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忠見小蠻腰正提著兩提月餅便笑：“金福記月餅不好買啊”

七七支支吾吾：“羅伯伯拿一提回……”

秉忠卻打斷她笑：“老爺早就給鹽號上上下下買好了”

七七臉上訕訕地她知秉忠心里必定在念叨那句俗語：嫁出去女兒潑出去水

秉忠慈愛地看著她：“七小姐雖嫁了人但在老爺眼里在眼里還是個小姑娘有空時候多回回家里或者多來香雪堂看看如果受了委屈不要忘了身邊有家里人”

他話中似還含著另一番深意讓七七捉摸不透秉忠一笑也不多言轉身回了香雪堂

七七木然地走了幾步心里憋得發慌看到六福堂外“皇恩浩蕩”大匾不由自主走了進去屋子里除了幾個伙計只有戚大年在賬房見她來了忙站起笑：“大東家在鹽灶上呢”

七七說：“就在這里等他一會兒就好”

她只想和靜淵說說話她抬起頭看到大堂里御賜金匾：鹽池天海

七七心想門外一個匾門內又是一個好大氣派

等了快一個多時辰靜淵總算回來幾個伙計跟在他后頭他隨意穿著件軟軟青色衣服衣袖挽著臉色頗有些疲憊七七坐在椅子上腦袋微斜眼皮半垂聽到他腳步聲立刻打起神抬起頭來綻出笑顏

靜淵微微一皺眉：“怎么來了？”

七七愣愣地看著丈夫渾沒料到他竟然完全沒有一絲高興之意心里驚訝蓋過了滿心熱情被澆熄悵惘垂下頭去看著搭在膝上一雙手

靜淵見長凳上放著兩提月餅用紅紙包著寫著“金福記”三個字便走過去拿了一提七七頭雖然低著目光卻一直盯著靜淵一雙腳跟著他那雙腳走來走去見他拿起月餅趕緊抬起頭想聽到他稱贊話哪怕能看到一個稱贊眼神就可以了她大失所望靜淵把月餅給戚大年囑咐：“一會兒送到天海井去”又問：“晚上酒菜可布置好了？”

戚大年笑：“早安排好了到時候就會送過去本要去看看只是……”眼睛朝七七一瞥

靜淵對小蠻腰：“把大帶回家去”

七七小臉一板：“跟一起回去”

“晚上很晚才能回家先回去”

“可是可今天是……”她聲音啞了清了清嗓子

靜淵不再理她對戚大年：“艾蒿灘那井瓦斯火管似乎有些堵了去看了看已叮囑找人來修一會兒再去瞧瞧”

戚大年忙：“是”從桌上拿出這天賬目遞給靜淵“這是今天記錄”

靜淵拿起賬本細細看著抬起頭又看了一眼七七她還倔強地坐在椅子上卻已經開始緊張起來用一只手拽著另一只手衣袖靜淵目光里含義很明顯：怎么還不走？想討人嫌嗎？

七七終于起身朝屋外走去小蠻腰見她出去忙跟在后頭

剛要出門卻聽靜淵聲音從身后傳來：“還剩一提月餅拿回家去吧”七七鼻子一酸既不回答也不回頭快步走了

她背影有些寥落靜淵只安靜地看著

“要不今天東家就回去吧？”戚大年有些不忍“大畢竟年紀還小您又剛新婚……”

靜淵輕輕搖了搖頭

晚餐時七七有些食不下咽林夫人倒似是習以為常般臉容淡淡對她說：“初一、端午、中秋這些日子東家是去鹽灶和工人們一起過這是多年規矩了”

們林家規矩多知七七悶悶地想

夜晚花園蟲聲唧唧她坐在石階上發著呆每當這樣時刻她就會想起運豐號家想起父親母親哥哥們三妹秉忠還有羅飛想起了好多人月光下美麗庭院一只青蛙跳到一級臺階上背脊閃著光那光彩很神秘可她心里覺得這眼前所有美、所有神秘都是一種諷刺

這個世界這么美好而她所想要幸福卻未能如愿以償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微微一驚卻一動不動她知他回來了

一顆心登時被喜悅充滿這喜悅隨后變成一股憤怒

“回屋去外頭冷”他清朗聲音傳來伸出手要把她扶起來

她不理他

“起來”他俯下身雙手進她手臂下她聞到他一股酒味把頭扭向一邊

靜淵低低地笑了：“知不理后果”

他呼氣噴到她脖子上她立時想起那個雨夜爭吵心里卻是一陣酥麻忍不住：“今天是中秋節還是這么晚回來…………”一哽咽便沒有再說下去

他一言不發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她借機將頭埋入他懷里嘴貼著他胸膛衣服一時難過一時又莫名歡欣淚水涌到眼中卻又像月下潮汐還沒來得及拭去便退去

靜淵輕聲嘆了氣輕輕抬起她臉用嘴梳理著她鬢間柔絲低聲說：“該拿怎么辦？”

他眼睛里似有月光璀璨卻不愿她看他把她頭轉來仰著讓她看著天上月亮他開始慢慢輕吻她耳垂繼而是脖子他吻柔和溫暖像簇小小火苗她聽到他逐漸急促熱烈心跳

他就是這樣一時像冰山一時又像火焰她不想懂他冷淡只愿依戀他帶來溫暖

遠處傳來杜鵑歌聲此起彼伏時遠時近

帳子沒有放下來七七枕在靜淵胳膊上聽著他均勻呼吸聲眼睛看著窗外花香隱隱蟲聲幽幽玻璃窗上月影婆娑

“還沒睡著？”靜淵聲音突然響起

七七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他眼睛睜開目光里閃爍著一絲溫柔關切她怕自己枕著他胳膊讓他不好睡忙把他手臂從脖子下拿了出來放好給他攏了攏被子：“過點了睡不著了先睡吧”

他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過了會兒卻又睜開了見她正睜著眼睛看著窗戶

“看什么？”他想起身來

七七忙把他按下去“別動！”她輕聲眼光一動不動盯著窗戶“別動看……月亮光像長了腳一樣”

屋子外頭種著一棵桂花幾叢幽竹風輕吹月光正慢慢悠悠移到窗外忽明忽暗樹影在窗戶上畫著畫一會兒清楚一會兒又模糊七七只得把眼睛睜大竭力睜大她想記住這一刻記住這不知為什么總高懸在深藍夜空、似要填滿無限空間月亮記住被月光照亮露水記住這世間所有善意和美好記一輩子愛與恨都微不足這一刻她與他以及這個世界是融為一體

她表情單純如孩童卻又如此嚴肅他忍不住想嘲笑她但突然間從小時候到現在所經歷所有美好時光竟然一下子全涌上心頭他驚訝地看著她再看著那窗戶上凌亂光影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他在心中默默頌著那古老詩句卻陡然生出一絲悲涼

“真美”七七看著月光贊嘆著“真美”滿足地把頭靠在靜淵溫暖肩上閉上眼睛睫毛輕顫慢慢有了些睡意他卻忽然動了動過了一會兒終于坐了起來

“怎么了？”七七睜開眼睛

靜淵擰開臺燈下了床

七七睜大一雙圓圓秀目不解地看著他把一件衣服翻來翻去然后翻出一個東西來

那是用藍布手帕包著一個月餅她看了一眼就知金福記月餅是她目不轉睛看著那倔強吳師傅拿著大鐵夾子從烤爐里一個個夾出來月餅

靜淵把月餅掰成兩半拿了一半慢慢吃了起來七七在看著他帶著甜甜微笑

他吃了兩便覺得有些干倒了杯茶喝見她眼波欲流他心頭一熱隨即清了清嗓子自嘲似：“鹽灶上百十來個伙計買了幾十箱月餅還是不夠他們分個個兒想拿多點帶家去那幾個金福記被他們看到了搶得那叫一個熱鬧這個當東家如今也跟長工們搶月餅要被人傳出去了別人就只怪這個當老板娘太慳吝”

把那剩下一半拿了遞給她七七微笑著接住靜淵：“將這一半吃了咱們這算是過了中秋了吧？”

一邊說一邊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