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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柳綠花紅。秦淮河上,碧波蕩漾。水面上,時有華麗的花船緩緩地劃過,船里傳來悠揚的琴聲,為無限的光增添了一抹綺麗。
在花船中,有一艘大船格外顯眼。
那船比尋常的船要大的多,有三層,每一層都精巧的花燈,花燈下掛著彩綢。雖說現下是白天,看不到花燈絢麗,可輕柔彩綢在風中飄送,隨船樂姬若隱若現,淺吟低唱,別有一番味道。
常在秦淮河上討生活的這些人,多是煉就了火眼金睛。就算是偶有秦淮的游客,也為這船的氣派咋舌。
看到這艘船時,便有不少人留意。
“這是誰家船,新開張的買賣?”不遠處,一花船船頭,一個肥胖的中年男子,懷里摟著個穿著容貌俏麗的女子。瞪著小眼睛,使勁地看著大船,道。
那女子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卻是一愣,隨即笑道:“好氣派的大船,奴家倒是頭一回看到,還得問媽媽……”
那胖子心里好奇,便回頭喊了一聲,便見船艙里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只插了一支牡丹金釵,未語先笑,看著令人心生親近。
這樣的裝扮,看著舊像是良家婦人,可在秦淮河上討生活,又有幾個離了風月的,只聽她笑著說道:“秦爺……”
聽這秦爺,問那大船,這媽媽定睛看了一眼,就認清來歷:“那是揚州盧家的船……”
“揚州盧家?”那胖子目光閃爍:“就是鹽商盧家?怪不得人人都說鹽商豪富,到底是不一般。”
這媽媽接話道:“大爺說的正是,盧家雖比不得程家年代久遠,卻也富了好幾輩子。近幾年來,竟是隱隱有超過程家的意思。外頭都說,盧家在京里有靠山。他們家三老爺,現下在巡撫衙門做官,官職雖不高。可在江寧城里也無人敢小瞧……估摸是在宴請官客,盧家每年三、四月都要來江寧打點,想來今年也不例外……”
那胖子嘟囔一聲,道:“官客有什么了不起,我大哥也做了官,管一省之地。等老爺投奔到大哥那邊,也跟著氣派氣派。”
那媽媽見他言行粗鄙,身上穿戴帶了村氣,只當他隨口吹牛,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只有依偎在胖子身邊的年輕女子眼神閃了閃……
不遠處的花船上,已經擺上了酒席。
正位上坐著兩人,卻不是盧家家主盧老太爺,而是兩個高壯漢子,一個四十來歲,一個三十來歲。
年長的那個,滿臉銅錢大的麻子坑,帶了幾分彪悍之氣;年少的那個,眉眼俊朗,留著短須,腰身筆挺。
下首陪客的。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兩人眉眼有些相似,他們就是方才那媽媽提及的盧家老太爺與巡撫衙門做官的那位盧家三老爺。
有老太爺在,這盧家三老爺,只是執壺把盞的份。
“曹鎮臺、李撫臺能賞臉,老朽不勝榮幸。說起來,曹家與我們盧家也是幾輩子的交情,撫臺大人又是一地父母,老朽早當來給二位請安,只是年老體衰,冬日難熬,這開春了,身體才好些。還請兩位大人不要怪罪,要不老朽就要惶惶不安了。”盧老太爺開口說道。
他的話很謙卑,可口氣卻不弱。他雖沒有出仕,卻花錢買的道臺頂戴,常在官場應酬。別說是巡撫,就是總督也曾為他的座上賓。
那被稱為曹鎮臺的,就是現下任江寧總兵的曹頌;李撫臺便是李衛。
今天這桌酒,請的是李衛,曹頌是陪客。
盧家三老爺叫盧安河,年紀與曹頌差不多。曹家在江寧時,盧安河曾隨父親到過織造府,與曹頌認識。
兩人算是故交,年紀相仿,又在一地為官,自然就熟些。
當盧家宴請“貴客”李衛時,想的有分量的陪客。就是曹頌。
曹頌雖是陪客,可是他官職卻比李衛還高一級,兩人互相讓著,最后都坐了上位。
盧老太爺這番話,曹頌只是笑著聽著,兩家祖上是否有交情還不一定,當年曹家的身份,江南有頭面的人家,誰沒來織造府請過安?
再說,就算是兩家有關系,他也不想讓對方端起“世叔”、“世伯”的架子。
他與李衛一起來的江南,自是知道李衛關注江南鹽商。
這盧家是鹽商中的大戶,誰知道后頭干凈不干凈,與盧安河平素吃吃喝喝還罷,通家之好還是算了。
李衛看了曹頌一眼,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便笑著說道:“盧老太爺客氣,要不是本撫初到江南,公務繁忙,說不定本撫早就去江南拜訪老太爺。”
盧老太爺“哈哈”笑了兩聲,嘴里說著不敢當,面上卻帶了幾分得色……
推杯換盞,這頓飯從下午吃到黃昏時分。
當船靠在岸邊時。李衛滿臉醉意,走路都有些不穩,有兩個美貌女子扶著,才下了岸。
李衛是爽快的性子,盧老太爺又是會奉承人的,這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當盧老太爺說送兩個婢子給李衛時,李衛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下。
待送走李衛,盧老太爺與盧安河又鄭重謝過曹頌。畢竟,以曹颙的身份,甘做陪客,實在是太給他們面子了。這是好大的人情。
曹頌卻是擺擺手,只說與盧安河有交情,不當什么。
盧老太爺卻是生怕怠慢了曹頌似的,又喚出一對美貌少女來,絲毫不比送給李衛的那對姊妹花遜色,說是聽說曹頌夫人不在身邊,添兩個丫鬟侍候。
曹頌來赴宴前,曾使人給李衛送過信。
李衛的回復時,要是盧家送禮就收下。加上這兩個少女,就是席間在曹頌身邊把盞的,溫順俏麗,曹頌也很喜歡。
于是,曹頌回總兵府時,后頭就跟了兩輛小轎子。
看著這兩個嬌嫩嫩地小美人下車,輕挪金蓮的模樣,曹頌心中一蕩。來江南兩月,在酒席應酬時,男人們說起葷話,常提起三寸金蓮的妙處,曹頌聽的稀里糊涂,也不好直言相問。
因曹家是旗人,除了當年二房納的漢家妾室是小腳外,其他女子都是天足。
酒之色媒人,加上酒席上兩個小美人暗波輕送,使得曹頌也有些心癢癢。
不過,他已經不是毛頭小子,不會被美色迷昏了頭,沒有叫這兩個女子侍寢,而是去了紫蘭房里,狠是折騰了一番,才昏昏沉沉睡去。
直到幾天后,他尋了個機會去巡撫衙門見了李衛,探聽這兩個丫頭底細。
“誰家丫鬟裹小腳?瞧著她們穿著打扮,跟大家小姐似的,也不像能侍候人的,莫不是青樓的清倌?”曹頌問道:“我大伯生前定的家訓,ji子不能進曹家。就算名義是婢子,也不好放在內宅,與名聲有礙。”
李衛聞言,不禁失笑,道:“你就放心收用吧,權當解悶兒。盧家是常在官場走動的,知道什么該忌諱。他們家雖不涉足風月場,卻有自己的瘦馬行。這些婢子,都是他們家養的,不能太當回事兒是真的。若是喜歡,就留著,要是瞧不上,送人也好,養在一邊也好,不必太費心。”
曹頌雖也有妻有妾,可曹家家風,并不像外頭這樣重男輕女,所以李衛這幾句話,他心里很是不贊同,卻也沒有啰嗦。
他正值壯年,正是火力壯的時候,當天晚上,便收用了兩女中的一個。
床笫之間,他倒是成了個毛頭小子,欲火焚身下,急得滿腦門子是汗。不為旁的,只為這女子是處子,委實不好入巷。
不過,當云收雨散,曹頌才終于明白為何那么多男人愛小腳。
倒不是大家都有那怪癖,愛擺弄女子玉足,而是這小腳女子,因不利于行的緣故,走路姿態嬌弱搖曳不說,還容易形成“內媚”之身。
各中滋味兒,真是飄飄欲仙。
若不是憐惜這美婢破身之痛,曹頌也不會才來了兩次……
同李衛與曹頌的愜意相比,曹颙這邊就有些忙碌。
三月初,曹颙去了綠營。
當各營出列,一眼望上去,倒是沒有站著晃悠悠地白發老兵了。
曹颙并沒有多說廢話,只按照“簡兵”上所列的幾條,抽查了一些兵丁。
雖說拉弓與舉石時,看著不是拖拉,就是費勁,可畢竟體力還行。只要達到這一點,曹颙心里很滿意,畢竟才一個月的功夫,沒有練兵的時間。
他先是贊了幾位綠營頭頭兒一句,隨即嚴厲起來,對這些人弓箭水平質疑了一下,而后提及六月再來時,將會請皇上派個人過來,希望大家未來幾個月,好好操練,云云。
幾位提督、總兵,聽了又驚又喜,倒是一下子生出不少勁頭。
這邊綠營才看完,那邊馮任帶了幾位老翰林過來,請曹颙題匾。
人多力量大,在清苑城官員與鄉紳的齊心努力下,才花了一個半月的功夫,蓮花書院就建得差不多。等到月底,就能竣工。
曹颙不愛出風頭,這種留名之事并不愛參合,可這清苑城中,最適合給蓮花書院提匾的,也就只有他了。
曹颙不好拒絕,便提筆,就先在一張紙上寫了書院名,又取了另外一張紙寫了“春華秋實”四字。
馮任是見過曹颙字的,笑瞇瞇地摸著胡子,沒有說什么;倒是幾位跟來的老翰林,卻是看了又看,忍不住交口稱贊,望向曹颙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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