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荷花園出來，到縣委大院上班，正好要經過正在拆遷的三家縣企的舊址，車剛拐上南新街，陶虹便低聲對陳子華道：“陳書記，新市場那邊好像出事兒了。”

新市場，就是乳品廠、釀造廠和副食廠搬遷后，準備在舊址修建的批零市場，因為還沒有命名，便統稱新市場。

陳子華從車內望出去，只見拆遷的工地上圍了一大片的人群，大略估摸著，不會少于四五百人，而且人群涌動，顯然中間生了爭執甚或沖突，幾個干部模樣的人卻聚攏在人群外側，竊竊嘈嘈的，不知道在議論什么，似乎對生在眼前的沖突，無動于衷。

陶虹自然看到了聚在一起的幾個人，揚了揚秀眉，道：“是副食廠的副廠長馬明，釀造廠的銷售科長夏霖，其余幾個則是食品公司的基層干部，我不大熟悉，與名字對不上號。”前段時間她負責整理過所有縣企的資料，對各個縣企的干部還是比較熟悉的。

車子從公路上一忽而過，沒有任何停滯的跡象，眨眼功夫就匯入滾滾車流，到縣委大院之后，陳子華對寧林道：“你跑一趟，讓吳明去跟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兒。”

坐在辦公室，正打算處理一下手頭的文件，卻接到組織部長于明光的電話：“陳書記，關于幾個干部的考察情況，我想跟你匯報一下。”

陳子華道：“好吧，我這會兒剛好有時間，你過來談。”

放下電話，陳子華端著茶杯卻沉思起來，不知道于明光那根弦不對，想起跟自己匯報工作了？以往都是直接去跟梁書記匯報的，自己這邊只能看到例行的文件，像今天這樣主動要求當面匯報工作，還是他任縣委副書記以來的第一次。

莫非是梁珊的示意？這個可能性太小了，雖然在常委當中，陳子華的提議往往都能全票通過，但真正的鐵桿支持，能被陳子華親自掌握的常委票，卻沒有幾張，默算下來，有把握的如今只有張永仕和孟艷清，剛好從梁珊和田云兩邊各挖了一個過來，周春雖然比較靠近他，卻是因為他的提議往往符合周春的利益，從更深的角度來看，周春還是比較傾向于中立。

目前因為與梁珊聯手，兩人的關系正處于蜜月期，田云不得不放低姿態，在一些事項上面不與陳子華較勁兒，但要是一旦牽扯到根本利益，李向東和侯建鋒可是緊跟著田云的，他們自不會繼續任由陳子華的意志得到執行。

省市的人事變化對陳子華目前還是很有利的，最低程度，梁珊開始將主導權交給了陳子華，再沒有找到新的靠山之前，她是不會與陳子華決裂的，大約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會默許孟艷清靠向陳子華，只是沒想到，陳子華除了手段高明，還有更多的籌碼可以用來交換，輕易就將孟艷清給俘虜了。

官場上所圖，無非名利，要么有助于進步升官，要么有助于財，陳子華有背景，有財的點子，要是還沒辦法在身邊聚攏上一批人，那也太無能了。

于明光進來的時候，陳子華已經重新調整好了心態，指了指對面的沙，示意于明光坐下說話，然后低著頭繼續批閱了幾份文件，這才抬起頭來，道：“幾個人選都考察過了？”

“都認真的考察了一遍，”于明光對于陳子華今天的態度視若無睹，比在梁珊的面前還有恭謹的多，“組織部認為，馮雅君同志最適合擔任招商局的局長一職，建設局的劉燁同志也有能力和資歷擔任更重要的工作，臨河鄉正面臨著工業園的初期開階段，還有許多繁瑣的事務需要有能力、有經驗的老干部坐鎮，所以，組織部認為，李寶成同志暫時還不適合從臨河鄉書記的位子上調離。”

陳子華目光定定的看著于明光，似乎想從他的眼睛里面讀出更多的隱秘，一直等到于明光的匯報告一段落了，才垂下眼皮，端起水杯子，想了想又放了下來：“氮肥廠的李鳳仙同志呢？不是也是候選人之一么？”

于明光不由自主的垂下頭：“陳書記，這件事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檢討，不該盲目聽信有關領導的推薦，沒有認真的調查研究，險些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請陳書記處罰。”

陳子華沉吟了一會兒，直待于明光的額頭上都沁出汗水了，方才嘆了口氣，“張書記給你通了氣？唉，既然知道錯了，就不算錯，以后注意就是。”

于明光明顯的松了口氣：“謝謝陳書記，我以后一定記住陳書記的話，緊跟陳書記和縣委的步子，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陳子華點了點頭，于明光這算是已經表了態，重新站了隊了，不料于明光忽然道：“還有個情況，我覺得應該跟陳書記匯報一下，”見陳子華看著自己，于明光便低聲道：“李鳳仙跟市委李副書記似乎些關系。”

“李恒李副書記？”陳子華心里一動，原來田云在市里的靠山卻是李恒，當下沖于明光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換了個話題，“馮雅君同志調離之后，由誰接任空出來的副局長？”

于明光試探著道：“馮局推薦工商稽查科的趙良峰，組織部認為還是比較妥當的。”

陳子華笑了笑說道：“那就趙良峰吧，等常委會的時候，大家再過一過。”

電話鈴聲適時響了起來，于明光便站起來告辭，陳子華送到門口，示意陶虹代自己送客，然后回到桌前拿起話筒，“喂，誰啊？”

“陳書記，我段國華。”電話里傳來段國華微微低沉的熟悉嗓音，“新市場這邊出事兒了，生械斗，一人重傷，六人輕傷，都已經送進縣醫院。”

段國華寥寥數語，便已經交代了大致經過，卻是副食廠的職工不滿意廠方提出的企改方案，認為有人私自篡改了縣委縣政府的企改標準，中飽私囊，私分集體資產，對于新商場的門面房分配更是暗箱操作，沒有執行縣委縣政府的規定。

陳子華嘆了口氣，心里實在不愿意在這個時候揮舞屠刀，可有些人總是要往刀口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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