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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的梳洗,有顧韞在的時候從來不用下人伺候。因此青杏幾個只在那邊給他們將待會要穿的衣服備好放在香籠上熏著,又將沈黎的妝匣取出,預備著待會要用的首飾。
一通忙下來,東方已是有些發白了。
沈黎心中浮起一抹興味,眸中流光碎影閃過,倒有些好奇那位能說動樓少夫人的人。“夫人是要我后日提防有人借刀殺人?”
“是。”樓夫人苦笑一聲,“話說到這里,我也不瞞夫人。我來南域兩年多,出門跟人打交道卻極少。一則是我的身份,二則是我性子執拗,不耐煩與人周旋。所以南域這些女眷里面與我走的近,還能彼此相親的實在不多。偏偏這有限的唯一一個,卻剛好入了鐘家的門。王府如今跟鐘家越走越遠,相公也多有對我勸說。但我是擰慣了的,小時候如此,大了更加改不過來,希望夫人不要以此見怪于我。”
想到前頭顧韞的態度以及烏蘞的話,她挑眉望向樓少夫人,道:“姐姐先前的話我明白了,姐姐且把心放回肚子里,我自有定論,到時候絕不教姐姐為難就是。”
兩個人又說了會話,等到中午用了飯樓夫人方才告辭離去。
到了第三日卯初,青杏幾個早早的起來梳洗了,分成兩撥人。一撥往內院去服侍兩位主子梳洗著裝,一撥往垂花門那邊去檢查出行車馬及行裝。
鐘家人?沈黎想起顧韞對鐘家的評價,不由好奇道:“不知是鐘家的哪位少夫人?”她說著又認真補充道:”姐姐讓我不要見怪,我卻想說我也是與姐姐一般性子的人。后日的宴會說不好就要出來幾句口角,姐姐跟我提前說聲,到時候也免得我傷及自己人。”
不過說到鐘家長房,雖然沈黎不大記人名,但關于鐘家她還是仔細留了一耳朵的。鐘家如今力捧的是長房的鐘原,但烏蘞說過顧韞這邊更欣賞長房的庶子鐘愿一點。
念及此,沈黎笑著道:“姐姐有話盡管說就是,縱有為難處,妹妹聽后只記在心里,也斷無旁人會知曉。”
樓夫人嘆口氣,“我這話若不當聽,夫人就隨便過個耳。只是受人之托,又于夫人確實沒什么大礙,我推卻不過方才應承下來。南域這邊的局勢,夫人想必也有所了解。您的身份特殊,暗地里想要借著這個作勢的人不少。鐘琪這樣的性子,又是鐘家人。明晃晃的現成槍炮,有心人絕對不會放過。以夫人的聰慧,想必也一定有所預料。所以我不得不多提這一句,便是關于鐘琪的。她雖性子不好,卻有一點:絕不是那種暗地里使刀的人。”
屋子里顧韞早就起了,等她們將熱水提進來就先去了耳房梳洗。沈黎昨日一直在忙著籌備府里十五日晚的各色禮事,腳不沾地的連口水都沒時間喝。晚上也歇息的晚,此時被喚醒好半天還有些迷糊著醒不過神。
水紅色的單綢衫妥帖的附在主人身上,在燈下發著淺淺的柔光。美人星眼半睜、似醒未醒,顧韞轉過屏風剛好看到沈黎這幅模樣,他收斂起心下的悸動,用剛剛還帶著水汽的手貼了貼對方的額頭。“快起來,待會過去還有好大一會鬧。得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不然身子撐不住。”
沈黎懵懵然的順著他的手蹭了蹭,等那股涼意順著額頭傳到她腦海里,她才猛地醒過神來自己剛剛在做什么。端重、矜持,“轟”的一聲,她的臉瞬間比案幾上那紅燭還要紅的多。
她悄悄抬眼看了眼顧韞,對方已經背過身往架子那邊走去了。只是聲音里,明顯帶著三分笑意。“先起來,我去給你絞個帕子凈臉。”
沈黎哪還敢耽擱,慌忙趿著繡鞋起了身。
“當然好。”
容妹妹,沈黎不由自主的彎了彎嘴角。竟然無意中契合了容叔叔的姓,使得那份私底下的依賴近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來。
鶯藍從食盒里將早上吃的早點挨個放到小圓幾上,又輕手輕腳的擺好了碗筷。“廚房里新做的杏酪鴨子粥、燕窩鴿蛋湯。里面就幾滴油汁,混個味兒不膩,主子放心多用點。”
沈黎親自給顧韞盛了一碗湯,笑著打趣道:“莊子上送來的那幾只鴨子還沒吃完嗎?我怎么瞧著這幾天的食材盡圍著這個轉了。”
“已經是用完了,今天就只一道湯了。七八年的老鴨子,燉起來十分香美。說是姑爺喜歡,所以每年這個時候都要連著幾天上這個。”鶯藍在一旁也跟著笑回道。
顧韞低著頭慢慢喝完一碗湯,這才帶著點笑意道:“都是莊子上幾位老人的心意,年年也就這么一回。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叫她們另備了上來。”
“我倒還好,不大挑嘴。只要收拾的干凈,不帶那些腥味就可以。”沈黎喝了小半碗粥、一碗湯就放下了筷子,“這杏酪搭鴨子熬粥倒是別致,云哥你多用點。”
兩個人用完早飯,漱了口這才起身讓青杏幾個服侍著換衣服。
顧韞一身玄色的金線暗紋繡麒麟的袍子,外罩水色銀絲繡褶子衫,里面的中衣只露一個亮白色的銀綢交領。他身量極高、膚色也白,性子本就端謹,再加金冠玉帶一束,更顯得劍眉如墨、氣勢逼人。
沈黎在一旁給他理了理里面的中衣交領,又接過青杏捧著的玉佩及其他掛件親自給他系上。“待會去了席上少喝點酒,你上次酒醉回來可是連著難受了兩天。”
“嗯。”顧韞點頭應了,過了會又補充道:“好。”
窸窸窣窣一早上的功夫不過幾瞬就過了,一路上馬車晃晃悠悠的,沈黎差點就此睡過去。幸好,還記著今日場面重要,一氣借著顧韞的手喝了好幾杯濃茶,方才精神好了點。
等進了今日舉辦節宴的梅園二墻門,從簾子縫隙處已經可以看到外頭垂手侍立的下人。
顧韞傾過身來,替她攏了攏披風,又在她手上捻了捻,目色溫和,“我先去了,要是席上遇到什么事,讓烏蘞她們找人去前院找我。”
沈黎點點頭,初始還沒覺得什么,等顧韞轉過身就要下馬車,她卻突然又生出一縷慌張,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伸出手拉住了顧韞的衣角。
顧韞回過身瞧見她面上一閃而過的惶然,不由心下一軟。“別怕,萬事有我在前頭擔著。”他說著忽然也覺得有些放心不下,想了想又隔著簾子對外邊等候的長安道:“去看看云府的馬車到了沒有?”
外頭長安還沒回話,已經有一道爽朗的聲音接口笑道:“我跟云夫人都到了,就等大公子帶著沈妹妹過來了。”
沈黎一聽就知道是黎玥的聲音,又聽到說云夫人也到了。瞬間顧不上先前的惶然,忙推了推顧韞,指指外邊,急聲道:“咱們快出去,別讓三舅母和玥姐姐等久了。”
顧韞嘴角彎了彎,墨黑的俊眼里閃過無數柔光,自己先撩起簾子下了馬車又親自扶著沈黎下了車去。
站在樓夫人旁邊的中年婦人大約四十來歲的年紀,穿著銀紅紗襯衫,外罩著鐵線青紗褂子,玫紅單紗裙,青色高底兒花鞋。面貌端莊文雅,看人的時候帶著一股祥和之氣。見著沈黎望過去,就對她點頭笑了笑。
黎玥在旁先上前來攜住沈黎的手,打趣道:“幸虧我聰明,知道咱們大公子舍不得夫人獨自進去,早早就請著云三夫人一道過來等著了。”
顧韞上前給云三夫人見禮,沈黎也忙迎著云三夫人的目光走過去端正福身道:“甥媳沈氏見過三舅母。”
云三夫人一手扶起她,又一手拉著顧韞。兩廂看了看,方才柔聲道:“都是一家人,無需如此客氣。我早聽云開說起阿黎你,今日一見方知云開果真福氣不薄。”她說著又從旁邊丫鬟手里,接過一個早就準備好的楠木錦盒遞給沈黎。“這是做長輩的一點心意,阿黎千萬不要嫌棄。”
沈黎忙雙手恭敬的接了,又謝道:“舅母賞賜的,定是頂好的。甥媳感激還來不及,如何會嫌棄。”
彎彎的眉兒下面一雙水汪汪的眼,粉團臉兒上時刻帶著一抹柔凈的笑。言辭應對不卑不亢,既端莊大方又帶著小兒女的嬌氣。云三夫人在心下中意的點點頭,又側首笑看顧韞一眼。“阿云先去前廳吧,別叫主人和其他貴客久等。”
顧韞恭敬的應了,又拱手道:“那云開先行一步,阿黎就托付給舅母和樓少夫人了。”
“好,你放心去吧。照顧好你三舅舅,別讓他又被人灌許多酒。”
“是,舅母。”時辰確實有些晚了,顧韞也不好再多做耽擱,只得再看了眼沈黎,帶著長安往前院那邊去了。
云三夫人等目送顧韞走了,這才轉過身拉著沈黎的手安慰道:“沒事,待會有舅母在,別擔心。”
沈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低頭。“阿黎知道。”
黎玥在另一旁攜著云三夫人的手,見此不由忍俊不禁道:“便是有事,有大公子在也不是個事了。咱們先進去吧,我瞧見那邊鐘大奶奶領著人迎過來了。”
云三夫人和沈黎回過頭去,果然見那邊回廊甬道風風火火的來了一堆人。她回過身拍了拍沈黎的手,柔聲道:“走吧。”
樓夫人稍許沉默,眉梢不易察覺地緊了緊,卻又很快恢復神色,笑道:“公子那邊想必已有略述,我提這一嘴,也不過是讓夫人有個準備。”
這明顯是有話要說,卻又因為顧慮到什么而坎坎坷坷。能讓一個爽落的人這樣糾結,未出口的話可能是于她有妨礙的。
樓夫人提到鐘琪,沈黎自然就想起了那晚顧韞與她交心時說過的話。不過如今觀樓夫人神色,想來顧韞那日還說的含蓄了。
樓夫人撐著桌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眉心處垂下來的南珠晃蕩的仿佛要墜落下來。“我果然沒看錯人,夫人的確值得我以故人稱道念了幾年。”她伏過身子,對著沈黎輕聲道:“我姓黎,是黎家排心字輩,閨名心玥。不過在此處,只取了后頭一個‘玥’字。夫人若不見棄,可以閨名呼我。至于托我說情的那位,她是鐘家長房的三奶奶,三公子鐘愿的媳婦。”
樓夫人報了自己的閨名,沈黎有心結交,自然要投桃報李。“玥姐姐口口聲聲說把我當知交故人,言語間卻仍是客氣的很呢。我名字玥姐姐是知道的,表字有些出奇。長輩寄予我一生平平順順,所以取為‘容易’。”
“這事,我倒確實聽大公子提過一句。”她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側過身去看著樓夫人。“姐姐特意提她,可是還有話要交代?”
這何止是出奇,簡直是聞所未聞。黎玥驚訝的睜大眼睛,過了好半會方才道:“雖未聽別處出過這樣的表字,卻能從中看出妹妹這位長輩的一片拳拳之心了。既如此,我往后就在私底下喚你為‘容妹妹’”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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