快不支。
吳小玲等人已經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墻外的流民卻遲遲沒有發動新的攻擊。雷成按下吳小玲,戴上偽裝成帽子的鐵盔,登墻查看。
用布匹裹滿全身的兩個流民,推著一個鼻青臉腫的家伙上前,“俺們奉頭領之命,把貴莊主的信使奉還。”
“俺們頭領還說,之前照顧不周,讓不知情的手下得罪了明月莊的各位。俺們頭領愿意歸還一些貨品,只求貴莊主能夠對流民網開一面。”
雷成愣住了。他看看大院內等候的吳小玲,見吳小玲點頭,這才客氣了幾句,開門把莊主的親衛迎進來。
李響派來傳信的親衛明顯遭到了毒打,嘴里的牙壞掉一半,頭臉腫得不成樣子。這位兇悍的年輕人吐口血沫,“莊主命令,讓漢江邊更亂一些,做到什么程度,三位自己把握。”
吳小玲三人苦笑,“流民出山,我等無需出手。莊主很快便可得到消息,等著吧。敢問一句,流民頭領有幾位,為何變得這般客氣?”
年輕人挺起了胸膛,不顧漏風的嘴在流血,驕傲道:“還不是咱們能打?劉盛大伯帶著百十號人,一下擊潰了數倍的官軍。他們不客氣點,等到莊主騰出手來,有他們好受的……”
聽著莊主親衛的講述,吳小玲等人不經意間挺起腰桿。哭訴自家損失慘重的作坊主,和痛悔失去親朋的管事匠人,也在不知不覺中重拾信心。
明月莊沒有倒,莊主沒有倒,莊里的年輕人能打!
重賞之下,損失全部家產的一位作坊主壯著膽子,打著哆嗦從曽木匠的作坊大院出來,找兩位流民頭領談判。
奇怪的一幕發生了。
一柱香后,充當勇士的那位作坊主進入吳小玲的作坊。吳小玲的作坊拋出了全部的衣帽鞋襪、針線布匹,換到了一些名貴家具、蠶絲麻線。
兩柱香后,那位勇士進入雷成的作坊。雷成的作坊往外拋出大量的鐵鍋、鏟子、剪刀、鋤頭,還有炭爐。換到的,除了上述的那些東西,還有一些皮子、牛筋。
五炷香后,曽木匠也把積存的雞公車、車軸之類拋出大院,換到了一些銅錢、銅錠。
半個時辰后,兩位流民頭領放回了抓到的明月莊人員,吳小玲等人也拿出了大量物資作為贖金。
交易完成,雙方都很滿意……
吳小玲等人忙著和兩位頭領互通有無的同時,王三和幾位大商號的代表一起,和四位穿著犀利的流民首領展開誠懇但沒有誠意的談判。
隔著幾十米大喊了小半時辰,嗓子冒火的王三寫下求救信,連同流民首領的要求和大商號掌柜的急信一起,快馬送往勛陽和十堰。
勛陽知府首先得知了漢江邊上的詳細情況。他癱坐在椅子里,連呼僥幸,“明月莊沒扯旗造反,流民也沒扯旗造反。老天眷顧,我藺養成終于幸運了一回,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嚇死本官了。”
很快地,十堰知州也收到了明月集傳來的一大疊子信。
城門緊閉的十堰州城,知州衙門后堂。知州大人大松一口氣,幾乎要暈倒。
知州大人大呼僥幸的同時,再也壓制不住對某些人的怨念,維持幾十年的修養崩塌,“黃家猖狂!”
“大肆兼并土地、欺壓小民、放高利貸、少繳稅負便罷了,如今竟為了一己私利,沖進明月莊。還安排死士當眾射殺李響,某些人的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還派人攪亂明月莊的作坊,結果呢?明月莊的莊民開始報復,明月集的潑皮混混全動起來了,火光沖天吶!最后還引得流民作亂,差那么一點,差點兒就造反了!”知州大人捏著枯瘦的手指比劃一下,繼續跳腳,“明月莊作為豪強,尚且竭力壓制。作為國朝棟梁的紳民,卻是如何做的?”
“本知州與諸位同僚盡心竭力,好容易在漢江邊上搞出個明月集,為朝堂增加了一些賦稅……”知州大人喘不上氣,接過通判遞過來的茶小抿幾口,這才放慢語速道:
“偏生有人不顧大局,貪心不足,悍然出手。如今好了,北面的漢江兩岸、明月集,甚至包括明月莊,都是一地雞毛。本知州的考評沒戲了,諸位也自求多福吧。”
知州大人用茶蓋在茶杯上刮出好聽的聲音。在場的州衙屬官和六房書辦起身勸了幾句,便一個個搖頭嘆氣,回家破口大罵去了。
十堰知州心好累。
眼看圣熙二年就要過完了,知州大人前幾天還喜氣洋洋地看著賬目,美滋滋地想:足足相當于往年三點五倍的商稅,考評肯定能拿個上佳。寒窗苦讀十九年,步入仕途十四載,終于可以離開十堰這種尷尬的地方,說不定還可以留在京畿道……
現實給了知州大人當頭一棒,黃立仁對明月莊動手了。
明面上對明月莊下手的是黃成兩家,但十堰知州在過去的大半月里,陸續收到了好多前輩上官的書信,大部分書信的意思是:老夫當年便聽說你是個好苗子,只是運氣不大行,到了十堰那種鬼地方。近聞你在任上干得不錯,有空過來聊聊。老夫看好你,此致。
畢竟是讀過幾十年圣賢書的高級知識分子,知州大人當然明白那些書信的真實用意。
懷揣膩歪、歡喜與忐忑,知州大人揮毫寫就回信。雖然有著各種擔憂與不舍,他也只能坐視黃立仁的計劃一步步進行。
黃立仁出手了,如今呢?一地雞毛。
漢江兩岸搞成這個樣子,誰也沒撈著好處,蹦跶最歡的那幾家還損失慘重,簡直是……知州大人知道,善后擦屁股的事情還得他來干,真是倒霉催的。
斷人財路,殺人父母。斷人仕途,生死之敵。
知州大人一邊在心底大罵黃立仁,一邊強提精神,開始給十堰州的屬官和武人寫信,統一口徑。要收拾殘局,把方興未艾的騷亂解釋清楚,倒霉慣了的勛陽知府藺養成最為要緊,誰讓明月集就在勛陽府城的眼皮子底下呢?
將近凌晨三點,知州大人才把寫給藺知府的長文定稿并謄寫完畢。
知州大人撐著眼皮,正欣賞著自家的書法,便聽到院門那邊傳來爭執的聲響,然后有人敲響書房的門,“老爺,兩位先生和都指揮使大人求見。”
知州大人疑惑地來到客廳,不知道兩位幕僚和廂軍統領緊急過來,有什么要事?
見禮之后,姓江的高瘦幕僚迫不及待地說:“后學敢問大人。若是有李響的大力配合,大人可有辦法重振明月集,挽回考評的局面?”
剛用冷水擦把臉的知州大人“騰”地站起來,“此言當真?那李響吃這么大虧,暗地里謀取更多利益還來不及,為何要大力配合官府行事?”
“后學不敢胡言。咳咳,江南傳來消息,官軍大潰,劉成棟被圍德清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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