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二章夜遇

走了一陣未見有異樣。于中正便舒了口氣，不過依舊心有擔憂：“也不知瓔姑娘如今在哪里了……”

蘇綰眉頭一挑：“怎么她也出來了嗎？”。

于中正點頭，又意識到蘇綰看不到，便重重應了一聲：“嗯，就跟在你們之后的，一晃眼兒就都錯了。若這會兒是與公子在一塊兒倒也不教人擔心了。”

蘇綰的鼻子抽了一下：“但愿如此。”四字，言不由衷似地。

于中正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在迷霧里干干地發笑。

兩人終又恢復了沉默，走了許久，依舊一團大霧包圍，越走便越心涼。蘇綰拋開了方才的郁悶，急上心來：“于大哥，這么走不是辦法，霧太大了……你確定這方向沒錯兒？”

于中正豁然頓住，有些猶猶豫豫的：“被姑娘這一說，我也沒底兒了……”

“……”蘇綰真想拿那根樹枝戳他。

于中正“呵呵呵”地笑開來：“姑娘放心，錯不了。”忽然臉色又一凝，“噓……”

“怎么了？”蘇綰輕問。

“有人！”于中正屏息側耳，寧心而聽。

蘇綰的耳朵如今特別敏銳，被這一提醒，也聽到離自個兒不過十步之距。有樹葉微動之聲。不像是風聲，倒像是人為的。

“蘇棋？”她忽然有些興奮，什么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猜自個兒踩狗屎運了。

婆娑聲頓時停了下來，兩人心一驚。不對，那不會是蘇棋……若是蘇棋，聽到她喊聲早奔命兒似地過來了，即便是腳崴了或者動不了，也可叫出聲來啊。

那兒靜默了片刻，忽然傳來一聲咳嗽，有女子輕輕淺淺的聲音問來一句：“是妹妹嗎？”。

“瓔靈？”蘇綰錯愕，隨即就覺得面前霧雨飛動，有個人影閃到自個兒跟前一把將她的腰桿兒都快摟斷了。

“你沒事吧？不少字”

是他！

蘇綰發懵，兩眼空洞：“沒……沒事兒。”

“公子，你別丟下我……”瓔靈喊道，一瘸一瘸地向他們過來，語氣里飽含委屈之意。

于中正立馬要去扶她，但顧礙到男女有別，固又頓在了半路。

蘇綰只是覺得剡洛的身子僵了一下，才慢慢松開她，回頭對瓔靈道：“不會的，不會丟下你。中正，你背瓔姑娘吧？不少字綰姑娘的眼睛不好，由我領著。”

于中正搓著手兒，臉孔發燙：“這個，卑職……卑職……”

剡洛眼中精光一現，視線仿佛穿透濃霧直刺于中正，把他盯地頭皮發麻。立刻抖擻精神道：“是，卑職遵命。”

瓔靈欲要推拒，但是于中正已經蹲身下來，背面向她說道：“姑娘，得罪了。”

蘇綰愣了一下，恍然間有股錯覺，似乎覺得剡洛是有意如此安排的。給誰看？給她嗎？他跟瓔靈坦白了？還是沒有？他們方才躲在那兒又在干了些什么？

但是從二人的話語里，聽不出來分毫。言語如織密不透風，正如他所苦苦隱藏的秘密，滴水不漏！

他總是周詳地規劃一切，從自己亦到別人。逍遙居外的八卦林如她一開始所想，就是為抵御外敵所設，怕太后亦或者其他勢力追蹤到那兒。那么，自己最初也曾經猜測過的盾牌之說呢？他，是否也一直這樣計劃著，讓她做他的盾牌，死都不放呢？她忽然想不起來，每一次千鈞一發遭圍追堵截的時候，究竟誰在前誰在后誰又護著誰呢？

她想不起來。

她就像他身上的聞香玉，被隨身而帶，最終被嵌入刀柄之中成為一件利器。為他所用。對于他的種種意圖，蘇綰已經學會了本能地去揣測去懷疑去否定，對于他對自己的任何行為或者語言，卻都已學不會去相信。

怎么會這樣？

她甚至開始懷疑方才他們兩人在樹叢里，是否做了什么茍且之事？正像白天時他對她的那樣，吻她，并，用熱情融化她，企圖永遠駕馭她！

瓔靈跟她，是兩種人，她懂蟄伏，但自己不會。她有時候會是飛蛾與火同燼，但更多的時候，她是一片仙人掌，看著蒼翠欲滴平和而寧靜，卻隨時將尖刺豎向別人。那刺是長在她肉里的，拔不去啊……她永遠學不會像瓔靈那樣蟄伏人前。

所以，亦無法接受這樣不對等的關系。

蘇綰長長吁了口氣，正色道：“這天兒里，你同我沒有分別。”言下之意，是她并不需要他人作陪。

剡洛抿緊唇，臉部線條繃了起來。

于中正見瓔靈許久都沒爬上來，便有些為難地看剡洛：“公子……這個……”清官難斷家務事啊，更何況自己現在早已不是官，難斷難斷啊，兩個姑娘瞧著都不錯。

“于大哥，還是你認路吧……”蘇綰道，徑自走向前去。等了一會兒不見于中正上來，便又回頭看了看他。目光閃爍如星，羽睫潤濕如雨后的黑蝶翩然扇翅。

剡洛在袖子底下的雙拳握起，對于中正點了點頭，默許他聽隨蘇綰的去做。

于中正似乎得到了一枚免死金牌，立馬松掉口氣，有些急慌慌地步上前頭去。料說他為官確實是清頭的，可是一碰著這種男女之事，他便鈍地跟生銹了一樣。如今巴不得立刻飛離開這三人身邊，好教自個兒能喘口輕松的氣兒。

見前頭兩人一先一后地奔著東側而去，剡洛闔住眼皮，仿佛是要將什么給融化揉碎在思想里，永不讓其出來。他微微偏了偏頭，張開眼睛來時，目中冰雪如冬，凝結成了一滴如墨般深沉的黑瞳。稍稍掃過瓔靈的臉皮，他淡漠地伸出手去：“過來吧……”

“嗯？”瓔靈微愣，皺起眉頭心里有幾分不悅，“我想，我自己能走。”說著便一瘸一拐地想要去追上于中正蘇綰二人。

剡洛一張手便將她攔在半路，也不管她究竟是何態度，就悶聲不響地打橫抱起她。

瓔靈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喉嚨口，但又看他肅著張臉，眼光沒有落到自己身上半分。便陡然覺得無盡的失落。靜靜攀上剡洛的頸項，將頭埋到他的胸口上去。

于中正所言非虛，四人往東面一直走了約莫有半多個時辰，終是看到了前頭隱約的火光。再走地近一些時，就能夠看到溶洞口站著的幾個人——臨王妃、李尤氏還有個郭襄子。

蘇綰還未察覺，便只聽郭襄子罵罵咧咧地迎過來：“臭丫頭，怎么你也跑出去了……”忽然間看到抱著瓔靈的剡洛，兩道銀色臥蠶眉便頓時糾在一起，“嘿……你這真是左右逢源啊……”

剡洛的嘴唇輕抿住，不欲回應這向來沒正經的老頭子。

蘇綰聽是郭襄子的聲音，登時就加快了腳步迎上前：“蘇棋找著了嗎？”。

郭襄子一頓。又回過神來：“唔，找著了，不過卻受了些驚嚇，如今正讓小啞巴看著呢！”

“受了驚嚇？”蘇綰細細皺眉，心似有些肉痛得緊，蘇棋膽兒素來小，黑燈瞎火里被迷在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不怕才怪。即便是自己碰著這事兒，想必也會著慌害怕的。

幾人見他們都回來了，都放下了心。臨王妃看到瓔靈傷了腿，便忙來問蘇綰如何，可有受了什么傷，完畢還依舊盯著她的眼睛瞧個不停，一時半會兒還是沒法消化這對漂亮至極的眼睛報廢了的事情。

蘇綰微微抿笑，任由臨王妃將自己拉進溶洞之中去：“干娘，我真的沒事兒……”

臨王妃瞅瞅瓔靈：“怎么著了？你也不懂磕個小腿兒什么的，可不便宜了她嗎？”。

蘇綰悶笑，在剡洛面前耍這等心機，等同于自取滅亡。她相信瓔靈絕對不是故意崴了腳的，否則剡洛豈還會如此安靜地一路抱她回來呢？

剡洛將瓔靈放到石凳上，讓李尤氏幫忙上藥，自己則慢慢走到了一邊兒去，把玩那柄尖利匕首。看似平靜，但他的眼睛卻無處不在，從各個角度注視蘇綰，心里一直在尋思著，究竟怎么樣，才算是他的真心？是她所需要的真心呢？

他有些茫然地無所適從，才猛然間發覺，自己竟在這方面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加傻蛋。旭日東升旭日東升，那太陽如今在他心里像是一團燒糊了的荷包蛋，恨不得一口吞下去，讓它永不升起，然后巴住她所有的時間。

蘇綰被臨王妃折騰地有些乎不自在，便托辭抽身去看蘇棋，經過剡洛身邊兒時，不覺停了一下。但又一時不知說什么話，就只扭捏了一下之后，匆匆擦過。

李尤氏為瓔靈擦了些跌打的藥酒，說是自家相公慣用的東西，由她親手浸泡，有用的很，保管明兒就能上躥下跳的。說了些夸大其詞的話，便笑瞇瞇地去弄晚飯去了，這被蘇棋的事兒一耽擱，眾人到這個點兒了竟都還餓著肚子。如今一松懈下來，經不住已經悠幾聲“咕嚕咕嚕”的叫聲了。

蘇棋一身瑟縮地坐在石床里側，腦袋墊著黃葉的肩頭，一抽一抽地驚魂未定。蘇綰坐到床沿，拉住她的手輕道：“棋姐姐？”

第兩百三十二章夜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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