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頓時像吃了只鱉似地。激動異常地看看方晉又看看蘇洛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蘇洛陵顯然也吃了一驚,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了黃葉。
黃葉如今地地道道一身營房伙夫模樣,煙灰遮擋住了他的絕世俊顏,只有他那雙清明如一,純善至真的眼睛標刻了他不被濁世玷污的靈魂。
蘇綰怕他當眾認出她跟蘇洛陵來,立刻將饅頭塞到黃葉手中,匆匆對身邊兒的小兵道:“快走吧,小心將軍責罰你們做事不利索。”
這才又押著上路。
黃葉呆呆拿著半個饅頭,遠遠看著三人的身影表情有些怪異。
另半個饅頭,竟讓蘇綰一時慌張時硬握在了手中,被生生拈成了面粉一路如雪花般掉到泥地上。
蘇綰一時沒克制住,有些否極泰來似地大喜大悲,見他還活得好好的,心里萬分欣喜,也對方晉十分感激。胸腹中的激動之情飽藏不住,化作了一滴滴溢出眼眶的紅淚,悄悄撇過頭去自個兒抹去,第一次覺得來這趟荒唐的軍營之旅是有收獲的。這回回北園去的話,對蘇棋就有個好交代了。
蘇洛陵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有心為他人落淚的時間。不如好好想想我們該如何拖困。”
一語驚心,蘇綰怔了怔,抬起頭滿目軍甲操戈,遠處營號迭起,沙煙如狼似虎,這可是真真實實的戰場。她要面對的,可不是與黃葉方晉的重逢之喜,而是尋找出一條如何完成蘇泊生的遺愿又能全身而退的捷徑。
周邊都是一個個如假包換的男人,這境遇真是奇怪透了。以往包裹在一團女人堆中,覺得瑣碎紛雜,小雞肚腸,如今卻是被包圍在一團男人堆中,粗狂豪邁,鐵血錚錚。她的穿越之旅為何如此極端變態?欲哭無淚!
轉眼間已被人押解進了柴房,幸虧看在方晉的面子上并未使行動受阻,不然萬一從柴堆里鉆出個什么畜生來,連逃都逃不及。
蘇洛陵在枯草堆中尋了一處看起來稍顯干凈的地方盤坐了下來,靜靜望了蘇綰幾眼,最后還是未將話說出口,閉上眼睛兀自休息。
方晉早無顧忌,一屁股躺下來,摘了根稻草銜在嘴中,手中一使勁兒將蘇綰拉得跌坐在他身邊兒,說道:“小萬,你坐大哥這邊兒來。”
蘇綰禁不住失笑:“方大哥,四下無人你怎么還叫我小萬呢?”
方晉嘿嘿嘿地樂道:“既然是我給你取的名字,自然是一直要叫下去的。怎么。你不愿意?”
“我……呃……”
“咳……”蘇洛陵豁然張開眼,冷冷地道,“昨兒忙了一宿,還不休息?”
蘇綰咬唇向蘇洛陵瞥去一眼,見他臉色有些乎難看,知道是方晉的話令他不舒服了。她的名字本來就由蘇洛陵所取,遭方晉改掉一定在心里多少郁卒了,但好歹能保命,所以也未有什么怨言。只是方晉不明真相,反復咬著這名兒不放,這才使得他有些忍不住撒起脾氣來。
這個時候,蘇綰當然不會去火上澆油,自己也不大放心讓蘇洛陵同方晉較起真兒來。于是就另揀了個地方好好地坐下,說道:“經這么一說,我也有些累了。方大哥,你也好生躺一下吧,等休息夠了再續前話不遲。”
方晉挺沒趣兒的,不屑地瞧了瞧蘇洛陵,兩人冷冷地對視一眼之后,便互相不理,兀自淺眠。
方晉的熱臉貼了蘇洛陵幾次冷屁股之后。自然也曉得蘇洛陵看自己不過,尤其見他阻撓自己同蘇綰說話,更氣不打一處來。既然蘇洛陵不在蘇綰面前給自己好臉色,他又何必去自討沒趣,于是也不再對他熱籠。
倒是蘇洛陵依舊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沒有半分轉變的意思。他半闔著眼睛,仔細在心中揣摩正用屁股對著自己的方晉,究竟是何許人,為何與蘇綰如此熟稔。本來在軍中有相識的人確乎是件兒好事,但他總覺得此人出現地太過蹊蹺,仿佛會帶來災難似地。眼下是特殊時刻,他不得不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絕對不能讓自己或者蘇綰任何一個人身處險境當中。
蘇綰闔了眼睛,本來心中還十分撓癢,想知道黃葉的近況,為何他們二人會從軍,方晉又為何能撈到個校尉做做。可是心里琢磨了一會兒就開始混混沌沌地,如駕云登霧似地會周公去了。
直到邊陲的夕陽殘輝,萬分耀眼地扎進柴房的一口小窗,剛好投到蘇綰身上時,她才覺得渾身僵硬,眼皮兒上熱辣辣地疼。
她揉了揉眼睛爬將起身,見蘇洛陵維持著進來時的狀態,一直靜靜地如泥胎菩薩一樣坐著,而另一尊當然是彌勒佛了,側躺著身子,偏偏要將屁股對準蘇洛陵去。
蘇綰搖搖頭,本想推醒二人,但想一想。他們是被關禁閉,那安陽王其后還不知道會耍什么鬼招又來作弄他們,所以還是別去打擾他們,就讓他們睡著吧。
于是兀自意興闌珊,抓了把草繞在指尖玩弄,耳聽營外呼聲震天,鼓響羅捶,暮色掩蓋下操練演習的氣勢能沖破云霄暮靄,直搗天庭似地。想安陽王訓兵果然是有一套的,也并非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蠢材。
正想著如何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將信送到安陽王手上時,小窗上陡然傳來幾聲敲擊的聲音。
“叮叮叮”地,似乎用細棒子在敲打窗欞。
蘇綰立刻站了起來:“誰?”
一個裹著藏色綸巾的腦袋在窗欞下晃來晃去,悠蕩幾回,終于冒出整張臉來,沖蘇綰咧嘴靦腆地笑。
“黃葉?”蘇綰看到這招牌式的笑容,立馬奔了過去,眼睛睜地老大。方才怕黃葉不知她跟蘇洛陵是混進安陽王軍隊的,認出來之后要連累他,這會兒四下無人便極想同黃葉相認。
黃葉一聽臉上笑容更甚,那被煙熏成灰黑的眼角溢出幾顆淚來,一手一把抓住窗欞,另一只手便探進來,顫抖地摸蘇綰的臉。原是他在接饅頭的那瞬間也認出了蘇綰。待這邊兒的人都去應暮鼓操練之時,偷偷溜過來給三人送吃食來了。
蘇綰一下子也控制不住,抓住黃葉的手道:“黃葉,沒想到今生還能再見。知道你活著,我……我才覺得心安。”在她心里,黃葉無端被臨王妃選成冥婚對象,都跟自己拖不了干系。雖講不清楚,可是女人一向是感性的,也就不去計較這當中的緣由。
當時黃葉不得不隨方晉去浪跡天涯,以為這輩子若能信守三年之約,便也只有那時候才能再見到黃葉。還蘇棋一個夢郎。卻沒想到相見的日子竟然如此驟然,驟然到,她竟有些后悔沒將蘇棋也一并帶出來。
情不自禁地,眼淚滑落黃葉的手掌。黃葉見蘇綰哭了,一下子慌亂了起來,哆嗦著手為蘇綰抹掉眼淚,只管自己邊哭邊笑,咧著那嘴好不開心。
“你這陣子過得好嗎?”蘇綰傻傻地問,希望黃葉會回答她。
黃葉點頭,目光直視方晉,意思是方晉待他很好。
蘇綰領會到,對方晉又是說不清楚地感激。他倆本身就是萍水相逢,因為雪梅娘才有幸認識結交,卻不曾想還有這層緣分在。不過雪梅娘與雪影被蘇洛陵系在了離軍營三里之外的一處荒林里,若他們極長時間不回去,兩匹馬定會變成野馬教獵夫或者其他惡獸捕去。
黃葉撈起一個籃子,從外面遞進來幾個大饅頭,一疊醬菜,伸到蘇綰面前,一臉平靜而滿足地笑。
蘇綰動容,心緒如醉酒一般軟綿綿地,感受到來自黃葉的脈脈溫情。這個傻子待人真誠,就連惠姑已經一命嗚呼的尸身,都會拼了命地去撈,何況還是蘇綰這個在他眼里救他一命的恩人呢?他的純相較于蘇洛陵的狡猾,似乎更顯得如玉璧般無暇,更教人心疼。
她是真的心疼這個單純地如孩子一般的男人,也不知道嚴酷的軍旅生活,他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
接下饅頭時,掌心的溫熱教她覺得世間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禮物了:“謝謝……謝謝你還記得我。”
黃葉一貫地淺笑,動手抹掉她的眼淚。
“誰,誰在那兒?”外頭忽然一句喝罵,黃葉面色陡僵,飛快抽出了手朝身后張望。
蘇綰知道是在營中巡邏的人過來了,立馬對黃葉說道:“黃葉,你快走。我們只是關禁閉而已,三天之后就放出來了。你千萬別再冒險過來……”
黃葉咬唇,此時眸色轉深,凝著淚光不想離開。
“啞巴!”外頭的人已經發現了黃葉,幾陣腳步過來就沖到了黃葉面前,“你竟然為方校尉送飯?”話畢就拿著手中的長槍一下子往黃葉的面門刺來。
黃葉側頭躲過,那藏藍色的綸巾卻被刺散了,經長槍一挑掉進了柴房里。只見那綸巾上鮮血剛剛澆了上去,酴醾一片,染在那層藏藍上成了煤油般的黑色。蘇綰心里抖了抖,黃葉受傷了,他傷到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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