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親王覺得肯定是昨晚出門的方式不對,不然怎么會有飛來橫禍?
他只是進宮來給他那不爭氣的兒子來求下情,一年的禁足改為一個月,作為開口前的寒暄,他打聲普通招呼。
哪里就得罪了他這個總是讓人摸不著情緒的皇侄兒了!
作為長輩我關心關心你,問下你是不是有病,這樣有愛的關懷,錯了嗎。
錯了嗎!
祿親王心里在咆哮,看著戶部的官員在算他們王府抱來的賬冊,面上白嫩嫩的英朗五官都擠成了包子。
至于這么扒老底嘛!
咕嚕嚕的一聲響,打破了南書房的沉靜。
大臣都看向祿親王圓滾滾的肚子。
這老吃貨!
袁利倫減低自己的存在感,鄙視的看了一眼祿親王,這心得有多大啊,這個時候還會餓。
他也不擔心他的財運來是不是會關張。
祿親王則在怒氣的看著其他瞪著他肚子的大臣。
看什么看!都這個時辰了,是人都會餓的!
明耀似是沒聽到,看著兵部郎中姚承寰道:“你繼續說”。
姚承寰苦巴巴在心里無言,我還怎么說啊!我說一句,皇上您駁一句,我再說下去,那不是糞坑里點燈,找侍呢。
“安國公和徐大人還有部里的同僚都私議了下,覺得派兵支援秦郡王一舉給予韃子重創的奏議是可行的”。
姚承寰只好硬著頭皮上,那必須也得拉兩個道友一起。
安國公和頂頭上司徐大人,這兩個大頭先頂著。
明耀看了眼黑衣衛,立即有侍衛出宮去請安國公和兵部司郎將徐魁杰。
他們這一屋子的大臣就是這樣跟柳條串子似的被拉過來的。
都過三更了。
皇上您就不困嗎?
姚承寰揉揉眼圈,不敢露出疲憊的神情來。
畢竟剛才被金吾衛拉到外面砍了的工部一個郎中,還是很醒神的。
雖然他們都知道這是工部自己作的妖蛾子,把手都伸先帝的大葬上去了,皇上忙完了,不收拾他們才怪。
只不過這已經過了子時,今日是除夕,也是皇上大婚之日。
在這樣的時候,見血合適嗎。
姚承寰想著待會兒護國公得來吧。
太好了。
東南水師對皇上收兵權的抵抗,咱們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為了自己女兒大婚的吉利,自己找上門來。
也能讓他們兵部壓力小點。
“為什么是可行的?”
姚承寰張了張嘴,皇上您這個問題可會拉低您英明形象的。
低著頭恭敬的解釋道:“金人還是第一次對我皇明露出恭敬的順意,這個時機對付蒙國千載難逢”。
明耀掀了掀嘴角,冷沉的嗓音有著譏誚:“恭順的敬意?”
“是,這是邊鎮四夷所緊急送來的金人照會”。
禮部官員趕緊的把袖筒里的文牃拿出來,呈上。
明耀隨意的翻開幾頁,用詞的確是那群蠻夷不會懂的謙遜卑斂。
也難怪會哄住他這些成日里禮義廉恥掛在嘴上的文臣大夫。
不管是金人還是蒙人,對他們而言,可沒有誓約的約服力。他們自認是狼。
同樣也是像狼一樣貪婪,在肥肉在前的時候,都會想咬一口。
管曾經許誓過什么。
這樣的種族,只有滅族,他們不會知道怕的。
明耀臉上的淺笑就帶了幾分血腥色。
“金人百年來都不曾露出和意,恰是此時,為何?”
因為草原進入冰凍期,草料干涸,今年的冬天特別長,特別冷,蒙人陷入內戰分裂,戰馬和糧草都快供應不上了。
金人引明軍入觳,是因為金人和蒙人的先祖是同族,他們了解彼此骨子里的兇婪。
這個時候,明軍若是進入草原,蒙國內的兩股勢力肯定同時會把爪牙投向明軍。
狠狠的撕下一塊肉來,養足了元氣,再彼此繼續撕咬。
至于到時候,金人會不會加入其中,就要看看他給的軍隊是不是夠肥了。
明耀笑笑,他剛把逐狼驅虎這招放在蒙人身上。
金人那邊就有人學會了,看來金人那邊是有漢人文士去做了軍師。
還是個把廉恥丟在了中原,只帶了毒貪只身去了金國。
遞交了照會文牒的國家,很快就會派來使,兩國友好,所以受圣人教導的明朝文臣,是不會想到有這樣的國家,會不顧臉面暗算的。
“也許是秦郡王的兵威震懾了他們,讓他們意識到跟我們泱泱皇明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他們想通了”。
說話的郎將從大臣后面站出來,說話的語氣,分明有指責明耀是個怎么也說不通的庸帝。
明耀看了看說話的兵部郎將,這郎將叫什么來著。
徐棟安,威遠侯府蘄州本家的族親。
原來就是他在兵部替小八上下活動啊。
一個小小的五品郎將也敢這么跟他說話。
他現在心情很不好,他通常心情不好的時候,耐心特別差。
也特別見不得別人過的好。
所以這些還能在被窩里熟睡的人都被他揪了出來。
“這位臣工,你叫什么名字?”
明耀笑了笑,輕柔的問道。
剛才還往門口要喚人到御膳房要吃的祿親王,一看自己的皇侄兒又這么笑的讓人發暈,也不要吃食了。
往門邊靠了靠,藏在袁利倫身后,縮小存在感。
他這個皇侄兒從小就霸道,連他這個做皇伯父的都知道,不明白他那八皇侄兒還是他的親兄弟,怎么就不了解呢。
西北軍是明耀這小子自己重新建立的,連那小子的親舅舅都不敢有什么動作,虧是明焌竟然打那邊的主意。
明焌還嫩不懂,他自己折騰也就算了,敏太妃不享安樂日子,這些日子和威遠侯府,威遠伯府的命婦頻頻進宮。
祿親王覺得肝疼,他們明家不就早就決出了優勝者。
怎么明焌就不懂呢。
他不懂就算了,還害的自己這大半夜的連飯都吃不上。
祿親王越發覺得自己今天出門的方式不對,正撞上明耀這小子心里不舒坦的時候。
“臣不才,兵部徐魁杰”。那郎將有些傲然挺胸道。他祖上曾經跟著萬宗對漠北親征,當然那次萬宗差點被俘,明史里不會記載的,因此徐魁杰覺得自己是名將之后,自然要保持住一身傲骨。
睿親王打仗怎么樣他不知道,反正他從西北調回來,覺得秦郡王治軍有方,打仗有勇,他就服。
是叫這個名兒就好。
明耀看了眼凌落。
凌落走到殿外招手,手下的錦衣衛鎮撫司下轄情報組里的一名小旗上前來。
“兵部徐魁杰”。
小旗嘴里念噥了下,他手下的人都是分批分別監視著不同官員的。
這個姓的官員,應該是在羅力士那里。
“羅槳”。小旗低聲喊了下,一名身著飛魚服的力士飛步過來。
正要從袖袋子里拿出記載的文碟,凌落打斷,“跟我面圣”。
羅槳緊張的看著自己的上峰,“去吧,好好表現,別墮了咱們錦衣衛的名聲”。
小旗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羅槳整了整飛魚服,跟著凌落進了南書房。
“永熙三十年子月庚子日戌時,徐大人與門客笑談,言:睿親王盛名之下無實,草垛爾。
丑月壬申日午時,徐大人見威遠侯府旁支族親,稱婦人姑母,親迎至門外,言:秦郡王與吾等至親,豈有不幫扶道理。
丑月辛酉日,先帝龍御殯天,徐府上不見悲傷色,卯時過,方掛上白布燈籠。
丑月甲申日,徐接到驛站西北來信。
那情報力士一條條的鎖著日期念下去,徐魁杰的臉色大驚,他的所有言行竟都被錦衣衛記錄下來了!
此時殿里的群臣才變了臉色。
錦衣衛的觸角竟然遍布的這么精細精深了!
群臣都驚慎了起來,任誰都會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只要皇帝想知道,都會被報出來,還能淡定的。
其中又以戶部尚書袁立倫,吏部尚書幾個屁股底下好多屎的重臣驚恐最甚。
錦衣衛在武帝的時候,偶爾武帝需要抄家買丹藥請得道高人的時候,國庫供應不起,才會找錦衣衛抄家。
絕大多數時候,錦衣衛是非常無害的。
知道這個叫凌落得接手后,跟著睿親王去了趟江南。
錦衣衛的狠戾名聲才算傳遍了大明。
比之錦衣衛用刑手段讓朝臣害怕的就是刑偵的情報搜索能力。
明耀抬斷了那力士繼續報下去,這罪名夠砍了。
把手里的照會往御案上一扔,明耀斜睨了眼金吾衛的佐領,立即兩名金吾衛架著徐魁杰往外去。
“我罰了什么法了!老子可是上過戰場立過功的,昏君,暴君!
你殺的完嗎,哈哈哈!
老子倒要看看你能做幾天皇帝”。
徐魁杰的聲音先是暴怒,再是故作鎮定的大罵。
拉到玉階下的時候,已經痛哭流涕了。
護國公急急的趕來:“皇上念在大喜的日子,不宜見血啊,請皇上饒他一命”。
明耀看著窗外開始亮起的天色。
她不知道怎么樣了。
她接到那道圣旨后,會坦然接受還是和自己心里一樣越來越煩躁?
明耀沒有讓暗衛再回報她的消息。
他六歲的時候,有次來講史記的國子監祭酒又羅里吧嗦說古喻今的,他不耐煩聽,就攛著三皇叔家的明郟逃了上書房的課,出宮去玩。
明郟猶猶豫豫半天,既不舍得課業,又不舍宮外的玩樂,他等的不耐道:“我最后問你遍,當真不去,我聽說天橋底下有只穿肚兜的美艷姑娘唱小曲兒”。
明郟立馬跟著他從奉天門外的小門洞里出宮去了。
在地安門鐘鼓樓的街上,人太多,他們兩個差點被驚馬給撞了,事后明郟后悔不跌道:“早知道就不跟你出來玩了,就見了幾個粗野的玩樂,把課業也耽誤了,萬一父王考校起我來,該怎么好。
又或者我們今天要真的被這馬給踢殘廢了,那真是什么都賠不上,這一切都是我們偷偷跑出來玩惹的無妄之禍。
要是不偷玩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明耀我再也不信你了”。
明耀記得自己當時很看不上明郟的樣。
他那時說:“做前猶豫,做后后悔,明郟你以后要是能做出番功業來,我就叫你哥”。
明郟十歲,比自己高兩個頭,拍拍自己的頭:“你本來就叫我哥”。
“嗤,就你這樣的慫貨也配?
就是那馬把我們踢殘廢了又怕什么,左右我要讓他們家老的小的牲的畜的把腿都賠給我”。
十歲的明郟那時看著小豆包一樣的明耀一臉狠辣的樣子,只是愣了愣就笑了笑,不以為意。
他六歲的時候說過的話,看不上的人,他現在卻有這樣的心情。
明耀你是活回去了嗎。
做前猶豫,做后后悔。
我明耀從來不會。
“護國公有空,先把林蘭武的都統位子在水師中按一按,見不見血,護國公是在指責朕嗎?”
明耀冷冷的說了句,丟下跪著的群臣,進了德安殿。
林蘭武是他派到東南的第一批將領,事情在意料中,很快就被護國公的老部下給架空了。
他給護國公留著臉,是因為現在國庫空虛。
可不是因為他將要娶他女兒。
國丈爺,護國公也敢到他面前來擺,找錯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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