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頓住，心里卻忽然又重了幾分。是惠姑的魂她倒還能跑，可卻是蘇泊生，那是連跑也跑不成的了。他這會兒不是該在蘇湄那里嗎？還未？若讓人瞧見了，就算是無聊間沖蘇湄嚼些耳根子，她都沒處喊冤去。

于是不敢回頭大這么夜了還在這邊兒呢？怎不去睡？”

蘇泊生清咳幾聲，緩緩走來睡不著。咳咳咳……”

看來今夜不成眠，又豈止蘇洛陵一人。

聞著腳步聲踩著雪地輕輕悄悄地，似蛇般游動，蘇綰忙又向前了幾步，離他再遠些夜了，我看，我還是先吧！”

“蘇綰……”蘇泊生的口氣里透著央求，又是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咳咳咳……陪陪我就罷。你別見了我，總覺我是猛獸一般……咳咳……”

蘇綰嘆氣，心道你不是猛獸，可你身邊的卻個個都是母老虎，她惹不起，現在卻連躲都躲不起了？當真是無奈。只得回轉身來，矜持地斂衽還沒來得及恭喜大。”

蘇泊生苦笑連你也取笑我？”

“……”蘇綰原是想提醒他，這個時候不應當冷落蘇湄，卻不料他這般委屈，就多少起了一絲憐憫之心。不過同情歸同情，依舊急急避開他的目光，生怕促成不能入耳的誤會。

若沒有蘇墨那句話，她如今倒也坦蕩。但是蘇泊生做夢時卻喊著名字的時候，內心總是心虛不已的。總忖著會不會是那個人工呼吸教他誤會去了呢？想解釋，可卻又怕傷害他。就像對待華啟光一樣，一邊縱容著他的關懷，一邊卻推拒他的介入。

或許總也不公平，但，如何才能謂之公平呢？

身形略略僵硬，蘇綰而后才淡淡笑過哪里敢取笑你，是真心祝賀你的。”

蘇泊生搖搖頭罷了，你要恭喜我，我就全盤收下。”對她輕輕笑了笑，“是去拿吃的嗎？今夜你與洛陵都沒吃著些。”

蘇綰道去瞧瞧看有沒有的，若有，自然弄些來讓二墊墊底。今晚他酒性大，險些在懷面前失了脾氣，釀成大。”

“你想的可真是周到。咳咳咳，洛陵得你悉心照料我便放心，將來我不在他身邊，自然可以去得無牽無掛……”蘇泊生頭仰明月，微笑著說道。

蘇綰愣了一下，揣測他這么說，是因為肚子里將來北移的事。可他為不一起走呢？這的語氣，頗有幾味撒手不管了的意思，聽得她心里有些寒意。

不禁仔細看起蘇泊生來，想從他的表情里琢磨到一絲真相，可除了皎月如雪，映照他臉龐反起那些柔柔淡色的毛發時，才覺得這個人竟深沉地如夜一般。雖看著是一彎清溪，但走近了，才是一眼四季不化的凍泉。

蘇泊生察覺到蘇綰異樣的目光，也呆呆看直了眼，腦中百轉千回，有過嘆息遺憾有過溫情澎湃，但最后，都只能歸于平靜。如何叫做相逢恨此時，妾已成他人？那是遺憾也罷不甘也行，他動情于一個他不能動情的人，這怪不得天怪不得地，只怪的心，無法選擇。

但他畢竟還能駕馭。

輕輕笑了笑真后悔放那小廝睡覺，興許他也是回窩里跟同伴喝酒聊天的。要不然，是叫他替綰兒你跑一趟的。”

蘇綰干干發笑，只想盡快結束這次唐突的相遇。

蘇泊生有些不是滋味，心想今夜是個天賜的好時候，就容他作祟一次，再與她單獨說兒也好。就又向蘇綰提議咳咳……橫豎眼下已無人跑腿兒，你我做伴如何？”

“一起？”

蘇泊生忙解釋我……也有些餓了。”

見他已這么說，再行拒絕，倒像是豁達不了，徒傷感情。便將手一探也好。大先行吧！”

兩人便沿著池塘的水光，隨月下點點的光暈慢慢走去廚院。一路上倒也不，只聽到蘇泊生一聲聲的咳嗽，偶有肝腸寸斷的感覺。

蘇綰想，蘇泊生的身子應當一直都沒有好過，只是這幾日園子里有事情不斷，便強撐著而已。他實在不該這么晚了還在外頭逗留，教人不放心。看來稍后還得送他才可，只是千萬別教人瞧見了才好。

又看了看今夜的好月光，大地潔白雅致，細軟地如同一張北極熊的皮子。便又啐聲，哪里陰霾了幾天之后，偏就這夜這么晴朗了呢？晴空無云，月光清照，只一眼就可以看清對方了，若然有閑雜人果然看見了他們兩個，豈不是要弄出大事情來？

當即就又后悔答應下蘇泊生，真該扭頭就走的。

蘇泊生見她始終有些顧忌，心里大概也想到了。嘴角微微苦笑著你不必介意旁人如何說。只是洛陵你，我也你，你在乎的人都你，便不就夠了？”

蘇洛陵會她？她還真沒這個底。只教他別又拿她出氣就行了。

兩人各自懷揣著心思，就來到了廚院。大門微微闔著，聽里頭沒動靜，不過有幾片燭光漏在雪地上，割成一條細細的光柱。

蘇綰推開門，心道這回子連這里都沒有一個人的，就越發說不清楚了。于是就邊往灶臺方向，邊對蘇泊生說道這兒也沒人在，要不我們各自拿些點心，就了吧？無不少字”

蘇泊生顯然沒將這話聽在耳里，兀自在收拾一張桌面，將各色看著礙眼的都挪到了一旁的幾桌上，又用袖子撣去一些雜碎的穢物，高興地回過頭對蘇綰說道綰兒你看，你我何不在這里把盞言談？”

“把盞言談？”蘇綰心中“蹬愣愣”地，才覺是不是上了蘇泊生的當了？見他這會兒的已收拾妥了桌面，剛剛摸到手上的兩盤兒梨花糕就忽然燙地她想扔掉。

蘇泊生淺淺笑著咳……愣著作何？還不快將都拿到這邊兒來。”

“啊？呃……”蘇綰支吾不前，拈起細眉不知該如何推脫。

“別怕，我自然會保你無事。”蘇泊生說著，便來接她手中的梨花糕。一轉身放妥在桌上，又四處找出幾把堅果子，一壇小酒兒來。

那酒是七叔平常里藏在廚院偷喝的，這會兒因為園子經常有好酒余下來，七叔就貪心都兌在了一起，混成了一壇，沒想到倒教蘇泊生給摸了出來。七叔，估計鼻子都要氣歪了。

蘇綰苦笑著想，她可不是怕誰會欺凌她，而是怕蘇泊生不能醒悟，將這般妥協當成了與他同樣的情愫。

蘇泊生已坐了下來，分別斟了兩杯酒不肯賞我的臉？”

蘇綰頓了下自然不敢。”就走了，在蘇泊生對面坐了下來。

燭光、夜、酒——燭光晚餐——這恐怕亂套了吧？無不少字蘇綰無趣地想著，是誰發明燭光晚餐來著？是不是古人沒電，就拿蠟燭窮開心的？這回子心里更加放的翼翼，生怕說了，又遭蘇泊生誤會。

“大你身子不妥就少喝些。而且夜里大寒，我們還得走一陣，估計酒散了就要受涼的。”

蘇泊生正抿著梨花杯笑人生難得恣意放縱一次，綰兒就不要再勸我了。過了今夜，也不知還有多少個夜晚能與你們共度……”意識到說漏嘴，他趕緊噶然止住。

但這哪能逃得過蘇綰的耳朵大何故這么說？”

蘇泊生眼眸顫了顫，又回復冷靜你看我這殘破的身軀，咳咳咳……說不定沒過幾日便會隨風化了去……”說著猛灌了一杯酒，抓起酒壇子“嘩嘩嘩”地倒入杯中。

蘇綰皺起了眉大勿笑我蠢鈍，我實在不你既然會武功，為何身子還如此差呢？武學在于強筋練骨，而后才有除暴安良。但為何身子卻不見強壯起來？倒更顯得孱弱了？”這是在心間久久不去的疑問，這時候問出來，倒是個話題，不至再引起其他敏感的話來。

蘇泊生捏杯的兩只手指陡然猛抽了一下，抬起頭仔細研辨蘇綰你——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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