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團聚
彼時,烏喇那拉氏還在里屋里晨妝,慧珠不便進了內里,遂在外間小坐,王嬤嬤招待了果盤茶點伺候。略坐片刻,門簾子微有晃動,就見烏喇那拉氏扶在小福子手上,踱步出來。慧珠忙站起身,斂衽行禮道:“妾鈕祜祿氏請福晉大安。”烏喇那拉氏著實扶了一把,溫言道:“妹妹病愈不久,亦是如此多禮,想是等了許久,快是坐下。”說著攜手往高幾兩旁坐下。
烏喇那拉氏聽過慧珠省話,昨夜雖從禛口里已是得知,卻仍不禁紅了眼眶,拍著慧珠的手交心道:“爺早年帶過兵,也是軍營里出來的,但這些許年了,身體自不比以前。此次遭如此大罪,又遠離京城,多虧了妹妹照顧,姐姐心里備安。如今,年妹妹添得佳兒,爺與你平安歸來,府里總算是雙喜而至。不過后面月余,卻得繼續讓妹妹操心,代我眾姐妹隨侍爺于園子。”
慧珠忙起來應道:“這是妾的本分,妾自當伺候好爺,恭聽福晉的囑咐。倒是妾不在府里許久,全由福晉照顧妾一雙兒女,妾不甚感激。”說完,對著烏喇那拉氏行大拜之禮。
烏喇那拉氏心里暗贊慧珠知禮識趣,面上也不掩飾,稱道:“妹妹的性子,姐姐知,闔府上下,姐姐最愿親昵的便是妹妹。這倒不是因為妹妹所育的一對兒女出眾,實乃妹妹知心知熱。”慧珠作勢受寵若驚的謙虛應過,烏喇那拉氏又道:“弘歷出眾,圣上亦喜,由此而推,可知他必是府里的將來。寶蓮聰慧可人,又居皇家格格,母貴兄貴,將來前塵亦是錦繡。”
慧珠抬眼微壓,委實不知如何應對,幸是烏喇那拉氏也沒要她現時回答,只見烏喇那拉氏揮手招了王嬤嬤,道:“嬤嬤,早飯可是備好?我留妹妹在一起用飯,你讓人先伺候寶蓮,早飯過后,就讓妹妹帶寶蓮回去,免得耽誤了爺和妹妹的行程。”王嬤嬤恭順應了,請烏喇那拉氏、慧珠至偏廳用食。
慧珠一聽喜上面頰,一直未聽烏喇那拉氏提寶蓮之事,心里還暗急幾分,這會兒有了烏喇那拉氏準確的話,也稍安勿躁,甚是耐心的陪著用食。
早飯罷,回到正屋,容嬤嬤正帶著寶蓮在屋子里逗話,慧珠一見,心里一酸,顧不得失禮,幾步上前,摟過寶蓮在懷里,就是一陣唔噥聲。半響才微微放開寶蓮,眼珠兒不怠轉的,把寶蓮上上下下看了遍,比起走前紅潤了不少,又聽寶蓮脆生生的叫了聲“額娘”,心下大安,方憶起失禮之處,忙牽著寶蓮的手,回身向烏喇那拉氏致謝。
烏喇那拉氏不在意的擺擺手,抿嘴輕笑道:“向來知規矩的妹妹,也只有在弘歷和寶蓮他們那失了禮數。看來這老話說的在理,今世的兒女,就是前世的仇家,專門來討債的。”四周仆從聞言憋笑,慧珠霎時紅了臉,烏喇那拉氏見之,也不繼續打趣,正色道:“時辰不早了,其他妹妹也該來請安了,姐姐也不多耽擱你。”
慧珠領了話,烏喇那拉氏親自送出院門,慧珠再三謝過,牽著寶蓮就打算離開,卻被叫住,只好止了步。烏喇那拉氏一手搭在慧珠肩膀,垂首底語道:“妹妹知皇家媳婦的規矩,又守規矩,該有的是有的,就是別人在怎么著,也越不過妹妹去的。”說罷,眼含深意的看了慧珠一眼,便轉身回了院子。
慧珠當下立住,心思有些飄遠的想著,她從不想與年氏爭個什么,不過求一己之安,兒女之安,昨日年氏產子,與她何干,只要不將觸角伸到她這里來,便跟她無由。烏喇那拉氏,相比擬她,你更不喜年氏,畢竟除了身份地位外,女人最恨的是奪去自己丈夫心的那人,且不管是何種原因,只要關心寵愛多了,亦是心恨。
寶蓮疑惑的望向慧珠,皺著小粉頰道:“額娘,不是要走嘛,去找壞哥哥?”慧珠回過醒,半彎下身子,輕輕捏了捏了寶蓮的肉臉,笑道:“是呀,我們先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園子找寶兒的哥哥。”寶蓮笑嘻嘻的“恩”了一聲,乖巧的牽著慧珠的手,離開了正院。
回到院子,禛也收拾停當,該準備的細軟之物,素心已打點妥當,遂回屋稍歇了半盞茶功夫,便在其他各院正在正院晨省時節,坐上了去圓明園的馬車。
入了街道,透過窗帷向外一瞧,街市繁華,人煙阜盛,寶蓮看的樂呵不停,在慧珠懷里上竄下跳,慧珠同是歡喜,一因愛女在身邊,二因久不見繁華之地,心之樂矣。
禛微睜眼瞼,瞅了瞅一旁說笑不停的母女,又撩起窗帷一角,看了眼鱗次櫛比的街鋪,納罕道:“外面有什么讓你們看的這般愉悅?”慧珠微止笑意,分神瞧向禛道:“有寶蓮在身邊,心情高興,看著自是悅然。”
禛“唔”了一聲,瞥了眼抱做一團的母女二人,輕聲呢呢道:“心之所至,原是如此。”旋即也拿眼看向窗帷外,嘴角自然的微微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行約一個時辰,馬車停下,慧珠抱著寶蓮出了馬廂,踩凳下地,抬眼即見園二門外,亦有兩座巨石獅蹲坐左右,二十幾名衣飾簇新的太監侍女兩列圍站,不待打眼看去,他們已跪地行禮道:“恭迎鈕祜祿福晉、寶蓮格格。”
慧珠未及頷首,禛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來:“昨個兒夜里已派人連夜收拾了,你進園子里歇息就是,我還有事需得處理,午飯也不必等我了。”吩咐完,禛對著馬車欄杵著的小祿子囑咐了幾句,未幾,小祿子打了幾個手勢,車夫忙緊韁繩,駕馬而去。
慧珠在圓明園住過一段時間,對園子里的管事也熟悉,便不再過多寒暄,直接讓總管太監領著進了園子,在事先收拾好的的庭院住下。管事細心,院子里已制好一應物什,所住房間開窗正對湖泊柳岸,窗撐竹簾,門扉亦為竹簾,地面釉瓷鋪成,因寶蓮尚小,地下又鋪設彩織地毯。
慧珠環視片刻,滿意的笑了笑,少不得夸上幾句,總管太監連稱不敢擔,眼里卻露著驕傲。慧珠看在眼里,也沒說什么,略看向小然子,小然子會意,從懷里拿出早備好的一包賞銀遞了過去,便打發了他們下去。
隨下,瑣事過后,已進響午,慧珠草草用了半碗粳米飯食,就呵欠連連,于是吩咐了容嬤嬤、小然子引著寶蓮玩耍,她也就去了寢房寬衣睡下。
舟車勞頓,一夜未睡,此時上了軟臥,房內又燃了安神香,慧珠這一覺睡得格外的沉。至悠悠轉醒,卻是聽見外面嘈雜聲起,有些不適的撐起身子,微抬皓腕,撩起垂落床塌下的帷帳幔紗,眼還沒睜個明白,恍惚只見一個身影飛撲過來,著著實實一下撞進她的懷里。
慧珠整個身子不由往后倒了倒,這讓她似夢非醒,以為還在夢中,卻忽聽“哇”的一聲大哭,懷里的人已是哭聲震天的喊道:“額娘……額娘……兒子好想您,兒子等了您好久……嗚嗚……額娘,您再也不要丟下兒子了……弘歷再也不要離開您了,額娘……額娘……”哭喊到后面,已不知說的什么,只是“額娘”、“額娘”的喚個不歇。
母子二人經過巨熊襲擊,此時再平安相聚,心里感觸頗多,且母子二人感情甚深,半年未見,激動之情可也想見。只聽女子寬慰聲,少年哭泣聲久久不止,聽得一邊旁人也不禁潸然淚下,暗下拭淚。
里間屋里,母子二人念著家常,哭著想念,溫馨一室。外間屋里,卻是另一境況,處處透著局促緊張。
禛皺皺眉頭,聽著母子二人越哭越不像話,躊躇一番,微抬步上前,拱手請罪道:“皇阿瑪,兒臣治家不嚴,讓鈕祜祿氏母子御前失儀。”康熙帝揮手道:“起來吧,老四你就是太嚴肅,這次受了重傷,還急忙趕回來,讓人捎了信也是一樣,何苦熬夜寫了折子遞予朕。唉,若是你也像你媳婦兒子那般,改改性子,活得也輕松些。”
禛辯解道:“兒臣歸于戶部,就應在所職謀所事,為戶部轄管之事盡力,自是應當。而鈕祜祿氏母子他們……”話猶未完,已被康熙帝打斷道:“行了,朕知道你又要說規矩,這么多年了還是一板一眼的,幸是弘歷性子不是隨了你,性子開朗,天資聰穎,又好文好武,倒是一根好苗子,看來這個鈕祜祿氏倒是不錯的。”
禛一聽,忙又拱手推諉,卻被康熙帝不耐的止住道:“好了,雖說暢春園就挨著你園子旁,但朕難得過來一趟,現在也快晚間了,你進去看看弘歷哭夠沒,哭夠了就出來吧,朕今個兒就在這用晚膳吧。”禛冷面應了,轉身向里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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