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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遠道-第十一章 筵席風波(中)
更新時間:2020-07-02  作者: 松下鹿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明月照遠道 | 松下鹿 | 松下鹿 | 明月照遠道 
正文如下:
李允順笑道:“比試什么?是比試拳腳功夫呢?還是嚼舌造謠的本事?若論后者,那就不用比了,本世子甘拜下風就是。”

答答不花眨眨眼睛,嘻嘻笑道:“李世子這莫是取笑俺么?俺向來笨嘴巴,不會說話,倘是說錯了甚么,你大人有大量,莫跟俺一般計較。”

花汗國東部與夏州接壤,本國因長年戰爭,馬匹不敷其用,每年都會與夏州商定馬匹買賣生意。

所以對這大賣家,態度不能不溫良恭謙讓一點。

李允順見他服軟,倒也不愿做得太過。

若是失了這個大客戶,夏州本就拮據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頭朝安舒方向一偏,道:“你若要道歉,可莫認錯了正主!“

答答不花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半天,暗自計較:“我那番話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若說是不該跟侯府千金攀親,倒也不十分像。我家可汗與中原大皇帝自來便是這般甥舅相稱,書信來往的,他們又不是不知道。這模樣,倒像是……他們不知道皇帝是侯府這位大小姐的舅舅?然則這也太古怪了。俺這種來轉個圈的使臣都知道的事情,他們怎么會不知道?“

現在卻不是給他好生琢磨的時候,李允順像個閻王老子一樣杵在他面前。

牙爾巴海牙雖沒言語,卻臉色鐵青,回去驛館后必定被他痛罵。

答答不花雖仗著自己是王后的親戚,不怎么把牙爾巴海牙放在眼里,但到底牙爾巴海牙有個正使的名分,在別國國土上,自己總還要給他幾分面子。

當下決定,正如中原人所言,大丈夫能屈能伸,最緊要莫吃眼前虧。

走到安舒面前,大大咧咧地行了個胡禮,笑道:“俺是粗人,不會說話。哪里說得不對了,大小姐就當俺是個屁,放了就是,不要跟俺計較。“

在座姑娘太太們都不禁皺起眉頭,恨不得把耳朵捂住。

然而這卻正是他的小小狡猾之處。

他故意把話說得粗俗不堪,為的便是要安舒厭惡,不再跟他糾纏計較。

牙爾巴海牙暗自磨牙,心里實是想把答答不花拖回驛館暴打一頓,心里計議已定,回去定要在可汗面前告他個胡攪蠻纏,有損國威之罪。

答答不花最初胡攪蠻纏的時候,他在一旁冷眼旁觀,未曾制止,便是盤算著,借他這通發瘋來造勢,暗逼歸義侯表態,澄清于闐王太子遇刺這件事。

結果這廝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去賠禮道歉了。

便是此后再找歸義侯撕扯,究竟再不能如方才那般有氣勢。

歸義侯此時卻是如釋重負。

在他眼里,安舒的身份雖是個不大不小的機密,不過頂天了也就是件風月秘辛,于政事上毫無妨礙。

現在因了這樁事,反而將尉遲德遇刺的事情糊弄過去,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花汗使臣和沙洲節度使各自在肚子里千回百轉的打算,別人自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曹宗鈺卻猜了個八九成。

于闐花汗本就處于交戰狀態,刺殺對方首領雖然是件很蠢的事,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但這件事要緊在它發生的地方不對。

倘若是發生在其他地方,夏州也好,涼州也好,都無甚打緊。

偏偏發生在沙洲,這也就難怪歸義侯背地里罵娘了。

朝廷對他們兩國之間的爭端,態度甚是模糊,可謂“不偏不倚,不輕不重,不痛不癢”。

一直以來,沙洲都嚴守朝廷旨意,對兩國一視同仁。

雖然號稱與于闐互為婚姻,但其實都是于闐公主嫁到敦煌。而上一位曹家女兒嫁去于闐,已是將近百年前的事了。

即便是如此,花汗派往沙洲的使臣,亦是終年不絕。

除開常駐人員,每逢沙洲有甚么喜喪吊慶,花汗都積極參加,絕不缺席。

究其原因,便是要盯緊沙洲,防其有違朝廷,暗助于闐。

而尉遲德遇刺這件事,于闐和花汗兩方面可做的文章,都太多了。

曹宗鈺明白父親的難處,卻也不得不心疼安舒的處境。

歸義侯與她不過是情面上的親戚,兩邊血緣之遠,親情之淡,直與陌生人也沒多大差別。

當日全城恭迎安舒回府,看似盛大煊赫,卻少有人想起來,這個所謂的家里,并沒有一個真正與她血脈相連的人。

安舒身世未明時節,眾人頂多揣測安舒母親或是世子姬妾之類,身份低微,故而為人所不知。

雖然難免有人會譏她出身不夠高貴,但終究身份是正當的。

現下說她是皇帝的外甥女,這可就太引人遐思了。

先帝僅有三位公主,或病亡,或出嫁,無論如何,都沒有過先世子尚公主的旨意。

然則安舒從何而來?

今日之后,怕是滿敦煌城,街頭巷尾,廣宅深院,都會有說不盡的竊竊私語,飛短流長。

這林林總總,安舒有沒有過一閃念及于此,從表面上卻是看不出來。

答答不花在她面前行完禮,半晌聽不到回響,抬頭一看,卻發現安舒壓根兒就不在幾案后。四處一張望,方看到安舒已經走到大堂中間了。

李允順見她朝自己走過來,眼睛一亮,喜形于色,暗道自己這番替她出頭總算是做對了。

安舒走到他面前,笑道:“世子武藝出眾,又兼辯才無礙,委實是文武全才。今日多謝你,替我討還這個公道。“

李允順品了品她這番話,竟是一如當年在京城一般,品不出她究竟是褒是貶,是贊是嘲,總覺得好像都有點,又好像都不是,一點歡喜早丟去了爪洼國,只剩下滿心的抓心撓肺,無處安放。

安舒卻不與他多言,一轉身,卻又走到牙爾巴海牙身前站定,笑問道:“你便是花汗國使臣?“

牙爾巴海牙按突厥禮節,深深施了一禮,恭敬回道:“下使牙爾巴海牙,正是花汗國使臣。“

安舒點點頭,一指答答不花,問道:“你的副使對我無禮。你們可汗,便是這般教導使臣的?“

她故意無視答答不花,徑直來找牙爾巴海牙,一則是回擊答答不花此前撒潑無禮,二則是觀察到兩人之間,似有不和,巧妙地挑撥二者關系。

言語之間,用了“無禮”一詞,卻是深有用心。

答答不花究竟錯在何處,是造謠,還是粗鄙,是行禮不恭,還是對上不敬,都可以歸結為無禮,似有所指,卻又無所指明,以免糾結于安舒身份。

最妙的是,答答不花已經做出賠禮道歉的舉動,實打實認了這份”無禮”,牙爾巴海牙連替他辯駁都無從著力——自然,牙爾巴海牙很干脆地沒有這份心思。

后面一句話,則是暗藏殺機了。

有些事,歷來是官不容針,私可行舟的。

她若定要將這件事上升到藩屬國對大周不敬的程度,兩名使臣回去之后,只怕立時便要被撤職問罪,以便對大周有個交代。

閑閑一句話,卻聽得牙爾巴海牙后背直冒冷汗。

行禮時更低了幾分,恭聲道:“大小姐息怒。可汗時常對我等耳提面命,教導我等尊崇天可汗大皇帝之道,并不敢對大小姐有半分不敬。答答不花素來不服王教,可汗也為此深感頭疼。下使回國以后,必定上秉可汗,對他嚴加管教。“

安舒笑了笑道:“倒要勞煩你們可汗了!尊使回國以后,別忘了替我向貴國可汗轉致謝意。“

牙爾巴海牙此時背心已經被冷汗濕透。

說來也奇怪,安舒話并不多,言語也溫和,他卻覺得如有泰山壓頂,不堪重負。

眼看著安舒轉身便要回座,一咬牙,出聲道:“大小姐,于闐王子遇刺一事,定非敝國所為,還請大小姐為我們分辯一二。“

尉遲德遇刺,究竟是不是花汗國做下的,其實牙爾巴海牙心里也并不十分肯定——每個國家和朝廷,總會有那么幾個讓人防不勝防的蠢貨,這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但既然此事已經被當眾提出來,那便是有證據指證,也要咬死抵賴的。

更何況如今甚么證據也沒有。

安舒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一蹙。

她并不愿沾染此事,卻沒想到牙爾巴海牙如此鍥而不舍。

心里嘆口氣,徐徐轉過身來,正要說話,便聽得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尊使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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