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無聲勝有聲,似乎是白錦兒的沉默叫裘敬蘭慌了神;她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個做了錯事被抓到的孩子——還不是普通的錯事,而是那種父母打罵了,要比不打罵來的放心多的錯事。
明明比白錦兒打著兩歲,卻雙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擺,恨不得扭斷其中的纖維似的感覺。
“錦,錦兒,”
只是在心頭堵著,向上爬,便堵在了喉嚨的地方。到最后的最后,也就只能化作一聲長久和沉重的嘆息,
從纖細的食管里冒出來。
“你,你不要不說話......”
“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幫了我的大家......”
“我就只有一句話問你,”
“你回來,是你自愿的,還是有人逼你。若是有人逼你你只管告訴我,這巍巍錦官城,我便是盡我全力,也能救你出苦海,可若是你自己愿意的,”
然后瞧見了裘敬蘭,
果然在這里。
聽見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叫著自己的名字,白錦兒只覺得心里邊有股氣,說也說不上來,說也說不出口的,
“不要說對不起,”
白錦兒總算是開口了,只是她聲音柔柔的,聽上去有些無力,
“不要說對不起。由始至終,這其實,都是你一人的事情。你不用覺得對不起別人,你要覺得對不起的人,就只有你自己罷了。”
“那我,”
“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你告訴我敬蘭,你回來,是你自愿的嗎?”
白錦兒問完這句話之后,兩人對視了良久的時間。好久好久,久的就好像,她們都忘記了這個問題的存在似的。
少女的雙眸凝視著面前的人,她的眸中似乎在說著什么,是用語言說不出來的東西,只能用情緒表達,藏在她情緒的背后,是說不出來的千言萬語。
沉默了良久,裘敬蘭微微地搖了搖自己的頭,她的聲音很低,卻還是鮮明地傳到了白錦兒的耳中:
“我自愿的,錦兒,”
“沒有人逼我......”
白錦兒抿了抿嘴。
“我知道了。”
說完,她轉身便走,沒有任何的遲疑。裘敬蘭看她竟要走,連忙上前了幾步想拉住她,可伸出的手只到了半途,卻還是僵住了,沒有繼續往前。
“錦兒!”
“我真的很感謝你,很感謝你和信平,你和陶阿兄他們為我做的!但是,但是,”
“我就是不管阿爺,也不能不管大寶啊!他年紀還小,如果沒有人照顧的話......”
“阿爺他來求我說以后不會再對我那樣子了!他還說,還說會好好待我的,大寶也來求我回家,我,我,”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錦兒......”
“怎么了妞妞?”
就在裘敬蘭追著白錦兒想解釋什么東西的時候,一道有些沙啞的男人聲音,從院子的里面傳了出來。
白錦兒這還是這段日子以來,第一次看見裘敬蘭的父親。他臉上已經沒了原先白錦兒見到的,對著裘敬蘭時候的那種兇神惡煞了——臉上掛了彩,眼尾的地方有著長長一道疤痕,
腳也有些跛,走起路來有著瘸腿似的微微搖晃。
沒想到石玉寧找的人下手這么狠,白錦兒瞧見的時候,心里也難免驚了一下。
只是,雖然兇惡是看著不兇惡了,但白錦兒覺得他那張留下了疤痕的臉,瞧著還是猥瑣,并且令人不舒服的。
裘用出來就看見了白錦兒站在自家門口,背對著自己,應該是要離去的樣子。
這小賤人丫頭片子,
別看裘用現在好像唯唯諾諾的,可是他從來沒有忘記,白錦兒從前給自己帶來的麻煩和恥辱。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還在和她交朋友,出來看見白錦兒,不禁覺得有些晦氣。
他本想啐白錦兒一口的,
可距離自己不遠處姑娘的眼神,卻莫名地叫人害怕。
哇,那是什么樣子的眼神?
恍然間,裘用看著那樣子的眼神,竟然有一種回到了那個陰雨天,那個害的自己現在走路都不利索的陰雨天的感覺。
為什么幾乎是相同的年紀,自己的女兒如此聽話,這小賤人卻有著這樣子駭人的眼神。
剛想吐出口的吐沫,男人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了妞妞,”
“是不是和朋友吵架了?”
裘用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瘸一拐地走到裘敬蘭的身邊——說是走到,不如說是要接著裘敬蘭的身子,擋一擋不遠處投來的,叫人遍體生寒的可怖眼神。
他走到裘敬蘭的身邊,故作親切的問道。
妞妞是裘敬蘭的奶名,在她阿娘還沒離開時,便經常這么叫她。這名字代表了裘敬蘭最幸福的那段幼年時光,所以每每被叫上這個名字,她原本就不堅硬的內心,便會變得更加柔軟。
哪怕是在接下里這好幾年里,待她惡劣至極的父親叫出口。
“沒有阿爺,”
“你怎么出來了?大夫說你的腳不方便走動,你快回去休息吧。”
“大寶呢?吃完了東西睡著了么?”
幾句話開口,儼然一副父慈女孝的好場面。若是一個路人從這里經過,也難免不為這樣子的父女感情動容。
除了一個人。
裘敬蘭和裘用說完了話,看著他又一瘸一拐地走進屋子,等她再轉頭回來的時候,白錦兒的身影卻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裘敬蘭怔怔站在原地發呆,看著白錦兒消失離去的方向。
三聲敲門聲過后,裘敬蘭打開門,正瞧見門外站著的白錦兒,
她先是一愣,隨后一種尷尬和窘迫,讓她在對方跟前抬不起頭的神情,出現在她的臉上。
“錦兒......”
白錦兒瞧著她,臉上的表情也甚是復雜。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么。
生氣?憤怒?悲傷?被欺騙了?還是恨鐵不成鋼?
白錦兒自己也說不上來。
或許她本來想說的,如果她昨天,在一聽見這件事情,就沖到這里,沖到裘敬蘭的面前,她可能會抓著姑娘暴跳如雷怒不可遏,然后將她狠狠地罵一遍,站在這個地方罵一整天的街。
可是她沒有,
她深知自己這么做沒什么意義,所以她特意隔了一天,才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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