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專做長生之道的方士,姓李,單名一個榮字,說是從湘地來的人,家在湘地西北一帶,一座叫繾山的山上。十二歲時得了天上落下的仙人的點化,入了長生之道,得了幾個能叫人長生的法子,又會一些預演之術,每言必成真,頗得人推崇。
但花三不識得他,聽花黍離說了李榮這個名字,皺一皺眉,困惑得很。對別人如雷貫耳的,她卻不認得,并且對花黍離說:“蘇地追求長生的人多了去了,蘇地的方士術士也多了去了,我一個跑江湖的,怎么可能個個都認得?”
花黍離問道:“他是湘地的人,你在湘地時候……沒見過么?”
花三有些無言,道:“湘地是比恩將城小上一些,但對我來說也是大得很的,這么多湘民,我哪能一個個都認識了?”
更何況她在湘地也沒久待,待著的時候也只在湘江中下游的山水間,與李容治隔世隱居。
花黍離意味深長道:“他家是湘地李家的世交,湘地要反的計謀,也大多有他參與其中的。”
花三默一默,不知回想了什么,再開口時,有些求饒的意思,道:“實在是沒有見過他。”
花黍離看了她一陣,看她又陷入往日回憶中黯然神傷,微微一嘆,道:“這個方士是個了不得的,他救過蘇尊的命。”
花三茫茫然看他,見他不像是一副開玩笑的樣子,先問出來:“給湘地反叛出謀劃策,如今行的也還是反蘇尊的事,這樣的人,居然還救過蘇尊的命?”
花黍離要她去取蒙牙的命,是說蒙牙正結交流空,行的是反蘇尊的事。
花三行事的時候雖然不認得李榮,但想當然的,既然是跟蒙牙一塊兒的,半夜里又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聽著倒也是有一起反蘇尊的意思的,就一起做了。
但這李榮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立場竟這么不堅定么?
花黍離笑一笑,道:“那不過是棵墻頭草,風往哪兒吹,他就向著哪兒了。他救過蘇尊,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還沒有湘地這件事情。”
說的是始元二年的時候,蘇尊蘇木易痛病一場,險些死了,群醫束手無策,朝堂里頭甚至已經要給蘇木易打算后事了。最后是這個李榮獻上了一碗藥,將蘇尊救活了。
花黍離道:“這碗藥也是奇特,說是一個轉世的神佛的血做藥引而成的。”
花三心里一咯噔,轉世的神佛,她認得的倒有一個,遠在蘇城郊外法華寺中,這個時間,大概是睡得正沉的時候。
花黍離見她一時怔忡,意味深長問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花三回過神,愣愣道:“突然想到了蘇渙罷了。”
花黍離默然一陣,只是看著她,眼神晦暗,也不知是個什么意思,到后來,低低一笑,又說回那個方士李榮,道:“將蘇尊救活了,他也不要金銀財寶,不要官位爵位,說只愿請蘇尊的一縷頭發,做下一道長生藥的藥引用。”
花三聽得一愣一愣的,低聲重復了句:“長生藥……”
花黍離點一點頭,道:“又說地如何神乎其神的,說是這道長生藥,要給宮里的一位殿下用,這位殿下十年之后必有個生死當頭的難關,煉這藥需要十年,他現在開始就要將這碗長生藥煉好了,等那位殿下到了那個關頭,就恰好能用得上了。”
花三迷迷蒙蒙的,低聲反問:“一位殿下?”
花黍離柔柔一笑,道:“宮里頭的殿下,現今不過蘇尊罷了,曾經倒也還有一個女殿下的,但那位殿下榮嗣內叛時候早死了,李榮獻藥的那時候,那位女殿下已經死了快兩年多了。他這話說的,像是一點道理都沒有的。”
花三喃喃道:“那可能是蘇尊的小殿下,十年之后,蘇尊也有子嗣了。”
花黍離笑道:“那時候聽到這話的,也是你這樣的想法,有內臣擔憂問李榮,可是蘇尊的子嗣有個難關?是個什么樣的難關?都說方士預演推斷之術無人能及,可能否先透露個天機,好叫宮里頭也有個準備?”話不說完,賣了個關子,問花三道,“你猜李榮是如何回答的?”
花三怔怔的,想的是方才說的小殿下的事情,心不在焉順著他的意問道:“他是如何回答的?”
花黍離似是別有深意,道:“他說,尊主姻緣已斷,此生也無子嗣,他說的那位殿下,是尊主的血緣至親,是位女殿下。”
此言一出,當日在場的均是嘩然。
說的是蘇尊無子嗣,卻又說是尊主的血緣至親,還是位女殿下。蘇太尊已死,萬不能再給蘇尊另添一個血緣至親。二殿下也已死,怎可能十年后還有一個生死當頭的難關?
便有內臣斥責他,妖言惑眾。
李榮也不惱,只跟蘇尊說,死死生生,從來不過只是個相對立而言,死是怎么回事,活又是怎么回事,誰人能說得清?有人銷聲匿跡了,也是死了;有人死了又活過來了,也說是死了;有人還沒死,被說是死了,也算是死了。這死生,說穿了不過是活人的金口玉言罷了,活人想要這人死,這人便被說是死了,有何好奇怪?
花黍離說到這里,嗤笑出聲,道:“一派胡言!”
花三聽得有些困了,強撐著打起精神,問他道:“那他說的那個女殿下,究竟是誰?”
花黍離不答,話鋒一轉,問她,“你當夜在蒙牙房外,聽見李榮問蒙牙,二殿下沒死是真事還是假事,是不是?”
花三點點頭,不知為何困得很了,一雙眼迷蒙起來,喃喃道:“是的。他問蒙牙,聽說二殿下沒有死,這是真是假?”
問了,也不知蒙牙是無聲回答了他什么,他便像個孩子似的高興得笑起來,跟蒙牙痛飲了一陣酒,她進房里去的時候,他還是一副興高采烈的神色,好像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的消息,看向她這個陌生人的時候,眼里頭仍舊是濃重的歡喜。
花黍離撫一撫花三的額,低聲問她:“可是困了?”
花三點點頭,呢喃:“有一些些。”喚了一聲“花主”,聽花黍離“嗯?”地應了一聲,問花黍離道,“你還沒說,那李榮說的女殿下是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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