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婠眨了眨眼看似是被趙以復的冷淡給驚愣住了。口舌流轉片刻,方才有些些回神,笑了笑就擺下衣裙向他襝衽,說道:“不知此處已有人,小女子打攪了。”
趙以復淡漠地將臉扭轉向她,微微愣了愣:“你沒回答我的話。”
“……”丁婠一思索,急忙回答,“小女子丁婠。”
趙以復再次將視線落回手上的古琴,細心擦拭著,淡道:“你出去吧,別說與我撞了面。外頭人多嘴雜,不想因在下使小姐壞了名聲。”
“呃……”丁婠愣住。心下思索,這趙以復所住的院子看起來陳舊非常,似乎很久都未有人來打掃了。她再打量趙以復全身上下,不禁懷疑起趙以復的神智是否清楚。否則照常人而言,他不該擱下手里的古琴,再與自己說什么比較有禮嗎?可是他言辭得當且也考慮周全,怎么瞧也不像是有缺陷的。
于是那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那把古琴上。
丁婠蹙起眉頭,腦海里似乎閃過個模糊的影子,可沒有抓住頭緒。不禁就將手慢慢伸向了那把琴。
“你要干什么?”擦拭的大作戛然而止,趙以復斂眉怒視她。
她嚇了一跳,連聲道歉:“唐突公子了,我……我這就走。”說罷就與喜兒匆匆離開了。
趙以復的怪異將丁婠弄得七上八下,出來后連連拍胸:“怎么侯府二爺竟是這么個德行?難怪到這個年紀還沒有成家立業。”
喜兒點頭:“奴婢還想,這個趙二爺有些神經兮兮的,寶貝那琴跟寶貝自個兒骨肉似地。嗬嗬……真是個傻瓜蛋”
丁婠雖認同這話,可依舊脧了她一眼,板起臉孔道:“胡亂說什么,這里是侯府,你打個噴嚏都能傳到丁妘那里去,給我閉緊了嘴巴”
喜兒立馬沉下臉,點頭道:“是,小姐。”頓了下,又問,“那現在,咱們是回郎中府去?”
丁婠一思索,馬上就否決了自己先前的這個決定。道:“不成……舒公府沒去成,侯府也沒撈到好的,這樣回去又會被二嬸看得死死的,我還哪里有什么機會。”咬著唇在趙以復的院墻外打了好幾個轉,方篤定了似地,“不回郎中府,咱們依舊在這兒,且看這侯府里究竟有些什么詭秘之事,我倒要知道知道這趙以復到底是個人還是只鬼了”
喜兒“撲哧”一笑:“這大白天的,他若是鬼,也是只道行極深的鬼。”
丁婠沒好氣地瞧她一眼。隨即便四處張望,見不遠處就有個荷花池,也不知道水多深,蓮苞形的石柱圍成一個偌大的矩形,將這季節里半開半合的荷花夾在石柱之間,隱約一些剪影,勾人奪魂似地。
她就不知不覺走了過去,正當喜兒猝不及防之時,撩起了裙擺跨過石欄就要往下跳。喜兒大駭一聲“小姐”,眼疾手快就扯住她的袖子:“小姐你何故輕生?”
丁婠凌厲回眸,猙獰笑著:“你還記不記得當初舒文陽是怎么救的丁姀?”
喜兒愕然,手一松,丁婠就像是只斷了線的木偶一般跌下池去。她立刻扯開喉嚨喊人:“快來啊……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啦……”
不遠處院門“吱嘎”一聲響,就見有道藍影奔地急速,一下子跳進那池水里去,摸索一陣將丁婠給撈了起來。
喜兒捂住嘴,驚愕萬分。
趙以復爬上岸,將人平放道地面,便拖著濕身子一聲不響地離開。直至那一聲闔門傳來,才將喜兒給驚醒,想起去瞧丁婠怎么樣。
這時候,喜兒的喊聲已然引來了許多丫頭,見著人手多了,才一手一腳抬著昏迷的丁婠離開此地。
這日到夜,侯府喧囂不止。
北方的夜比南方來得濃重。那烏黑地如涂漆一般的夜空,這也竟沒有一個星子點綴。往日皎月似這世間的寵兒,而這日竟只露了半臉,隨即便被夜云給罩住了。到了下半夜,果然那天就悉悉索索地下起了雨來,掉在屋瓦上,像是細鋼針鉆入瓦片,直刺人心。
“唔……嗬……”睡睡夢中的丁姀忽而擁被而起,大顆的汗珠豆豆點點地從腦額上滾落。急喘的呼吸像是突然之間成了個風箱似地,“哼哧哼哧”起來。
夏枝淺眠,聽到聲響立馬點了燈過來,見她這樣,便忙倒了碗水給她。一面拍撫丁姀的被讓她將水順下口去,一面蹙眉擔憂:“小姐,您又做惡夢了?”
丁姀目光恍惚一陣,拍了拍腦袋苦笑起來:“像是個極可怕的夢,不過卻忘了其中內容。”
夏枝道:“老祖宗常說,那夢也是分記得住與記不住兩種的。記得住的,那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夢,而記不住的,就是神靈托夢的夢,那好的壞的,可都會在往后的日子里應驗呢小姐不妨仔細想一想,適才究竟做了個什么夢?”
丁姀抓著茗碗的手驀然收緊,呼吸此刻細微而謹慎。想了再三,忽而失笑:“我也犯了你這等癡傻,怎會信以為真呢嗬……回去睡吧。”
夏枝撇唇,放好茗碗扶她躺下。把燈拿走之際,又木然站了一會兒,最后說道:“小姐,是在怕吧?”
丁姀側轉身子看她。只見燭光映照下的夏枝,臉龐蠟黃,烏影搖動,將她五官的投影拉長拉短,樣子駭人地很,
可她卻不怕,微笑著道:“人生自古誰無怕?”
夏枝低頭反復默念這句話,忽而笑了一笑,道:“奴婢知道了,小姐睡吧,奴婢吹了燈。”說罷輕輕將燭火熄滅,攏著升起的白煙不讓丁姀嗆到,就轉身去睡了。
這日清早天際飄雨,郎中府就接連來了兩位客人,前來的身份高后來的身份低。
那高者正是舒老太太所派之人,她膝下六女兒,也就是建安侯府呂三老爺呂碧許的妻子。可見舒老太太對這樁婚事極為看重,竟出動了這般頭臉的人來與三太太商合。二太太三太太與她在堂屋里聊了一早上,所商議之事竟越發合乎大統起來。三太太心中直叫納悶兒,怕自己早前為丁姀準備的嫁妝不夠體面。便問:“盛京人家取妾可都是如此?”
呂三太太愣了一下,方“咯咯咯”地笑,道:“三太太何出此話?貴小姐現在乃一朝士女,是個難能有品階的,豈能落小這般辱沒賢德?”
三太太在心里直點頭,此人到底是來自有頭有臉的人家,說話行為好比就是代表了舒公府的老太太。一面琢磨這話里的意思,忽而瞪大眼睛,狂喜道:“莫非……莫非我家姀姐兒是……是???”當即竟緊張地說不來話。
呂三太太頷首:“八抬大轎,彩冠頭面,該是咱們舒公府做的,一樣不會落。”
三太太張著嘴巴驚喜了老半天,她原以為丁姀只是進去做小,哪里會想到有這等好事等著丁姀?一下子淚盈于睫,喜極而泣。直讓二太太等人勸住,才肯休。因她到底是個只看著好的人,故而早就忘記,舒文陽其實還有另一個同樣明媒正娶的正妻那丁姀嫁過去之后,李氏又擺于什么地位呢?
二太太倒早已想到這層,因想有那樣一個人在,丁姀進去尚形成掣肘,恐怕日子也不容舒服。況且聽說舒文陽與其妻鶼鰈情深,丁姀過去想必要惹不少白眼,還有個淳哥兒在,這下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的,她怎擺得平呢?
但看三太太尚無這層覺悟,她自然不去提點她。等著將來有事來求她照應了,她才能有所發揮。
隨后諸事便按制定下,呂三太太道:“若兩位太太無異議,改明兒老太太就告知娘娘去,讓娘娘也可放下心來。”原是舒公府早就準備齊全,這趟來本就不是來商量的,只告訴這三太太盛京的禮是怎么個禮。顯然兩家早已各自心知肚明,就差這么個合乎身份的媒人將窗戶紙捅破,好教以前為之付出的一切都嚴嚴實實地箍在個袖心之中。
果然三太太就壓根也沒說什么意見,照著呂三太太說的走就罷了。見她這般說,直將頭點得搗蒜似地。
等呂三太太一走,興奮勁兒未消的三太太便開始與二太太計算起丁姀的嫁妝等物。
可這盤算著盤算著,二太太真正不烏心起來,嘆氣道:“姀姐兒是有了著落,不過她畢竟排行老八……”
這話將原本心花怒放的三太太笑容頓時凝固住,探尋著問:“二嫂的意思是?”
二太太道:“往前了說,不還有婠姐兒嗎?那早稻還杵在那兒,哪有先割麥青的理兒?你我心里都清楚明白,大嫂放她一人獨自來京,那意思已是讓咱們兩做主的了。”說罷一個勁兒同三太太別眼神。
三太太哪里看不透這些,這會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瞧我,只想著姀姐兒,將婠姐兒給忘了。”頓了下,又加了一句,“其實我最先想的,還是妙姐兒。”
二太太眉一動:“哦?”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