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燒麥嘛,餡兒和皮都做好了,只需要用皮包住餡兒即可,確實很簡單。
然而架不住陳謙第一次動手,愣是包出了個四不像,萬朝云看了立刻好不給面子的笑起來,“哈哈哈,好丑。”
人生做的第一個燒麥被嫌棄,陳謙假裝氣惱的偏頭瞪了萬朝云一眼,然而少女笑著的樣子燦若桃李,燈火照耀下,甜美的五官仿佛被渡上了層光輝,猝不及防間,仿佛心魔,趁虛而入,心頭狠狠一顫,令他措手不及。
臉色,片刻間蒼白如紙,手中握著的燒麥也捏得變形,更加丑陋不堪,心控制不住的砰砰亂跳,整個人慌得像是做錯了事般,方寸大亂。
感受到他的異樣,萬朝云忙說別的轉移注意力,“哎呀,皮不夠了,我得搟些。”
柳眉有意說奴婢來,然而萬朝云已拿起搟面杖,“先生,你知道燒麥皮和餃子皮的不同嗎?”
聽到聲音,再看萬朝云,她面色如常,陳謙立刻斂去心中慌亂,像羞于被人知曉般,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有何不同?”
“比餃子皮薄,而且要搟成荷葉邊,這樣才能做出漂亮的燒麥。”她說罷一張皮兒已做好,然后把搟面杖遞給陳謙,“先生,你來做一個?”
轉移注意力的辦法,就是做事,做完一張燒麥皮,她鎮定多了。
陳謙伸手接過搟面杖,學著萬朝云的動作搟起來,然而用力不當,把皮搟破了,他歉意道:“壞了……”
“沒事,可以再搟回來。”萬朝云從他手里拿過搟面杖,把壞的皮搟好,“先生,你為何不說君子遠庖廚那些話?”
“君子遠庖廚是一句勸諫語,勸諫君王用仁術治國,并不是說君子不能進廚房。”
“那先生覺得做飯是女人的天職嗎?”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看天賦吧,有天賦做得好吃,便多做些,做得不好吃別莫要浪費食材,比如我,就沒什么天賦,做出來的飯菜難以下咽,人與人之間,是一個相互幫助,相互包容和理解、成全的過程,不存在某件事是誰的天職。”
萬朝云放下搟面杖,偏頭看他,方才手沾到面粉,似乎手又碰到了臉,此刻他臉上有一道白色,破壞了他謫仙般的氣質,身上瞬間多了些人間煙火。
看不出真實年紀的臉,在火光照映下,氣宇軒昂中多了三分風流。
有才的人,果然很有魅力,萬朝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越看越想看,不過她忍住了,只有些癡的道:“先生,如果我很有才華,會寫詩,會寫詞,會那些美美的詞語,我一定給你寫一本書。”
聽了這話,陳謙有瞬間的恍惚,百年后的史書工筆,不知該如何寫他,是褒是貶?其實也不甚重要,贊揚與否,從來不是他所追求的,他想要的,不過是親手締造一個朗朗乾坤,繁榮盛世。
可惜,終究失敗了。
萬朝云感受到,從他身上蔓延開來的消極氣息,鋪天蓋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一瞬間里,心酸滿眼,眼眶便濕了。
曾經,她看過他的詩集,看過他的生平事跡,心疼他的遭遇,憤怒他的冤死。
現在,親眼看到他被失敗折磨,豈能無動于衷?
許是發現自己情緒外露,他瞬間斂去心神,整個人恢復如常,影響人的負面情緒,仿佛被風吹走,亦或是不存在過。
“先生,不如你教我作詩吧,我也想當個出口成章的才女。”萬朝云期待的看著他,清眸流盼,撩人心懷。
陳謙無奈,想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長大,亭亭玉立的站在一個成熟男人面前?
不過很快,他便被心中那股子突然冒出來的罪惡感譴責,少女雖然長大,但她比你小太多!做你女兒都可以!
可,她的表現絲毫不像小少女,比同齡人不知成熟多少倍!
但,就算如此,她仍舊是那個剛長成的少女。
深吸口氣,將心中雜念摒棄,想拒絕,下一刻四目相對,面對那雙剪水般的眸子,‘不’字愣是說不出口,硬生生改成了,“好。”
說話間,餡兒已用完,萬朝云吩咐柳眉道:“先放好,明日老夫人起來時再拿出來蒸一下。”
陳謙好奇,“你還帶來了蒸籠?”
“對啊,不光帶了蒸籠,鍋碗瓢盆都有,喏,裝了三馬車,就這我娘還嫌少呢,恨不得把萬府都搬來。”萬朝云撓撓頭,頗為不好意思,卻又滿是幸福。
“對了,還有棋盤,先生,你困了嗎?不困教我下棋?”
昨夜便未睡,陳謙此刻其實已極其疲憊,但有心事,怎么也睡不著。
猜測到他失眠,萬朝云又立刻搖搖頭,“下棋不好,冷,不如先生教我打拳?以前府上的人說你經常打拳。”
“好好的為何想學打拳?”陳謙不解問,女孩子不都是想學一些淑女必備的技能嗎?
“冷……烤火也只暖和烤的地方,其他地方還是會冷,先生不愿意教我嗎?”萬朝云立刻表現出難過的樣子,大有一種我不委屈不委屈,只是難過的矯情樣子。
陳謙無語,分明不是小女子心性,偏偏做出小女子姿態,她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好。”他想著此處都是她的心腹,也不怕被人看見,傳不出去,便點點頭,“不過打拳辛苦,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先生放心,保證不喊累。”萬朝云雀躍道,立刻凈手蠢蠢欲試。
陳謙也凈手后來到距離篝火遠些,又不會吵到老夫人的空地,“你看好了,我打一遍給你看。”
“嗯。”萬朝云重重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瞪大眼睛好好學。
陳謙相信了她的話,便開始做示范,他打的應該是大夫發明的養身健體拳,不算復雜,但打起來很有力量感,而且由謫仙般的他打起來,更添了幾分唯美。
一遍打完,他問萬朝云:“可看清了?”
萬朝云茫然搖頭,“沒有。”
“我再給你打一遍。”他無比耐心道,說罷接著又打了一套,打完問:“這回呢?”
萬朝云咬唇,一副挫敗模樣,然后弱弱的搖頭,“還是沒有,先生,我是不是很笨?”
邊上柳眉和薔薇瞪大眼睛,都驚呆了。
這是她們家姑娘嗎?這不是!
是哪里來的妖精占據了她家姑娘的身體!
真的太顛覆她們的認知了!
“沒關系,我再給你打一遍。”
“嗯嗯!”萬朝云點頭如搗蔥,臉上綻起發自肺腑的笑顏。
柳眉嘖嘖嘖的搖頭,這是她們家姑娘,坑人的時候都會這么笑,真誠得令人發指!
第三遍打完,一宿沒睡,又舟車勞頓的他有些體力不支了,臉上和身上都起了細汗,“會了嗎?”
萬朝云立刻自責的低下頭,雙眸無辜的望著他,“先生,對不起,學生愚鈍,還是沒學會。”
薔薇碰碰柳眉的胳膊,提醒她記住重點!以后坑人的時候,一定要表現得很無辜!
“一點沒學到嗎?”陳謙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學方式不對?
萬朝云聞言立刻搖搖頭,“學到了前面,但后面忘記了,先生要不再打一遍?”
“好,別著急,慢慢來。”他無比的耐心。
萬朝云趁他打拳偷偷吩咐柳眉去熱水,然后安靜的等待他打完問自己。
作為先生,他的耐心讓萬朝云詫異。
“會了嗎?”
“方才努力去記后面了,前面的忘……忘了……”她滿臉自責的道。
薔薇自嘆不如,感覺這些年在牙行白學了,跟她家姑娘比起來,她那哪夠看?看看那自責又害怕的臉,活脫脫就是在說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會你要是兇我我就哭給你看。
“沒關系,你會多少,打一遍給我看?”陳謙決定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的教。
萬朝云點點頭,學著他的起式做起來,然而動作極其不規范,他立刻糾正,“手要平。”
“是這樣嗎?”
“再抬高些。”
手抬了抬,“是這樣嗎?”
“太過了。”
手放了放,“是這樣嗎?”
“太低。”
“現在呢?”
“哎,這樣。”他走過來,把萬朝云的手扶到正確高度,“轉。”
萬朝云身體一轉,奈何腳沒跟上,直挺挺便往地面摔了下去,陳謙忙扶住,“腳也要跟著動。”
“忘了……”萬朝云尷尬,這回是真的忘。
“再來一遍。”耐心依舊。
萬朝云從頭開始打。
“手不夠平。”
“太低了。”
“太高了。”
“哎。”他再次親自把萬朝云的手扶到正確位置,“轉,注意腳。”
萬朝云提醒自己一定要記得挪腳,然而好像是提醒多了,四肢跟不上腦子,再次摔倒。
陳謙無奈,把她扶起來,“我再打一遍,你仔細看。”
“好。”
打完一遍,陳謙道:“你打一遍。”
萬朝云這回有些認真了。
然而……
“手太僵硬了,有力不是僵硬。”
“太軟了,那種力量感。”
“手又太低了。”
“哎,這樣。”陳謙再次扶平她的手,“腳,要跟上。”
這回萬朝云的腳跟上了,手的動作卻極其不規范,陳謙搖了搖頭,“笨蛋,學會了用腳,手卻忘了。”
“我再給你打一遍,仔細看。”
萬朝云望著他一遍遍打拳的身影,在火光中翩翩而動,仿若天人。
薔薇:“……”她已凌亂,原來她家姑娘是頭腦發達四肢簡單……
不知打了多少遍,柳眉瞧瞧來報,“姑娘,水燒好了。”
“先生,好累,能不能明日再學?”萬朝云問,目測陳謙現在已經到了極限,再練下去,得廢。
陳謙已疲憊不堪,里衣已全是汗水,強撐著一口氣罷了,不過只要萬朝云說不休息,他肯定會一直教,“好。”
“柳眉,給先生送熱水沐浴,免得著涼。”萬朝云立刻吩咐。
陳謙聞言突然覺得似乎哪里不對,但又不知到底哪里不對,只好依言去沐浴更衣。
許久未睡,加上舟車勞頓,又打了好幾遍平日里只練一次的強身拳,此時他已很疲憊了,沐浴后,困意襲來,他再也堅持不住,沉沉睡去。
萬朝云那邊也沒抗住,吩咐薔薇記得早起把喂好的食材燉了,便在沐浴時忍不住,趴著浴桶睡著了,還是攬茝和余善把她挪到床上去的。
這一夜,陳謙睡得很沉,很安穩,萬朝云也沒中途醒來。
翌日,天色大亮,老夫人都起來了,萬朝云才睡醒,剛睜眼,便聞到飄來的食香,頓時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起來。
爬起來,穿戴整齊,火速洗漱,便奔了出去,老夫人見她從帳篷里出來,笑哈哈道:“可是聞著味兒來的?”
“老夫人”萬朝云大囧。
“哈哈哈哈,別害臊,老身也是,本想著再睡會,卻被這香味勾起了饞蟲,方才柳眉說,你連夜做的,你呀,別太辛苦。”她心疼的把萬朝云拉到身邊坐定,仔細看她臉上沒有黑眼圈,面色也不憔悴才稍稍放心,“我沒那么嬌貴,路上隨便糊弄便可。”
“那哪行,什么都可以隨便糊弄,唯吃不行,要做個有追求的吃貨。”萬朝云一本正經的反駁。
恰好此時陳謙也醒來,在帳篷里洗漱時聽到兩人對話,不由得輕笑,面上盡是不自知的溫柔。
睡一覺,他反應過來了,萬朝云昨日是故意的,讓他出汗,然后沐浴,疲憊到極致,沐浴時身體會得以舒緩,正好困意鋪天蓋地而來,想扛都扛不住。
不過,昨夜他睡得很安穩,睡醒后,許多鉆牛角尖的想法,突然便豁然開朗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郁氣,也莫名消了些。
洗漱后,從帳篷里出來,燒麥已蒸上,而燉雞和燜兔肉也端了上來,還煮了米飯,薔薇貼心的考慮到老夫人牙口不好,便同時熬了粥。
食香誘人,不過想起昨夜,陳謙還是有些尷尬,然而萬朝云沒事人般,他尷尬半響,便釋然了。
萬朝云都沒多想,他在這里糾結什么?
真是越發不大氣了。
只是,怎么覺得萬朝云有些忽冷忽熱?
甩甩頭,把亂七八糟的思想摒棄掉,正好萬朝云看向他,并甜美一笑,“先生,可以吃飯了。”
一般朝食不該吃這般油膩的,但出門在外,昨夜又只吃干糧,此時大伙兒也沒那么多顧慮了。
老夫人吃得最是開心,“這燒麥好吃,只可惜我牙口不好。”
“您喝粥。”萬朝云把粥挪過去,“還有雞湯,對了,兔肉您也可以吃,軟軟的,入口即化。”
她說罷親自給老夫人夾了一塊兔肉,老夫人筷子一戳,肉果然便脫落了,“真有你的,老身若被你養刁了,可如何是好?”
“那我天天給老夫人您做飯,能給老夫人您做飯,是我的榮幸。”
“嘴甜的喲。”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臉上絲毫沒有兒子丟官的陰霾,可見是個豁達而淡泊的老人。
陳謙始終注意這這邊,一切盡收眼底,心中說不出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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