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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戴錦的話,李衛面上雖帶著笑。心里卻是不好受。
戴錦是誰?是四阿哥倚重的幕僚,有個兄弟在外頭任道臺。對外說起來,也算官宦之家,但是在四阿哥面前,就是奴才。
沒錯,他們兄弟都是雍親王府的門人,四阿哥的奴才。
這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奴才。
八旗旗人,上頭都有佐領,有旗主主子,還有八旗共主的皇帝主子。
王府體面的奴才,就是外地督撫大員,也不敢隨意得罪。若非如此,就不會有三阿哥的門人,打著三阿哥的旗號,在西南諸省斂財之事。
這天下間,也有樂意主動投身為奴的,如在曹府當差的任氏兄弟。
不少旗人,巴不得有個厲害主子,提挈前程,幾輩子都沾光。
李衛卻不愿為奴。只是眼下,沒有他選擇的機會。
他敢得罪庸碌的鐵帽子郡王,卻不敢得罪四阿哥這個掌部務的皇子阿哥。
這送到他眼前的不僅僅是個“婢妾”,還是赤luo裸的招攬。
四阿哥與戴錦兩人都望著李衛,李衛心里“撲通”、“撲通”的,已經站起身來,對著戴錦長揖道:“若是戴爺不嫌棄李衛官小家薄,就勞煩戴爺做冰人了。”
戴錦看了四阿哥一眼,見他點頭,站起起身,扶起李衛,笑著說道:“李大人客氣了,往后就是一家人,還是不要外道才好……”
從雍親王府出來,李衛心亂如麻。
騎在馬上,看著這巍峨的王府大門,他心中沒有攀附上王府的喜悅,唯有不甘心。
揮動馬韁,他的臉上始終保持著歡喜的神情,直到回到宅中,關上門,只剩下他一個時,他才恨恨道:“姥姥……”
在六部衙門封印前一日,曹颙終于等到了起復行文。
看到“戶部右侍郎”、“節后到任”這些字時,曹颙算是松了口氣。
雖說以他的年齡,二品是高了些,但是在意料之中。總算康熙沒有再生什么幺蛾子,讓曹颙措手不及。
未來兩年,只要他抱緊四阿哥的大腿不撒手,曹家上下的平安富貴就算保住了。
面對已知的未來,總比面對一片茫然使人心中踏實。
因為有和碩額駙的身份,二等伯的爵位,曹颙這個二品侍郎也不算惹眼。
畢竟,如今他已經不是在倚仗父祖余蔭的曹家大公子,而是曹府的家主。
李氏雖相信兒子的操守,但是也知道官做的越大,越是兇險。當年噶禮為兩江總督時,風頭一時無二,最后不還是抄家破門。
“是不是皇上的恩典太過了?你父親同你舅舅熬到半百多,才掛上二品的銜。”李氏一邊為兒子歡喜,一邊又怕他“樹大招風”,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母親,戶部兩個尚書、四位侍郎,上頭還有幾位皇子阿哥掌部務,哪里就需要兒子出力了?不過是皇上念在老太太同父親的情分,給個體面罷了。”曹颙自然不會說,康熙八成將他當成錢袋子什么的。換了說辭安慰母親。
這些年,宮里對曹家的賞賜一直優容,李氏聽了兒子的說辭,也不生疑,道:“如此就好,你畢竟年輕,往后少出風頭,勤勉當差,且不可辜負皇上恩典。”
諸如此類,李氏說了不少。
這就是母親同父親的區別,母親多是盼著兒子平安順心,父親卻經常望子成龍,光耀門楣。
曹颙聽了李氏的話,有些感嘆。難道真是上了年歲的緣故,上輩子父母說教時,只覺得嘮叨;這輩子,聽了這些話,卻只有心里暖洋洋的。
除了李氏的嘮叨,剩下的就是管家曹元的勸誡。
曹颙已經是一家之主,下人再稱大爺也不合適,該稱“老爺”了。要不然往常各府往來,外頭稱“老爺”,家里稱“大爺”,亂糟糟的,也叫人笑話。
曹颙雖不喜這個稱呼,也只能入鄉隨俗,于是闔府上下都改了口。曹颙、初瑜升級為“老爺”、“太太”,李氏升級為“老太太”。
曹項已經寄家書回來,他攜帶家眷已經抵達河南。在衙門里辦好了交接。
就是遠在西寧的曹頌,也遞了信回來。給妻女母親的無非是報報平安什么的,給堂兄曹颙的信中,卻是好一番抱怨。
原因無他,就是因是侍衛身份,離不開中軍,至今還沒機會親赴戰場。
真是熱血啊,若是曹頌在跟前,曹颙真想踹他兩腳。
難道人是那么好殺的?除了屠夫、劊子手這樣的職業,日日操手,心硬如石外,尋常人殺了人,心里都會不安生的。
就說曹颙,頭一次見到尸體的時候,惡心了好幾日。
就算下黑手,滅了李鼎,每次見到李家人時,心里都不能坦然。
看著曹頌的信,曹颙想到同在西北軍中的小舅子弘曙,心中有些擔憂。
初瑜三個同母弟,曹颙同弘曙這個大小舅子關系最好。愛新覺羅家的這些子孫中,多是猴精猴精的,像弘曙這樣質樸的人委實少。
誠親王府的弘晟阿哥。恒親王府的弘昇前些日子都封了世子,俸祿班次,比照貝子品級。
淳郡王府沒有嫡子,弘曙的繼承人身份,早已經是王府默認的。早在十年前,弘曙就開始代替父親出面應酬。
不僅曹颙擔心,連初瑜聽了弟弟沒有在受封之列的消息也覺得詫異,還借著請安的名義,回了趟王府。
不知七阿哥怎么安慰的,側福晉看不出什么不痛快來,反而安慰女兒不要擔心娘家。好生調理好身子,早日再生個哥兒。
曹颙不好過問王府家事,還是從弘昕口里得了消息,說是七阿哥的意思,等兒子回京再請封,左右也不著急。
曹颙卻是不信,這封了郡王長子,不僅僅確定弘曙的政治地位,還有相應的俸祿。弘曙已經到了年齡,沒理由延遲不請封。他這一耽擱,弘倬請封的日子,也要跟著延后。
曹颙想到弘曙跟在十四阿哥身邊,心里就沉甸甸的。
就算早先弘曙同十四阿哥感情平平,這西北軍中三年,叔侄兩個沒有交情,也有交情了。
落到旁人眼中,弘曙就是“十四黨”。
曹颙最擔心的事,終于露出些苗頭。
這官場上,除了本家,也重外親,妻族、母族都是千絲萬縷的聯系。
因李氏身份的不同,曹颙可以疏遠李家;但是淳王府那邊,是曹颙的妻族,天佑的母族,幾十年內同曹家都脫不了干系。
以四阿哥的性子,若是真懷疑或者認定弘曙與十四阿哥結黨,那弘曙繼承人的身份就保不住。
不僅如此,連弘倬、弘昕兩個同母弟的前程,說不定也斷送了。
從順治開始至今,宗室不乏奪爵的人家,奪爵后都是由旁支承繼。
淳郡王府,不止弘曙他們三個皇孫阿哥。
曹颙想到此處,如何能再袖手旁觀。小年次日,他去給七阿哥請安,翁婿兩人在王府書房中,有一番懇談。
“岳父,弘曙不能再留西北軍中了……不管皇上這次有沒有封郡王長子。弘曙再留在西寧,往后的處境多半要變得尷尬……”沒有外人在場,曹颙也少了幾分顧及,開門見山道。
七阿哥這些日子,日子也難熬,心中七上八下的,偏上又無人可商議。
聽女婿提及此事,他長嘆了口氣,道:“簡王府的阿哥回來后,我上過折子,被皇阿瑪給駁回了。我也寫信給過弘曙,他不愿回京。如今西北大軍雌伏兩三年,才開始略地攻城,那傻小子還等著建功!”
“能不能想法子召他回京?岳父……弘曙同那位太近了……就算心中坦蕩,也要惹了嫌疑……”曹颙斟酌著,說道。
七阿哥聞言,抬起頭來,道:“我若再上折子,引得皇阿瑪不快,怕也耽擱弘曙的前程……”
弘曙是他最為倚重的長子,他如何能不擔心,只是顧忌太多,投鼠忌器。
“皇上最是‘寬仁’,就算心里不快,也不會平白無故地懲戒皇孫阿哥。就算弘曙這兩年難熬,也好過因同那位關系太近斷送了前程……”曹颙見七阿哥猶豫,越發懇切地說道。
見女婿這般不看好十四阿哥,七阿哥沒有多問。
十四阿哥領兵出征,本就是禍福相依之事,賭得就是他的運氣。
聽著女婿的意思,是不相信天命歸于十四阿哥。七阿哥心中,頗為惆悵。
他自己因出身的緣故,早早地退出權勢之爭,做個冷冷清清的閑散王爺。自打弘曙被點名出征,他的心里也存過僥幸,盼著弘曙能建功立業。
如今,他是徹底冷靜了。
他賭不起,他無法用兒子的前程去賭虛名與權勢。
他點了點頭,神情堅定起來,道:“我知道了,年后定想個法子,召弘曙回京……”
曹颙聞言,松了口氣。
只盼著弘曙能早日回來,同十四阿哥擺脫干系。至于姐夫訥爾蘇那邊,曹颙實是沒法子。
帝王的信任是有限的,即便十四阿哥是康熙寵愛的皇子,康熙也不會將西北十幾萬大軍都交到他一人手中。訥爾蘇的存在,舉足輕重。
雖說是納妾,但是因為這“妾”的身份特殊,李衛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發了請帖,請客吃酒。
京城同他有交情的人家,都收到李衛的請帖,曹颙也不例外。
曹颙接了帖子,頗為奇怪,李衛何時變得這么招搖?這納妾不是娶妻,大過年的,各家都忙著過節,還巴巴的擺酒,這有些逾禮。
盡管心中詫異,曹颙還是使人預備了厚禮,過去吃酒。
等聽說這新娘子是雍親王府的侍女,曹颙才算明白,李衛這般不是“招搖”,而是“昭告”。想必,他入旗籍的日子,也不遠了……
李衛喝得醉醺醺的,大聲吆喝著招待賓客,穿著大紅吉服,看似一身喜氣。
“霹靂扒拉”的鞭炮聲,響了足足有半個時辰,落下滿地的紙屑,迎風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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