遞給靜淵個本子“這是庫房里東西有因為婚事特意調出來也有岳丈家送來至衡嫁妝一時半會兒也收拾不好別倒沒什么不過爺爺和祖爺爺他們那輩兒留下那幾樣擺設得細看著別讓人弄壞了鋪在喜燭臺子上凸紋織錦花氈千萬別被蠟油給弄臟”

又對七七笑：“家不像家人多以后要多幫幫丈夫家里事情就少讓他操些心”

七七應：“母親放心”

林夫人笑：“還太年輕在家里也是嬌養有什么事情不明白就多問問”

“是”

林夫人把楠竹叫來：“伺候好東家別讓她磕著碰著了”

黃管家陪靜淵去了庫房七七便跟楠竹一起看著收拾大廳里陳設眼見夜色漸起隱隱間雜風聲到晚些風聲越來越大貼在門廊上一張喜字被吹得哧溜一聲裂成兩半一半還在廊上另一半卻被卷到了天上庭院里、天井里、后院花園里塵土被吹了起來樹木被風吹得左右搖晃天邊似有雷聲傳來空氣里飄蕩著一股潮潤泥土味

晚飯非常豐盛可依舊如初來之時一樣偌大桌子滿桌菜肴卻只坐著三個人三個人安安靜靜吃著飯氣氛冷然渾不像這間屋子頭一日剛舉行過婚禮七七覺得胸中似沉沉壓著塊石頭不經意間瞥到廳堂正中懸掛林世榮畫像那面容慈和老人臉上竟似也帶著一絲詭異冷笑

她忍不住抽了冷氣

“怎么了？”林夫人見她端著碗手抖了一抖

“沒沒什么”她勉強笑了笑

“這才剛過門不會就想家了吧？”林夫人笑

“沒有沒有！”七七忙向靜淵看了一眼他卻沒有看她也絲毫不在意她尷尬只默默夾菜吃飯

晚飯后陪林夫人坐著喝了喝茶林夫人見兩個人神色懶懶便：“們也辛苦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靜淵和七七便告了辭朝南邊臥室走去行到走廊上風挾著極細雨絲飄了進來由于怕起火走廊上燈籠全滅掉了七七有些害怕可靜淵卻走得很快把她拋在后面她連忙追上去拉住他手“等等”

靜淵理了理頭上被風吹亂一絲頭發借勢輕輕掙脫她手她心里不禁有氣可他腳步卻也放慢了

新房布置稍微有了一些變化下午七七吩咐楠竹讓人把娘家送來幾個小家具安置進來有一對紫檀小凳子外面套著鑲著淡藍色花邊鵝黃綢套梳妝臺旁邊放了一個不到一米高純銀小柜子是四哥至行從云南買來小柜子有五格抽屜剛好可以放點貼身衣服外屋靠窗矮幾上多了一個紫色琉璃小花瓶著一束鴨拓草發出淡淡幽香

進了屋靜淵不聲不響脫著外衣把衣服掛在衣架上

七七見他依舊冷著個臉忍不住：“知因為什么不高興不就是六鹽井嘛爹又沒有說不給”

他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怒氣一閃而過隨后又重回波瀾不驚冷靜

七七心里失笑覺得這個家伙真是倔得可以難不成一輩子不和說話不成？她脾氣也上來了便輕輕哼了一聲

靜淵終于冷冷開：“哼什么？”

七七心想跟說半天話一句也不回是什么人想理就理不想理就撂一邊？故意又哼了一聲從身旁小桌把自己小提包拿起傲然走過他朝里屋走去

身子一歪靜淵一把將她揪了過來語氣依舊是冷冷：“問哼什么？”

七七被他擰得手似乎都快碎了見他眼神里閃著一絲兇狠她子本也倔強便索跟他杠上了把頭側向一邊咬著牙不說話

這副樣子在靜淵看來是一臉驕橫他冷笑：“真以為可以在面前耍橫嗎？”

七七啞然失笑心：“也不過有了幾鹽井而已犯不著受這么大刺激”她固然膽大卻還真不敢把這話說出來但臉上神色已然有所顯露靜淵看在眼里覺得她那雙任眼睛里流露出全是挑釁心下大怒手上力不禁加重七七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使盡全力掙脫他卻不放只輕輕笑著看她掙扎

七七跺足叫：“把弄痛了！別開玩笑了”

他終是不忍心見她漲紅了臉怕真把她傷了便放開了手七七卻還犟著勁兒掙扎著一個吃力不準人便往一側倒去還好她人機靈趕緊扶住一旁衣柜手上提包卻“啪”一聲掉在地上里頭粉盒、紅還有用手絹裹著羅飛送香水全散了出來

靜淵伸手欲扶七七強忍著才沒有哭出來把他手一推：“不用這么裝模作樣！”

靜淵見到她細白手腕已被自己箍出深色紅印暗暗失悔

七七忍著痛蹲下身子收拾著散落一地東西拾起那瓶香水用手撣了撣灰塵仔細檢查瓶子見沒有裂痕長長松了氣

見她珍視模樣靜淵瞟了一眼那香水瓶子心中狐疑：“誰給？”

七七臉一紅沒有回答捧著散落物事慢慢站了起來想把它們放到桌子上靜淵卻猛然走過去一把奪過那瓶香水拿到眼前一看已知此物絕非清河能買到物品略一思忖心中頓時敞亮冷笑：“哦原來是那傭人給當是什么寶貴玩意”

七七急：“不要胡說八這是二哥給”

靜淵用細長白皙手指輕輕摩挲著香水瓶上金色小字懶洋洋地說：“二哥？軍隊里那二哥？他上哪里去搞這種洋涇浜玩意？上海？揚州？還是他那一毛不拔、連軍費還要老爹孝敬金堂縣？”

他已經知曉便再也瞞他不過到了這個地步跟他著急也沒有用七七便淡淡：“那待怎么樣吧”

靜淵笑：“待怎么樣？不想怎么樣只想要把它扔了！”手一揚便要把香水瓶摔到地上

七七輕輕一聲驚呼右手伸出他一把將她手扭在腰后將她臉扳過來朝向他強迫她看著他

這么一個溫文爾雅人這么一張溫潤如玉臉這么一雙俊朗清秀眼睛竟然也會有如此猙獰時候七七心里響起了三妹話：“姑爺人看著好好卻讓人害怕”

那香水瓶握在他手里被他貼到她臉上涼涼七七只覺得一絲寒意從背脊上冒了起來眼中已帶求懇顫聲：“請不要扔”

他心里卻惟覺刺痛拿著那小小、晶亮瓶子“不扔它那能扔掉他嗎？”

七七心中一顫臉上強自冒出一個笑容“這只是一個東西一個物件”

靜淵冷冷一笑把香水瓶往身旁桌子上一放嘴貼在她眼睛上輕聲：“七七很聰明知說是什么也知想是什么真聰明”

七七眼睛只不敢瞧他余光往桌上一瞟那香水穩穩放著被燈光映得閃閃發光香氣正裊裊地飄了上來她心中焦急：不要飄上來千萬不要飄上來不要讓他聞到

“以后千萬不要這樣了不要再惹”靜淵喃喃從她眼睛、鼻子、嘴一路吻了下去她看著他臉那張臉上看不到絲毫對她憐惜只有憤怒、痛苦、甚至是恐懼她不清楚他為什么能有如此復雜神色只覺得或許是她身上擔負一種罪孽而這罪孽又偏偏如她姻緣一樣和他緊密聯系在一起

外頭響起一陣噼噼啪啪聲音雨終于下大了屋里雖亮著燈卻依舊能看到窗外閃電劃過光芒緊接著就是一陣震耳雷聲烈風挾著暴雨而來兇狠地擊打在窗欞上

他真想把她揉碎可在心里他卻驚異自己為什么會變得如此狂暴他看著那雙淚光瑩瑩眼睛在迷失中暗自痛悔“不該這樣”他在心里說雖然如此他卻忍不住狠狠對待她像狂風席卷大地像這正在進行暴雨

他嘗到了她淚水咸味冰冷淚水卻似烙鐵一樣燙到了他他猛然將她推開從對面梳妝臺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羞愧而倉惶

七七伸手擦掉眼里淚水用一雙倔強眼睛看著他那眼神在質問：“為什么會這樣？”

靜淵轉身就走外屋門被他打開再被砰一聲關掉七七渾身發軟聽

到楠竹在外頭：“東家這么大雨是上哪里去？”

沒有聽到靜淵回答只有雷電轟鳴之聲響徹霄漢讓人心亂如麻

新婚一月不空房房未空人卻只有她一人

七七抬起頭看到衣架上靜淵外衣雨聲和雷聲混雜在一起無數個念頭在她腦海里劃過她卻只能抓住一個念頭她快步走到衣架旁取下衣服跑出門去

她只知她不能讓丈夫把自己丟下

楠竹還站在走廊上臉色張惶

“大東家剛才……”

“給拿把傘”七七打斷她

楠竹取了傘來七七一言不發彎下腰把褲腿略挽了挽撐起傘就往外走

暴雨傾盆如注鹽店街上只有些微光亮她隱約看到靜淵走在瓢潑大雨中

她大叫：“靜淵！”

狂風似長著雙手胡亂地扯著她傘讓她偏偏倒到七七躲到大院外那棵栗子樹下試圖辨別一下方向風挾著雨過來她冷得瑟瑟發抖鼻子里是濃烈潮濕土腥味兒一束閃電在遠處香雪堂屋頂閃了一閃接著又一閃電不知是落到哪家鹽號屋頂上轟隆雷聲有一剎那讓她思維頓了頓她覺得這樣暴雨氣息是如此熟悉就好像自己已經存活了幾十年幾百年幾萬年一樣這暴雨味是如此熟悉從來沒有變過

靜淵隱約聽到她聲音轉過身來發現家門外栗子樹下站著個小小身影他停下了腳步

七七見他停住忙用手指指路邊屋檐示意他別在雨里站著他卻就似沒有看到一樣站在街中央任雨水從頭至腳淋下

她忙跑過去鞋子濕透了冷得鉆心她奔到他身邊把傘高高舉起想為他遮住雨可這時才發現他比她高了太多她舉起了傘自己整個人都暴露在雨中

他低聲說了句什么七七沒有聽見只仰著頭想看他臉色雨水澆得她滿頭滿臉都是水漆黑夜色中她只見到他一雙明亮眼睛充滿痛苦柔情

“傻瓜！”他聲音大了起來

他一把將她抱起她手一松傘落在地上片刻就被風吹得老遠啪地一聲打在一家鹽鋪廊柱上

“傘！”她叫

他緊緊擁抱著她讓她貼在自己濕透衣襟上聽到自己熱烈心跳“傻瓜！真是個笨蛋！”

“衣服……現下全濕了”她想把手中他那件外衣藏好

他卻在雨中尋到她嘴讓她沒有再能說下去

“對不起”他小聲說

七七愣了愣突然“哇”一下放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哭著直哭到上氣不接下氣渾身發抖

他將她裹在自己懷里吻著她臉上雨水和淚水他覺得自己眼中似有熱流他笑自己不爭氣笑那寒風冷雨都不能阻擋熱流原來他淚水竟也這么容易掉下來

雨下了一整晚到五更天方漸漸停了天井里繡球花、牽牛花被大雨打得東偏西倒一棵一米高海芋被雨水折斷了葉子散在地上屋檐下泄水小溝汩汩流著水匯到花園小池里

“吱呀”一聲西側傭人住一間廂房門被悄悄打開一個苗條身影閃了出來左右看了看走下臺階穿過天井走到北邊走廊盡頭佛堂里面已經有低低誦經聲

楠竹小心翼翼地敲敲門里面人停止誦經“進來吧”

“回來時候兩個人都濕透了大不知為什么哭個不停東家哄了半天她越發得了意便不住地撒嬌撒癡”楠竹伶牙俐齒地向林夫人匯報著見林夫人眉頭微皺忙收起臉上那種搬弄是非之人慣有狡黠：“后來讓柴房劉四燒了水兩個人都洗了澡約兩更時東家先出來叫廚房送了姜湯親自送過去他們喝了才睡”楠竹恭恭敬敬地向林夫人匯報

林夫人往香爐里上三柱新香佛堂上供著大勢至菩薩寶相威嚴她拜了兩拜緩緩問：“那粥她可喝了沒？”

楠竹臉上泛出一絲得意微笑：“粥倒是沒有喝單做了紅棗茶他們一回來就送了過去”

林夫人點頭：“這件事情千萬不要忘了不能出一點茬子得變著法子讓她把藥吃下去把她照顧得周到細致些讓她少些防備看這小妖可不是盞省油燈”

楠竹應了：“太太該回去了這時東家那兒怕已經起床了”

林夫人微微頷首將衣服下擺褶皺撫平端端坐在椅子上緩緩閉上眼睛拿起手中念珠嘆了氣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