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貴妃笑吟吟道“果然出色,不愧是東海班氏與武略將軍的女兒。”
史婕妤宛若幽蘭般說道“鳳凰形容的不是皇后么?”
“……以后望爾和睦于六宮,同心同德。”皇后的聲音一落,眾人又恭恭敬敬齊答“是,妾身們自省。”忽然聽皇后又道“趙才人與班才人是哪兩位?”
兩個身形窈窕的少女出列,出聲道:
“才人趙瓏華。”
“妾身班氏蘭璧,參見皇后殿下。”
只聽敬嬪忽而一笑“張才人好靈巧的一張唇舌,只是殿下與娘娘還未發話,才人就擅自出頭,是不是有班門弄斧之嫌呢?”
陰貴妃的眼中,這個聰慧的丫頭,著實是一塊璞玉,剛入宮就被皇帝晉了位的人,不管是撞的運氣也好,如今又有這樣的勇氣在坤穹殿說話,不過貴妃與敬嬪相識得最長,她知道敬嬪與張拂莘的緣故,這個形勢下,陰貴妃得體的含笑看向了皇后,全不在意一般。
皇后沉默頃刻,展露出一個中宮皇后對妃嬪慣有的寬容與賢德,茶蓋輕劃過盞中浮沫“瞧孤剛剛還訓的什么,眾姐妹應當和睦于六宮,同心同德,能見到張妹妹剛進宮就懂得相互扶持,孤也寬心。”
聽到皇后先發了話,陰貴妃附和道“正是如此。”說罷望向對面的敬嬪,很是公正嚴明道“敬嬪向來忠言直諫,也是為后宮著想,張才人知道照應一同入宮的姐妹,都難能可貴。”
這樣看,這一后一妃非常默契,絲毫不見如宮外的傳聞,二人一見面就會劍張跋扈的。
此次入選嬪御統共十人,初封兩位才人,包括張拂莘在內的三位寶林,以及封的最多的位分有選侍五位,而這兩位初封才人的秀女便是是新人中的佼佼者。
班蘭璧出身于東海班氏,前朝慈原侯四世孫女,延州知府侄孫女,戶部員外郎長女,正經的書香世家,未進宮前她的詩才名聲就流傳京宦。
而趙瓏華是都督府經歷武略將軍的女兒,可以算是京城里的新貴之府了。這一文一武的家世在普遍中規中矩的新人里實在是顯赫而出色,而張拂莘的父親不過是個撿了運剛剛在京里扎根的從六品翰林院修撰,相比之下不免有些差距,如今卻與她們兩個一同位列才人。
班蘭璧的臉色徒然一變,慌忙道“妾……不是這個意思。”
有人在暗處勾了唇角,這下可變得精彩極了,皇后與貴妃的關系本就微妙,一個憑借家族勢力空降中宮,一個元配屈居于貴妃,她們卻憑著大族的氣度與高貴的教養相處融洽,或許換個說法,是按兵不動。
張拂莘時刻觀察著場上的反應,有的流露出忐忑不安,有的僅僅只是喝茶看戲,她指尖一動,若出來解圍,不失是個能為自己結識盟友的機會,于是目光一閃挺直腰板恭恭敬敬出列道“皇后殿下鳳儀天下,貴妃娘娘崧生岳降,無不令人瞻仰。”
這個舉動讓全場一窒,新人中最高位分的三個才人已經全部出列身置殿堂中央,處于風口浪尖之上,特別是這個張才人,扭轉事態走向的關鍵人物,更是賺足了焦點,四周都投來審視的目光。
班蘭璧偏頭一瞧,這個少女進來時她就有注意到,因為就坐在自己的上首旁邊的座,只是自己矜持沒有去搭話而已,不管是想出風頭也好,幫襯自己也罷,但到底是救了場,讓她稍微松懈了一些。
敬嬪冷眼看了看張拂莘,也沒說什么,她總覺得,皇后在有意打壓陰氏和自己,對于陰貴妃,自己可是從她一進雍王府做王妃時自己就依附相隨的,如今她給了個臺階下,自己也不可能再計較下去。
皇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三位妹妹都入座吧。”
回到座位上,旁邊的班蘭璧投來一個微微示好的眼光,張拂莘只是笑笑。
第一次中宮覲見很快就落幕了,嬪妃們跪安以后都相繼散去,趙才人與班才人因出身顯赫,不缺有意結交之輩,這時張拂莘身后一個聲音響起“張姐姐留步。”
她平淡的轉過身,只見一個身量嬌小容貌俏麗的女子露出了可愛的虎牙,彎彎的眼睛仿佛月牙般“妹妹選侍柳稚,見過張姐姐,您也是住在華清宮嗎?不若結伴一道。”
張拂莘眨了眨眼,和氣道“好啊。”
一路上,這個雀躍的小女孩沖張拂莘笑道“我爹任京府經歷一職,您不知道,其余四個選侍,全都是從小地方來的,都不是京城人,所以妹妹感覺跟她們也說不上話,如今看著姐姐覺得親切多了。”
是啊,柳選侍的身世是跟自己最為相近的,因為她們的父親同樣都是貴人如云的京城小官吏,不由讓張拂莘產生了兩分親近,況且,這個柳稚性子又如此自來相熟。
張拂莘卻只溫婉笑道“既入了宮,就沒有京城與外來這一說了,都是天家嬪婦,從今往后的道路皆靠自己走的。”
柳選侍笑嘻嘻道“姐姐說的是,不過柳稚只知道,多一個姐妹多一條路嘛!”真是個小孩子,張拂莘不禁有些好笑。
從中宮回往華清宮的路并不方便,相比貴妃和趙才人居住的關雎宮,還有班才人和幾個新人居住的沒有主位的蘭延宮,華清宮的位置,就顯得地處偏僻了,不過好在,景致宜人。
一座拱橋的對面,是個金頂九鳳還天的十六抬大轎,由女官內侍在兩側執掌著儀仗,數不清的宮女丫頭環在后面,藍澄澄的天空下,那處金玉錦繞恍若牡丹綻放,恍若仙雀環飛,無聲卻恍雅樂奏響。
遙遙可見,柳選侍“哇”的一聲道“姐姐快看,這是宮里哪位貴人啊!”張拂莘看了看這盛大的儀仗,能在大昭有這等尊榮的,想必只有——
“皇太后殿下有請。”一個身材高挑,衣飾不俗,儀容恭謹,看起來四十出頭的中年女官走到她們面前來,身后跟著兩個年輕的丫頭。
張拂莘想起來,她從谷雨口中得知,皇太后身邊有一個女官叫做長孫夫人,按規矩不僅不需要向她這樣的低等嬪御參拜,相反,她還得給這位女官問好。
長孫夫人本也是高貴的金枝玉葉出身,與荀太后自幼一同相伴長大,后來卻因家道中落,只能孤身投靠于荀家,至此一生跟著太后,成為她最有力的心腹,追隨胡氏江山,追隨皇家,到頭也未嫁。
嚴格來說她并不只是太后身邊的一個貼身侍女,更是像是太后這一生最好的閨中蜜友,情同手足姐妹,陪伴了荀太后所有的喜怒哀樂,所以,在荀氏成為了大昭太祖的皇后以后,給她破例冊封了三品郡夫人的名號。
張拂莘落落大方道“長孫夫人安好,勞煩帶路。”
“長孫夫人。”柳選侍小聲道,連張拂莘一介才人都必須禮讓,別說她這個小小選侍了,太后找她們究竟是什么事呢,她忐忑不安的想,于是跟在了張拂莘的旁邊。
還沒走,長孫就語帶客氣道“煩請柳選侍止步,太后殿下邀的是張才人。”柳選侍“咦?”的一聲,張拂莘緩過神來,對她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妹妹先回華清吧。”
長孫夫人將她領到轎車前,自有小宮女扶著她上去。
厚厚的花枝繁織的內簾前,一個鶴頸延修,霜髻斑駁,一看就知道上了年紀,卻華貴不可言的女子,端坐在上,僅僅只是閉目養神,卻能讓靠近的人產生壓迫感,太后緩緩開口道“你是安國公的外孫女?”
張拂莘的表情顯得有些拘謹,因為她知道,地位極尊的人會喜歡這樣的拘謹,因為這代表了敬畏之心和嚴遵禮數“是,回太后殿下的話,國公乃妾身外祖,妾身父親是翰林修撰。”
這樣的回答恰到好處,她確實是安國公的外孫女,只是她和安國府姑且能算是那么一點的沾親帶故,而主動稟明家門則是以示謙卑。
太后睜開眼看了她,語氣溫和了許多“瞧著像個機靈的孩子。”
張拂莘聽著,低眉露出一個內斂而恭順的笑意,她并不想頂著安國府的頭銜招搖,憑白惹人增添議論。
“眨眼已經好幾十年了,如今他的孫輩竟已入宮成為我幼子之妃,真是造化。”太后嘆了一口氣,似是不著痕跡的在她的臉上尋找捕捉些什么。
這話說得讓張拂莘有些奇怪,看來也不知道安國府和皇家有過怎樣的淵源,那樣的門第能與皇室接觸往來,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心里這樣想,卻只柔順道“妾身能入宮侍奉天顏,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太后流露出絲許贊賞的神色,語調悠長“孤那個時候還沒你現在大,經常到安國府上玩去,孤記得后院里有一顆特別大的石榴樹,也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結果。”
張拂莘明明姿態是那么恭敬守禮,舉手投足間卻又擁有著能讓長輩喜歡的親和力,微微笑道“妾身并不及殿下年輕時的萬一,不過若太后殿下喜歡吃石榴,妾身每日將石榴果一粒一粒剝好,給您送去。”
這個帶著天真爛漫又嬌憨的舉動,讓太后覺得,她并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小丫頭,松口道“你要是有心,以后便來長樂殿陪著孤。”
趙瓏華也不推讓,垂下目光,恰到好處的優雅而不失謹慎的一禮“承蒙貴妃娘娘賞識”
趙班蘭璧面露謙卑一笑“娘娘過譽,您才是人中之鳳,妾身等根本望塵莫及。”
殿內的位置都是有位分講究的,鳳座下來左首坐著陰貴妃,右首坐著王敬嬪,左二就是史婕妤了,接下來是入選進宮的嬪御們,先是才人,然后到寶林,最后一片區域是選侍。所以以張拂莘的位分,是有資格坐到史芙州旁邊的。
張拂莘幾乎可以看見,這位寵妃的肌膚細膩得透光,睫毛長得如鴉翅。
訓話到一半史婕妤才姍姍來遲,皇后已多有不悅,卻不想耽誤流程,瞥了一眼后輕聲說道“史婕妤既來了就趕緊坐下吧。”
史芙州顧盼一笑,蓮步輕移到張拂莘上面一個座去,這是張拂莘頭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這位仙女般的寵妃,暗慨世上就是有人會生得如此靈動,清麗絕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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