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位微彎下身子，柔聲道：“別怕，大娘給你討公道去！”

她家里那小子也有眼前這男孩般大小，一瞧便是苦寒人家出身的人，銀錢本來就來之不易，遇上這種無良店家仗勢欺人，就更沒有說理的份了。不過她既然瞧見了，就絕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是天職好么。

少年薄唇微抿，他想賴在這里打工竟然還有人要給他討公道？

微胖婦人虎著臉對著老頭支腰，中氣十足道：“這黑心的店家，藥茶都把人喝出毛病來了，竟還想賴賬不認！”

路過的人一聽這有熱鬧瞧，而且還是這新開的鋪子，便都紛紛涌過來。

老叟雖不是東家，也沒有這么強烈的主人翁精神，可被人指著鼻子罵是萬萬不能忍的，隨即就頂了回去：“胡說什么呢！”

這人明明就沒在他這里買過東西，就是禍害也輪不到這胖婦。

“喲喲喲，理虧還這么理直氣壯，我今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不要臉的。”一同前來的另外一名大娘幫腔。

坐在石階上的少年擰眉，難道真有人喝了這里的茶湯出毛病了？瞧著越來越多的人站在店門口指指點點，男孩的存在感瞬間弱了下去。

老頭鐵著臉冷哼：“誰喝出毛病了，你明明就沒在這里買過東西，出毛病了還想賴上懸壺堂不成！”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誰說是我喝出毛病了，明明就是他！”

眾人順著婦人彎起的指尖方向，看到坐在石級上的少年。少年臉色發青，額上冒著大顆汗珠，一副懨懨的樣子，確實像是生病了。

“我認出來了，這男孩昨日確實是在這醫堂買過藥茶的。”人群中有人小聲嘀咕。

“是呀是呀，這樣子看著也嚇人，不會這懸壺堂的藥湯真把人吃出好歹來了吧。”

議論聲此起彼伏，有膽子大點的高聲說著，怕事的則小聲嘟囔。

確認了婦娘在說自己的少年想開口澄清，一陣暈眩感襲來，眼前一白，搖搖欲墜。

老叟見男孩不做聲，心里咯噔了一下，糟糕，莫不是這小子剛剛想打工不成，轉頭就想污蔑他的湯藥，好敗壞醫堂的名聲來出一口氣。

“看吧看吧，人都這樣了，看著快不行的樣子。大家都別買他的茶湯了，你看昨日放了一天都沒人買，今日又繼續放著，顯然就是昨天剩下來的。這藥茶放一天都還照樣賣，再過幾日，誰知道賣的是哪一天的呢。”

眾人一聽齊齊點頭，是這個理，昨日瞧著明明都沒人光顧過，今天又放著賣了，總不會是倒掉重新熬，哪有這么良心的店家，那些酒樓里面的早上賣剩下來的菜食晚上還不是照樣熱熱又端出來了。

老頭一聽氣得直吹胡子，指著紅紙黑字沒好氣道：“都沒有識字的么？”

他倒是想昨天賣剩的茶湯今日接著賣，他也省功夫。昨天的藥茶他都足足熬了一個時辰有余，結果就只賣了一碗，誰成想晚上那丫頭過來給了他另外幾張方子，讓他熬今天的湯，昨天的自然就硬生生倒掉了，可真浪費呀，他知道這東家有錢任性，也沒想到會任性到如此地步。可惜那些是藥不是補品，不然他就直接給喝了，都是他的心血。

不過雖說都要倒掉，他偷偷裝了兩晚安神茶回去跟老伴一人一碗喝了，他看過那壺茶的病癥，只是一些無關要緊的毛病，可以說是有病治病，無病強身的，而且都是經他手親熬的，藥渣湯底他都知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話說回來，喝了那碗茶之后好像昨晚上的睡得特別踏實，連平日要起床解手的老伴都一覺直接睡到了天亮。這么想的話，這東家好像確實有些真正的醫術，起碼不是招搖撞騙的醫棍。如果這些人能嘗試下的話，不說能節省下銀子，還能治好病。

可惜……老叟看著群情激憤的人們搖了搖頭。

經老頭這么一說，有人注意到了銅壺下面的紅紙，好像確實是換了一張，名字好像也跟昨日不同，今天擺著的居然變成了暑熱茶，頭疼茶和火旺茶。難道真的不是昨天的那些。

老叟往少年的方向忿忿剜了一眼，見少年在眾人驚呼聲中直直倒了下去。

大步走到男孩跟前想把男孩抱起來，卻發現自己低估了半大少年的體重，呃，或者說是高估了自己的氣勁，揚眉對著旁邊的一個中年男子喝道：“還不快幫忙！”

男子一個激靈過后箭步上前，大手一揮把少年抱了起來，下意識往仁和堂門口走。又聽到身后一陣冷喝：“這邊！”

他看過了少年的癥狀，面色蒼白帶著潮紅，大量出汗，皮膚溫度高，跟暑熱茶下面的病癥描述別無二致，分明就是中了暑氣，他這就有現成的暑熱茶，還去仁和堂作甚，這不是拆他懸壺堂的招牌嘛。

男子頂著老叟的黑臉，只得訕訕把人抱回到懸壺堂里，平躺在寬大的條凳上。眾人見狀也跟著涌了進去，一時把不大的醫堂填了個滿滿當當。

“這人都這樣了，還不送去仁和堂，鬧出人命來咋辦？”

隨著少年的倒下，原本激動的群情更添了幾分激昂！

老叟對指三道四的圍觀者視若無睹，拿出海碗信步走至銅壺前面，長鉤銅壺一傾斜，便倒滿了一碗墨色茶湯。一股苦澀的味道飄了出來，直往人鼻子里鉆。

好像有那么幾分真材實料的樣子。

“把人扶起來！”老漢干脆道。

剛中氣十足的婦娘此刻也慌了神，聽了指揮便從諫如流地把人扶了起來。

見老頭往藥往少年口里灌不由得急了起來。

“呀！這藥哪能亂吃的！”

婦人后知后覺納悶，要是吃下這碗藥茶，男孩出了什么事的話，她豈不是成了幫兇。

害怕沒有讓婦娘像剛剛那樣張牙舞爪，反而屏聲斂氣，盼望少年醒過來。

圍觀的眾人又恢復了躁動，有人開始嚷嚷著報官。

又過了一刻鐘不到，少年在這囂亂叫喊聲中悠悠轉醒。

婦娘喜出望外，竟然真的醒過來了！

眾人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底朝天的空海碗，難道這茶藥真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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