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后怎會相信,既出動了皇城司,只怕趙禎都已知曉,遂笑說:“連婕妤這個人,一向稍欠遮攔,但貴在不爭不搶,瞧著是個和善的。若無大錯,也不必禁足了,叫她來請安罷。”
顥蓁亦笑說:“雖說無甚大錯,卻也是戴罪之身,兒臣以為還是不要逾見鳳顏為好。”
楊太后笑容漸沉,稍作凝視后,緩緩問:“你起初說并非大事,現在卻不似小事,可無論大小,你都刻意相瞞,究竟為何?”
顥蓁一愣,明白不能再繞圈子,只得稍向前欠身回楊太后:“兒臣無所隱瞞,皇城司昨夜子時在六尚局逮了兩個人,一為司苑素琴,一為報瓊閣連婕妤貼身女史棋巧。”
“夤(yín)夜出閣,必有所圖。”楊太后道,依她知顥蓁的性子,她也不問審了與否,只問,“供出了連婕妤何事?”
顥蓁不言。
“不能說?”
“太過污糟,只恐臟了娘娘窗籠(耳朵)。”顥蓁答,“且事犯頗重,心機過深,有眾多妃嬪在場,間中或有機敏好學之人,亦說不得。”
尚馥芝聞言知是暗諷自己,鳳眼翻白,朝楊婠瞧去。楊婠面上含笑,沖她微微頷首示意不需理會。
楊太后卻不放過,沉吟一陣后道:“即是如此,可有知會官家?”
“近來官家事忙,兒臣暫將其扣于報瓊閣中,備來日官家朝堂上風波平靜了再做相告。”
尚馥芝聽著,冷笑一聲,對楊婠小聲道:“該不會是將人屈打成招了,如今不敢帶出來對峙。”
楊婠輕輕搖首,仍面沖楊太后,含笑擠出一句:“莫要亂猜,連婕妤平日與圣人交好,若無事何必拿她下手。”音量虛不可聞。
尚馥芝眼珠子飛向她,又拉回來,悄聲譏諷:“打眼看看,宮里哪有人與她交好,那連溪芠也不過是諂媚之輩罷了,不得寵又無靠山,自然要裝個姐妹情深,你可別告訴我她自己心里不曉得。”
顥蓁雖聽不清這兩人嘀咕些什么,卻知必非好話,扭頭盯著她二人道:“竊竊私語,不成體統。”
尚馥芝抿抿嘴,拾掇好衣領坐正。
“你們二人說些什么”楊太后并不打算就此放過,順勢問下去。
楊婠搶答:“只是說晨時梳洗,有冰片入口,至今仍覺辛辣。原不該在娘娘在時私議,兒臣知錯。”
楊太后改問馥芝:“說得可是真的?”
顥蓁眼神一閃,暗忖:“早該知道,這是打算不問出來不罷休。”
尚馥芝正要點頭,忽見顥蓁扭過頭來瞪著自己,便有些生氣,因回:“也不盡是,除了冰片這點...便是兒臣以為連婕妤犯錯,須得即刻有官家公審才得,要不也該娘娘做主,以防圣人獨審有紕漏之處。若是報瓊閣的奴婢誣賴主子,圣人輕信之,則不妥當了。”
顥蓁聽了,心中狠罵:“蠢癡愚夯,不識大體!”
楊太后暗喜,正色對顥蓁道:“尚美人言之有理,妃嬪犯錯,總不能送去審刑院,還是由老身作主,在這寶慈宮正堂上公審一番的好。你向來做事循規蹈矩,此次私下問訊卻可能落人口實。”
顥蓁心說此地除了你,還能落誰口實?但楊太后既已言明,則不便阻擋,只好命惜墨將連溪芠帶至堂上,棋巧素琴在外候著。
話說昨夜棋巧久去未歸,連溪芠已經起疑,急忙將之前藏在床榻之下的包袱取出,欲要銷毀。只是屏風后仍有許多宮女內侍伺候,她不便帶出去隨意扔掉,除了棋巧又想不到別的心腹,實在憂心。她將包袱緊抱懷中,眼睛四處亂瞟,終落在書案上兩盆金邊瑞香上。
連溪芠取出一件背子展鋪在地,咬牙使力將兩株瑞香從花盆中連根拔出,再將花泥盡數傾倒于背子上,并將包袱中的東西分放其中。接著將兩枝花安插進入,手捧泥土填滿花盆,擦抹干凈,粗看無甚異常。她把多出來的花泥開窗撒出去,輕抖工整這件背子,再胡亂塞到柜中一角,自此便裝作無事,靜待人歸。
果然等來的不是棋巧,而是幾個皇城司的突然闖進來,傳喚叫醒一干宮人聚在一起不許亂走,并將連溪芠鎖在寢屋內。連溪芠自知理虧,但還是壯膽叱責,不許這幾個踏入屋內。只是這幫人都奉了顥蓁之命,不能不搜。于是一群人強行進入,但因月色尚濃,根本沒瞧出來那花有何異樣,也就只好這樣回稟了顥蓁。
顥蓁知她將東西藏匿了起來,既搜不到,便暫且鎖住閣子,不叫人進出,備著待天明之時再搜過。今早請安連溪芠未至,顥蓁知楊太后必當問起,自己卻不愿說穿,怕被她從中抓住什么漏洞對趙禎又是過錯,因略作隱瞞。
外頭棋巧因腳趾上無一塊好肉,根本不能站直,只能跪在地上。素琴雙膝潰爛不堪,跪也跪不得,惜墨只得命二人將她架到此處。
素琴冷眼盯著棋巧,又瞥了瞥身邊內侍,小聲喝問:“奴婢自認并未做甚出格之事,你為何冤枉我?”
棋巧并無力與她爭辯,閉眼不語。
沒多久有皇城司的將連溪芠帶到正堂跪下,眾人看去,只見她一身素衣,面無點妝,雙眼紅腫,唇干泛白,一夜不見竟似蒼老許多,多少生起些憐憫之意。
楊太后率先發問:“你可知圣人為何罰你禁足報瓊閣?”
連溪芠雙手撐地,泣道:“兒臣實在不知!”
顥蓁冷笑:“你的貼身女史已然招供,你無需裝模作樣。”
連溪芠聞言,沖她哭喊:“圣人,我方才在外頭見到了棋巧,還有一不知是誰從哪找來的宮婢,我不熟識,但這兩個俱不成人樣,瞧著竟似入了冤獄般!不知是誰做出這等狠毒事,又脅迫她們冤枉了我,望娘娘圣人明察!”說完,“咚”得一聲磕了個頭。
“你言下之意,是本殿誑騙娘娘了,特意做局誣賴你了!”顥蓁喝道。
“賤妾不敢妄言!”連溪芠高喊,“但今兒個天未亮,已有人打著圣人的旗號來報瓊閣亂搜了一通,只恨不能挖地鑿墻,卻并未搜出何物。我以為是出了什么誤會,這事便過去了,不想他們根本不走,強鎖我在屋內,求娘娘圣人還我一個公道啊!”
楊太后問顥蓁:“她可有虛言?”
顥蓁蹙眉,張口欲辯:“確未搜到什么,但那恐是因天色昏暗,兒臣本打算天明再叫人仔細搜一遍…”
尚馥芝在后小聲譏道:“搜都搜過了,還把持著人不放,只為兩個宮女不曉得胡說了些什么,便要一位婕妤沒臉活下去嗎?”她雖不大聲,卻是在場每一個都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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