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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蘭院。
用罷大飯后。東西兩府眾人都齊聚李氏上房守歲。
只有高氏年邁,加上想著自己只是曹府的外戚,不好坦然受晚輩的禮,就早一步回芍院安置。
香玉則是被妞妞、天慧留下,跟著大家一切守歲。孫嫻也在,帶著恬靜的笑容,跟在兩位小姨母身邊。
六、七個女孩與初瑜她們幾個小妯娌同坐,或是活潑、或是嫻靜、或是嬌憨,花團錦簇,叫人移不開眼。
李氏與兆佳氏妯娌倆個,坐在炕上,看著屋子里花團錦簇,臉上也都是歡喜,嘴里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曹穎坐在一邊,聽著兩位長輩說話。
人丁興旺,才是旺家之兆。
兆佳氏現下雖只有兩個庶孫,尚未抱到嫡孫,略有不足,但是她也不灰心,因為還有四姐與五兒。
旗人家的姑娘,有的時候。可是比兒子還頂用。
旁人家的不說,只看曹家嫁入宗室的兩位姑奶奶,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大行皇帝駕崩,新皇登基,為了為先皇祈福,從宮中放了一批宮女出來。
兆佳氏得了消息,厚著面皮,走了趟怡親王府,求了十三福晉,禮聘了一位從儲秀宮退下來姑姑,教導四姐與五兒禮儀規矩。
雖說西府也有禮儀姑姑,但是初瑜的人,兆佳氏也不好多用。
等到后年,兩個女兒同時選秀。
兆佳氏也看出來了,以這姊妹兩個的長相來說,五兒前程更遠大;可是四姐貴在是嫡出,又有幾個好兄長。
雖說父兄品級不高,但是親祖父曹璽可是追封了二等伯的。如此一來,指入宗室也未必不可能。
因這個緣故,近些日子,她將全部心思,都放在調教兩個女兒身上。
即便對庶女五兒,也多了幾分和藹。
李氏的視線,則是落在孫嫻、香玉身上。
兩個都是她的侄孫女,都是包衣在旗,可是一個是孫家嫡長孫女,一個是李家庶子所留庶孫女。這嫡庶之間,就差別大了。
孫家不會讓嫡長孫女去參加“小選”,李家卻是連有沒有記得香玉這個孤女都是兩說。
李家當家太太王氏,論起來是香玉的親祖母,卻是不知因何緣故,對這個孫女很是厭棄。
這幾年使請安的婆子過來,話里話外,關注的都是高太君,對香玉這個正經的李家孫小姐,卻是提也不提。
李家的人雖不看重香玉,可是高太君卻對這個重侄孫女,甚是疼愛。
十來年養育在身邊,看高氏對香玉的慈愛,有的時候李氏心中都要吃味。同時也明白,老人家孤單,這香玉承歡老太太膝下,自己也當承情。
屏風外,另設一桌,坐著曹颙兄弟與兩府的小子們,外加孫家兄弟。曹家的小一輩中,只有襁褓中的天寶不在。連最小的天陽也都位列在座。
天護與天陽兩個都是庶出,雖說這半年天護過繼到曹頫名下,但是怯懦的性子早已養成,說話行事就多了幾分縮手縮腳,帶了小家子氣。
天陽則是受生母影響,小小年紀就開始學會看臉色,失了活潑。
同他們兄弟兩個比起來,西府的男孩子則是個頂個兒的出色。
不僅天佑與長生出眾,就連恒生與左住兄弟也都不差。
不管是“養子”,還是“義子”,這都是大哥的兒子。自己卻是半點骨血也無……
曹頫想打此處,看著堂兄,倒是不知該佩服堂兄教子有方,還是該嫉妒他好運氣,隨便撿個孩子,都是蒙古小王子;收留對雙胞胎義子,如今又成了對少年秀才。
曹颙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道:“五弟怎么了?”
曹頫自然不會說自己小心眼犯了,嫉妒堂兄兒子多,隨口道:“沒什么,就是想起二哥,還以為他能年前到京。先皇駕崩,已經一個半月,若是馳驛進京,也該到了。”
十四阿哥在甘州西北軍中,甘州距離京城六千多里路。這馳驛需要多暫時日,曹颙不清楚。
他只是聽說,從西安到京城的八百里加急折子。六日便能抵達京城,西安距離京城四千里。
曹颙聽了,心里估算著圣駕在路上的時間,還有十四阿哥返程的時間,察覺出不對來。
若是沒有變故,十四阿哥早就當到了。
若是有變故……曹颙的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李衛終是沒有去直隸任道臺,而是改授云南鹽驛道,前幾日就出京赴任去。他之前的道臺之位,則是由雍親王府一個二等侍衛補了。
“剿匪”,不會是要對回京奔喪的十四阿哥痛下殺手吧?
想到這里,曹颙只覺得后背直冒冷汗。
他當然不會同情十四阿哥的處境,也不會質疑雍正的選擇,可是隨同十四阿哥回來的,有他最親近的弟弟。
隨即,他又覺得自己想左了。
雍正才登基,根基不穩,怎么會在這個關鍵眼上給自己添罪名的。
“許是路上耽擱,十五之前,怎么也都到家了,五弟別急。”曹颙淡淡地說道。
遠遠地傳來“二踢腳”的響聲,還有霹靂扒拉的鞭炮聲。
曹颙抬起頭來,看了看旁邊高低柜上的座鐘,指針正指向十二……
西直門外。曹頌騎在馬上,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尋思自己是不是病了;這些日子,從甘州到京城,一路馳驛,換馬不換人,已經累倒了三個侍衛。
因要趕路,耽擱不得,這三個侍衛就都在客棧中休養,等著好些了再回京城。
就算病了,他也只有慶幸的。起碼這已經到京城,即便生病,在家里總是舒坦些。
在曹颙身前,一身孝服的十四阿哥端坐在馬背上,望著眼前這黝黑緊閉的城門,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半晌,才聽十四阿哥沉聲道:“上前,叫城門!”
有人應了一聲,下馬上前去扣城門。
高大的城墻,將世界分割成兩個世界,
里面,正是闔家團圓,歡度除夕
外面,卻是北風呼嘯,寒風刺骨,使人心里冰涼。
大將軍王回來了!
守門小校聽人來報,只覺得腿肚子轉筋,使人舉著燈籠,登上城門樓,帶著幾分謙卑,揚聲道:“來人若是十四爺,還請稍等。卑職并無權夜半開城門,卑職這使請人去稟告提督大人。”
十四阿哥聽了,只覺得雙眼發黑。
他風風光光的做了幾年“大將軍王”,四月出京,更是百官相送;如今卻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被個城門小校怠慢,如何不氣的要吐血。
他再氣,又有什么用。城門樓上的小校喊完話,不等十四阿哥這邊分說,早已遁去,讓他連想要罵兩句,也找不到主兒。
北風漸起,雪花已經比方才落得快些,曹頌看看緘默的十四阿哥,再回頭看了看身邊與身后諸人。
這次,隨十四阿哥一道從甘州回京的。除了兩位副都統、一位宗室國公、十名御前侍衛,還有四十個四川總督年羹堯旗下的督標。
曹頌只是性子魯莽些,并不是傻子,自是瞧出其中關鍵。
圣駕冬月十三駕崩,卻是過了一個月,十四阿哥才聽到消息。彼時,年羹堯已經到了甘州。
隆科多得到消息時,正是同妻兒守歲后要上炕安置。聽到十四阿哥回京,不由地坐直了身板。
實在是十四阿哥的身份太過敏感,新皇胞弟,太后幼子,先皇在世時最寵愛的皇子之一。
一個處理不妥當,就要惹禍上身。即便是新皇心腹,隆科多也不敢隨意處置十四阿哥。
“備馬,去宮里!”隆科多還是覺得,這種兄弟恩仇之事,還是讓局中人自己絕對當如何才好。
此時的雍正,滿心悲憤,大踏步離開永和宮。
自從登基大典后,太后就推說養病,不見雍正。
今日除夕,雍正帶著福晉、側福晉,還有三位小阿哥,一起到永和宮熱鬧,就是盼著太后看在媳婦與孫子面上,變得軟乎,彼此都給個臺階。
可是,太后一句“我乏了”,就漠視了兒子媳婦的孝順,叫人送客了……
“老十四回來了?”聽了這個消息,雍正微微皺眉:“現下不見他回宮,這是往哪去了?”
對于這個弟弟,他只有妒忌、提防的。他沒有忘,先皇駕崩前,可是一心想要調這十四阿哥回來的,其中用意,不好深究。
加上太后的這一個多月的異常反應,使得雍正都猜測不已,不知道皇父生前,是不是留了密旨給十四阿哥,或者是生前曾對太后說過什么話……
聽隆科多說十四阿哥還在西直門外,沒有進城,雍正沉吟道:“舅舅您看,怎生是好?皇額娘在等著他,可是我實不耐煩同他扯皮!”
隆科多稍加思索,道:“十四爺奔喪而來,總要進城。先皇靈柩停在景山,十四阿哥是存了孝心回來的,樂意守靈,也是情理之中。就是太后曉得了,也只有感念這份孝心的。”
雍正原為如何安置十四阿哥鬧心,聽了隆科多的話,覺得這主意再好不過。
“謝舅舅教朕,只有舅舅能為朕解憂!”雍正帶著幾分激動道。
隆科多神色飛揚,連說都是自己當做的。
他還要去西直門,便沒有再逗留。
雍正有些不放心西直門的情況,就打發自己身邊一等侍衛拉錫隨同隆科多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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