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八章風煙之初

“兒啊，你燒糊涂啦？”小四娘帶著哭腔道。

“娘。綰姑娘這是為了我們鋌而走險，若我們不幫她，我們如何走出這個關去？”

“你你你……”小四娘氣得翻白眼。

老大一副威儀的模樣走出來：“小四，瞧你還說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呢，也就一個丑八怪，值得你們一幫子男人爭風吃醋嗎？哎……那個誰，算我一個啊！”

小四娘繼續白眼。

老2老三相繼也出來，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蘇綰眼中噙動淚水，心里大受感動，他們是在為他們自己搏，也是在為她搏，這一幫，才是血性的漢子。

剡洛肩膀抽動，正要上前卻被于中正拉住：“公子，三思！”

“于中正！今天誰要是敢攔我，我就先殺了誰！”

于中正臉色發白，悻悻松開手，摸摸鼻子說道：“那算我一個吧！”哎，誰叫自個兒攤上了這么一個主子。

“好好！”懷煜書擊掌，笑得輕狂，一揚手。“開門，讓這些人出去！”

蘇綰抬頭忽然對馮寧湘笑了笑：“馮小姐，你大約也不希望有哪支箭射中二公子吧？不少字”

誰知馮寧湘眉頭一揚：“哼，本小姐喜歡他時他是塊寶，不喜歡他他便是草！既然他決心陪同你赴黃泉，本小姐若不成全豈不太不近人情了嗎？”。

女人心啊海底針，女人毒起來，可是沒有底限的。從這一角度來看，馮寧湘與懷煜書，還真是表兄妹情誼深啊！

蘇綰僵硬地一笑，直起背，慢慢地走出關口那道巨大的閘門。隨后便是剡洛等人一起而上，步履穩健。

瓔靈杵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追上去。

“蘇綰，你一定要這么多人陪你死嗎？”。她低嘯，不知為何心有點兒酸。

蘇綰斜她一眼：“你可以不陪。”

瓔靈臉色頓如土灰，活下吃了只活老鼠。

老大攙著老娘一邊兒向兄弟們交代：“老2啊，待會兒你就護著咱娘，老三啊，你護著小四，我就一直在你們后面兒，到時候箭往哪處過來，老子就用屁股兜著做靶子！”

老2睨他一眼：“逞能吧你就，哎大哥，我看那處不錯，做個墳挺有風水的，要不咱把你埋那里去？”

“去去去……少咒老子。老子要跟你們壽與天齊！”

蘇綰聽著這番鬧騰，嘴角微微抿著一絲笑。不知道為何，現在這個時候竟卻無比平靜，靜到波瀾不驚。

“怕嗎？”。剡洛瞥過眼來，握住她的手。

她搖頭：“只不過比預期的，早一些體驗這種感覺而已。生死一線……豈不就是我們將來的日子嗎？”。

剡洛驚詫：“你果真是奇女子。”

她淺淺笑著，不回應什么。

蘇棋的腿肚子卻直發抖，攀著黃葉的胳膊一直往后頭忘：“哎呀姑娘，懷公子上烽火臺了！”

“哎呀姑娘，懷公子搭弓了……”

“哎呀姑娘，懷公子朝這兒……”話音未落，蘇綰的腳下“嗖”一聲，一支羽箭精鋼箭頭便插入泥中，掀起一塊草皮，濺了些如煙霧般的灰塵。

蘇棋嚇得腦袋一縮：“黃葉，你怕死嗎？”。

黃葉低下頭咧嘴笑，對她搖了搖頭。

“哦……”蘇棋想了一下，直起身來，“可惜爺爺不在，我若死了，連爺爺最后一面……”沒說完。便被黃葉捂住了嘴。她就乖乖地住口了！

于中正被那支箭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轉身注視懷煜書放箭的方向，抽出刀來隨時準備格擋那些箭。

黑夜之中有些低迷的霧，懷煜書的瞳眸在黑色之后敏銳如豹子一般，死死盯著剡洛的背影，但是搭箭的時候，卻是朝著蘇綰的方向。

第一支箭剛落，第二支箭立刻追隨而至，就挨著前一支箭的尾翼“嗖”一聲如冰雹一樣落下，又鏟起一塊草皮。

緊接著第三支第四支接踵而至，全部挨著蘇綰的身邊擦過，第五支下來的時候，蘇綰的腳崴了一下，雪亮的箭頭“嚓”一聲悶響，從她的胳膊邊兒擦過，劃出一道血痕。蘇綰立刻捂住手臂，咬緊唇。

“綰綰！”剡洛趕緊將她護住，“你怎么樣？”

“沒事兒，擦破點兒皮。”蘇綰道，笑地清淺，但是手臂上冒出的血水卻從指縫間噴涌而出，不一會兒就染濕了半臂袖子！

馮寧湘在烽火臺大笑：“表哥射中了射中了！表哥，你該對著她的心窩子，讓我來讓我來……”

“別鬧！”懷煜書咆哮，心里刺痛無比，那支箭他是無心的，他其實從未想過射死他們之中的誰，因為誰死了，蘇綰都不會原諒他。他只是氣不過。他想讓她害怕，想從她的表情里看出一絲崇拜或者畏懼。可是那女人呢？卻至始至終一副大而無畏的模樣，讓他心肝上的那捧火越燒越旺，越燒，越想將箭對準了剡洛的心！

“蘇綰！”他大聲叫喊，仍然抱有一絲希望，“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回來，我可以立刻放人出關！”

蘇綰扯唇笑了笑，抬起頭來回身仰面向那烽火臺，對著上面那兩個模糊地都快淡化的人影喊道：“謝謝好意，我很快就能出關了，不勞相送！”

懷煜書咬牙，立刻又搭箭，可是對著蘇綰的背影時，忽然間弦卻松了下來。

馮寧湘道：“怎么，不舍得了？”

懷煜書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湘兒，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她嗎？”。

“不知道。”馮寧湘百無聊賴，看著自己腳底下那些人一點點地遠離自己，只是覺得這場游戲很快便會結束了。

“每一次，當蘇洛陵同我說起蘇綰時，他的眼神都不一樣。能讓如此苛刻挑剔的蘇洛陵掛在嘴上的女子，我很好奇。我從蘇洛陵的話里，認識了她，知道她，是個極其特別的女子。后來，第一次見到她，我便第一眼認出了她，我想，這就是緣分吧，我與她之間必定不會只是擦肩……再后來，回刺史府之后。我便一直想著她，想她的笑，清淺如水，裙裾娓娓，出若清塵……我想我就是這樣喜歡了她的。我想做她喜歡的那個人……”他的目光抬起來仰望星空，“所以聽了她的話，我是求我爹讓我上京的……”

“你真傻！”馮寧湘伸了個懶腰，“姨丈若要知道你喜歡這樣的丑八怪，一定氣死了。”

懷煜書笑了笑，沉默不語。

恨極，愛極，怨極，原來一切都那么無跡可尋。當察覺到深刻的時候，就已經在自己的腳下，畫出了一個最為濃烈的點，以它為圓心，將無數的情緒都包容在里面。

蘇綰的手臂鮮血不止，剡洛當即撕了一條袍子給她包上。蘇綰強笑著道：“不消毒，不會得破傷風吧？不少字”

“什么東西？”剡洛未抬起頭，聽不懂什么。

蘇綰聳眉：“沒什么。”

蘇棋趕緊跳過來：“姑娘如何了？這個懷公子真是個壞公子，不像話極了，虧得以前還……”察覺到氣氛不對，她立馬住嘴，仔細地瞧蘇綰的傷。

剡洛抿緊唇，臉上繃成了一條線。連日來的跋涉已蠶食了他原本精細的臉，讓那張原本掛著冷霜的臉忽然間有些人間煙火的味道，極真，也極為滄桑。

蘇綰“咦”了一下：“第六支箭呢？”

眾人往烽火臺上望去，人去樓空徒留晚風習習。

“走了！”剡洛淡道，心中竟有些醋意。懷煜書與他們正面沖突時，他怒不可遏，可是他又如此寬容離去時，他竟然也覺得怒不可遏。他——這是怎么了？

“走了？”蘇綰稍具疑惑，隨即便明白了，懷煜書，他終究是顧念昔日情誼的，不會絕他們后路。

雖然一大幫流民依舊沒有放出來。但這卻已是最好的收場了。蘇綰覺得心酸，可也無可奈何！若放出那些流民，則懷煜書小命不保，若不放那些流民，那些流民之中的偷逃兵役者的腦袋不保。兩相權衡，她竟然不知道天平是傾斜向哪兒的！

蘇綰喟嘆：“我們以后，還會遇到他嗎？”。

剡洛點頭：“極有可能！”

走出這片土地，他們就是與懷煜書永遠對抗的了，就像當初方晉選擇回到了西狄戎，他一樣選擇了與蘇綰他們對抗。所以，這世間總有許多事令人心生遺憾！將來的狼煙烽火，殺伐屠戮，那一刀一劍一個矛鉤一把銀槍，都會結果掉一個生命，而他們的兵器會指向誰，這誰都說不準。

方晉的精弓挽向過她，現在懷煜書的箭也刺過她，那么在未來那些風雨飄搖的日子里，這兩個注定成為她敵對的人，會再手下留情嗎？

鐵血，沙場，曾是與她那么地格格不入，她曾以為她這輩子會周旋在寒翠微或者蘇湄之間，在蘇泊生與蘇洛陵之間掙扎，可是——這結果，竟是如此出乎意料。她這薄弱的肩膀要背起的，是一顆帝王星，要扶起的，是一代天驕！

她再次看了一眼剡洛，覺得那清冷如水，絕情苛刻的蘇洛陵，正從剡洛的身軀里一點點地消散，在北荒的晚風之中，星斗之下，魂斷于此！她有些弄不懂了，究竟自己愛的是蘇洛陵，還是剡洛呢？為什么剡洛的這張臉，竟讓她無法勾起蘇洛陵的回憶？

第兩百四十八章風煙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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