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清風拂面,程府內外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程府的后院離會場稍遠,因而周遭的氛圍安靜了不少,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微弱的蟬鳴。
程金枝揉著被打疼的臉坐在齋房的石階上,心中對之前發生的一切仍舊心有余悸。畢竟是她讓一向高高在上的張氏當眾出糗,這筆賬自己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
“唉。”
想到此處,她便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還在難過嗎?”
熟悉的音色不適時地響起,驀然抬眼間,顧寒清已將一盤糕點遞了過來。
“累了一天肯定累壞了,快吃吧。”
程金枝心頭一熱,看著遞到眼前的糕點不禁咽了咽口水,伸手拿了一塊棗泥糕放入口中,只覺這棗泥的甜味都能滲到心坎里去。
“謝謝你啊。”
“這么客氣,可不像是我認識的程金枝。”
顧寒清莞爾一笑,掀起衣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看著顧寒清唇角醉人的笑意,程金枝胸口的小鹿突然一個猛撞,糕點的碎屑卡在喉嚨口,頓時嗆得她上氣不接下氣。
“金枝,你沒事吧?”顧寒清緊張地拍著她的背,“我去拿水,你等我。”
“不…咳咳…不用…我沒…咳咳…沒事…”程金枝拉住顧寒清的衣角,“一會兒…咳咳…就好了。”
背上的一下下拍打輕柔而舒緩,讓程金枝很快就安定了下來,但為了能多讓顧寒清拍上幾下,她還故意多咳了幾聲。
雖然之前差點被嚇掉半條命,但如今有美男在側,也算值了。
“對了,你和那個燕王殿下...你們…我看你們好像很熟的樣子…”
“嗯,我們少年相識,曾經出生入死,算是至交。”
顧寒清抬頭看著澄澈的夜空,腦中幾個零星的片段疾閃而過。殷紅的鮮血,冷冽的刀光,那個身影窮途浴血,披襟斬棘,終于帶他一起殺出了重圍。
“出生入死啊,那還真是讓人羨慕嫉妒。”
程金枝重重地咬了一口綠豆糕。
“什么?”
“沒…沒什么,我是在說,那個燕王殿下看起來冷冰冰的,其實人也不壞。”
“確實,殿下表面上雖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相處久了你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外冷內熱之人,為朋友,為親人,從來都是慷慨仗義,奮不顧身。”
“有沒有這么好啊?這難不成就是傳聞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程金枝將信將疑地撇了撇嘴,心底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望著眼前這個月朗風清的男子,又開始埋怨自己不該疑神疑鬼。
畢竟她程金枝心目中的白馬良人,必然是盡善盡美的。
“吃飽了嗎?”
“哦,飽了飽了。”
程金枝心滿意足地點點頭,一個飽嗝就把之前煩心事和痛挨的那一巴掌通通拋諸了腦后。她站起身,迎著涼爽的夜風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可這手剛伸到半空中,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緊張地摸了摸左邊的袖子。
“我的帕子呢,怎么不見了?”
程金枝一臉緊張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蹲下站起,站起又蹲下,就差把腳下的地磚給一塊塊摳出來了。
“會不會落在剛才的地方了?”
顧寒清見程金枝像是丟了至寶的樣子,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掃了一眼潔凈的地面,本想幫她一同尋找,誰知程金枝已經朝壽宴的會場飛奔而去。
會場之內依舊繁華喧囂,程金枝沖到之前闖禍的亭子下,來來回回地搜尋了好一陣子,大有掘地三尺之勢,最后終于在一旁的草叢中找到了那方繡著鴻雁的群青色錦帕。
“原來掉在這兒了,還好找到了!”
程金枝小心翼翼地撣著手帕上的灰塵,精眸微閃,將帕子捂在心口,仿佛絕世珍寶失而復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她此刻所有的一舉一動,都早已被不遠處的顧寒清盡收眼底。
“找到就好。”
顧寒清的聲音從耳邊飄然而至,程金枝一個猝不及防,忙將手帕藏在身后,面色不自然道:“是...是啊,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那方錦帕......”
“哦,那個...剛才謝謝你啊,若不是你即時制止了秋華那個惡婆娘,我現在這兩邊臉肯定腫得跟饅頭似的。”
程金枝口氣生澀地說著,埋頭朝后院走去,內心深處分明很想讓身旁之人知曉自己的心意,卻總又莫名地感到一陣擔憂。
“這些年,難為你了。”
程金枝一愣,假裝不以為然地一擺手:“沒事,我都習慣了。”
“金枝……”
二人就這樣默默地走了一段路,顧寒清突然停下了腳步。
“啊?”
“以后有我在,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驀然間,像是一陣和煦的春風從胸腔里輕拂而過,直竄心田,程金枝一動不動地愣在那兒,望著顧寒清眼中那抹攝人心魄的微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一定是在做夢…”
幸福的恍惚中,程金枝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直到吃疼出聲,她這才相信此情此景是確有其事。
“有你在,被欺負一下算什么?”
程金枝喃喃自語地傻笑著,臉上早已將她的花癡顯露無疑。
“對了,那方帕子,原來你一直留到現在。”
顧寒清微側過頭看著程金枝藏在身后的雙手,眼中滿是笑意。
程金枝抿了抿嘴,終是下定決心,將錦帕拿到了跟前。
“金枝,你知道上面這只鴻雁代表什么意思嗎?”顧寒清低首看著程金枝手中的錦帕,見程金枝搖頭,便一字一句緩緩道,“它代表相思。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程金枝在心里反復念著這句情意綿長的話,臉上一熱,激動得險些背過氣去。
原來這么多年以來,她不是一廂情愿的單相思,她朝思暮想的白馬良人,竟然也對她心存惦記!
“金枝,金枝?”
顧寒清拿手在已經石化的程金枝面前晃了晃,看著她泛紅的嘴角,不由得輕輕擰眉,眼中溢滿了憐惜之情。
“還疼嗎?”
臉頰傳來了掌心的溫熱,望著顧寒清近在咫尺的臉龐,程金枝輕輕地搖了搖頭,腦中已是一片空白。身子骨微微顫著,突然被人一把攬入了懷中。
夜色微涼,顧寒清的懷抱既溫暖又安然,一股清幽的海棠香縈繞在鼻尖,沁人心脾。
而在離他們不遠的暗處,一個隱匿的身影正在悄然靜默,偷偷窺伺著二人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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