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戲之
禛挑簾進屋,刺眼一幕隨即入目,頓時額上青筋微微蹦起,暗下更是怒罵不止。成何體統,弘歷都九歲了,還是黃口小兒嗎?真不知平時學的禮儀規矩到了哪去!還有慧珠,看著老實,知規識矩,可現在呢?看看,看看這母子二人竟如此妄為,兒子不敬母為上,爬在床沿上奈在母懷,母親身著白綢褻衣,由著兒子趴伏,難道他們就沒看見四下奴仆正看著笑話?
許是禛錯想,屋內仆從共四人,董嬤嬤、小娟以及曉雯曉雯,皆是有感母子情意,含淚望之。現下,卻驚見禛面有沉色,眼帶冰霜的怒瞪前方,心下一怵,雙膝打了個顫,便是跪地叩首道:“奴婢請爺大安。”禛移開目光,在四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小娟身上,吩咐道:“你,下去準備一套正裝旗服過來,其余人去打水進屋。”四人聽聞,忙領話退下。
禛站立片刻,猶未他知,胸腔大動,扯及傷口,喘息咳嗽。慧珠聽得聲響,稍是偏頭看去,只見禛就立于一旁,單手握拳嘴邊,重咳身顫,但陰鷙的雙目卻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母子二人。
“呀——”慧珠促音溢出口內。
弘歷抽泣的抬頭,順著慧珠的視線看去,這一看竟是禛,不自覺身子僵直,動作麻利的梭下床榻,左膝跪地道:“兒子弘歷請阿瑪大安。”禮畢,方才發覺他已經單膝跪在禛跟前,心里不服,垂首撇嘴。
禛面色稍霽,在床榻旁尋了方花卉紋藤心圈椅坐下,咳嗽定,頷首道:“起來吧,你皇瑪法也來了,念此,也不怪罪你失了規矩。我還未服藥,不可御前用藥,你就先去正屋陪駕,我和你額娘隨后便到。”弘歷聽了,心知禛的話不得反駁,只能淚眼婆娑的望著慧珠,三步兩望的踱出里屋。
禛見狀,不悅道:“男兒豈可常是念在母懷,如此眷著母情,撒嬌扮癡,如何成大器。”邊念著話,邊是瞪著弘歷身影離開。話落,一回首,對上慧珠一副迷茫神態,不禁眉心緊攏,面上又黑了一半。
只見慧珠褻衣微敞,隱隱可覷嫣紅色綢帶繞過白皙的頸項,只區一眼即知那紅色綢帶是何物。禛眼里一沉,晃過視線,抬眼正視,卻見慧珠朦朧惺忪,鬢云亂灑,醉顏微酡,初醒之態。而適才淚眼下,眼眶微濕,濃密的睫毛上抖著淚珠,似晶瑩似玉透,妙如冰花。這下一看,禛原先半黑的臉,現下已是全黑。
慧珠漸是從先回的激動情緒中平復下來,乍一憶起禛的話,猛的一驚,身子往前湊去,拽住禛衣角,言語焦急道:“爺,萬歲爺也過了園子來?”說著,回首瞥了眼外面天色,不覺又低了幾分身子,凝眉輕蹙道:“看著時辰,那萬歲爺不就是要在這用晚膳了?”說到這里,兀自沉浸思緒,心里有些嘀咕,看來她必得去康熙帝面前請安了。
禛面上青筋突突直跳,那白綢褻衣又有敞開,紅錦上蓮花并繡,凝脂肌膚已然入眼。慧珠心思已轉過一回,這時見禛沒做回答,想起方才越禮之處,忙起身下榻,欲要行禮道安。不想,剛回過身子,就被禛一把抓住手腕,力道不小,她重心不穩,就勢往前傾栽。
“唔——”一劑男子的悶哼聲。
“啊——”一道女子的驚呼聲。
禛一下捂住慧珠唇邊,兩相對視,沉聲喝道:“作何驚呼,皇阿瑪在正屋上座。”饒是慧珠性子慢吞溫火,當下見禛動作,又被沉聲呵斥,也來了火,兩眼圓睜,向過瞪去,忽見禛眼底醞起風暴,陰鷙卻又灼熱,底氣霎時不足,有些寒顫。
一時,小娟捧著一身石青色簇新旗服,領著曉舞曉雯二人進了屋來。云英未嫁的三人倏一見慧珠衣襟半開,香肩抹胸微露的歪倚在禛身上,臉上立馬騰起兩朵紅云,微訝異一聲,忙不迭哆哆嗦嗦的背過身去。
當下,慧珠羞得個沒法,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正想埋首遮臉,卻聽禛仍是一派冷聲道:“快進來伺候你們主子梳洗,難不成還讓圣駕在外等著。”小娟是三人中最大的,只好轉過身,嘴唇蠕動了半天,才坑坑巴巴的應了話。
禛又瞥眼慧珠,說道:“你也起來吧,收拾收拾,好去給皇阿瑪請安。”慧珠一聽,剎那間回過省,忙不迭一把抽開禛,飛快的下了地,裝作無事人一般拿眼亂瞅。
慧珠這一掌,正好觸到了禛傷口上,只聽禛“嘶”的一聲倒吸氣,嘴角微抽,至見慧珠一副臉紅掩飾狀,也沒在拿她說事,扭頭對著小娟三人又催促了幾句,便讓剛端著藥進來的小祿子伺候服藥。
慧珠被小娟她們瞧見了這一茬,又被后面進屋的小祿子好奇的拿眼瞄著,越發的臉紅,心里是把禛里里外外腹議了個遍。
禛服過藥,察覺出來了慧珠的不自在,也不再屋內多待,遂叮囑了幾句時辰的話,就先出了屋去。
慧珠見禛離開,用著清涼的冷水抹了把臉,定了定心神,作勢一面冷然道:“動作快些,今日可由不得你們貧,萬歲爺可是在外頭。”小娟等人知康熙帝圣駕親臨,不敢耽擱,快是服侍慧珠梳洗。
收視停當,出了里屋,轉過偏角,來到正廳擺膳處。這會兒,已有多人在此伺候,李德全眼尖,一眼就瞧見門外局促不前的慧珠,于是指著門外,向康熙帝小聲道:“萬歲爺,鈕祜祿福晉來了。”康熙帝正和禛父子說到高興的地方,心情大好,遂朗聲笑道:“鈕祜祿氏來了,進來吧,弘歷可是瞅著你許久了。”
慧珠眼不斜視,只盯著自個兒腳尖,小心心翼翼的跨過門檻,及至康熙帝跟前,跪地叩拜道:“奴婢鈕祜祿氏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聞言,康熙帝顫抖著胡須,看似笑個不停。慧珠納罕的跪著,久不聞康熙帝發話,不由悄悄瞄眼看去,正好對上康熙帝打量的雙眼,嚇的忙不迭伏在地上,連聲告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慧珠這樣微顫顫的跪著,弘歷看不慣了,望著康熙帝皺眉喚了聲“皇瑪法”,康熙帝明其意,笑道:“鈕祜祿氏你起來吧,若再不讓你起來,朕這皇孫可就要在心里埋汰朕了。”慧珠不待起身,一聽這話,又忙是跪地,和著另一邊跪地的弘歷,齊道:“奴婢(孫兒)不敢。”
康熙帝撫掌大笑,讓慧珠起了身,又指著弘歷笑罵道:“平時不見這般知規矩,看來你這性子,也只有老四制得住。”弘歷咧嘴一笑,樂呵呵的站到慧珠身旁。康熙帝見弘歷又膩到慧珠身旁,心想射熊一事對弘歷影響不小,也讓他對慧珠刮目相看,便由著他們母子挨著一起,上桌用膳。
康熙帝上位設有座椅,禛居右另設座椅,慧珠和弘歷居左再設桌椅。
因在康熙帝面前,慧珠心下惶恐,神經緊繃的聽著康熙帝與禛父子的對話,不敢有一點出神。忽聽她的名字被喚道,忙抬首朝上位望去,不過康熙帝卻是面向禛道:“聽說昨個兒你和鈕祜祿氏剛下馬車,年羹堯的妹妹恰巧臨盆。”禛駐筷回道:“謝皇阿瑪關心,昨夜年氏誕下一子。”
康熙帝凝思道:“年羹堯乃是一員大將,可造之才,他的妹妹倒有些……罷了,你子嗣艱難,現在才有三子,幸得弘歷是個出眾的。唔,該是四子,只是朕素聽德妃說,年氏身子羸弱,不適生育,現在生的一子,可是安然?”
禛一聽“德妃”二字,眉峰微跳,隨即又不動聲色的回道:“額娘擔憂甚是,不過年氏母子皆是平安,只是孩子身子稍弱些罷了,請皇阿瑪、額娘毋憂。”康熙帝覷見禛面色如常,歇下心思,關切道:“稚兒養大不易,既然孩子體弱,就先緩下來,等大些了,身子壯實些再為他大辦宴席,這洗三、滿月、周禮就一切從簡吧。畢竟你子嗣少,還是多注意些才是。”禛應道:“兒臣亦是這個意思。”
康熙帝滿意,回過視線,忽瞥見弘歷一臉企盼的望著自己,想起在暢春園的請求,笑道:“對了,還有一事,鈕祜祿氏已經回京了,朕也不會不顧人情。弘歷,你就搬到園子里陪你額娘。”弘歷大喜,忙是領命。
隨后,晚膳畢,康熙帝起駕離開,眾人恭送至園子外,康熙帝似想起一事,止步笑道:“鈕祜祿,朕那孫女好像也到園子里來住了,朕還未見過,下次你們母女一起過來,朕也見見。”寶蓮?慧珠今個兒專門囑咐榮嬤嬤引著寶蓮閉門在廂房里,這會兒,不想康熙帝連寶蓮也知,微有驚異,又忙遂眾人叩首,恭送康熙帝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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