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回府見過了袁王妃,到了家中,竹月將換的家常衣裳給筠娘換了。
筠娘坐下歇息了片刻,問竹月:“家里有什么事么?”
竹月接過侍女奉上的茶,遞了過去,說道:“沒什么事。只是早上外院的管事讓人來回說郡王的喜帖制好了。再有外院的帳房今日放了例錢,各處的管事嬤嬤們已經帶著人去領了,想來這兩日就能發放齊。”
筠娘喝了口茶,沉吟片刻道:“喜帖等會我拿去給蘇側妃看看,再做定奪。”說著,筠娘看向竹月,語氣中帶了幾分鄭重,叮囑她:“至于例銀,派人盯緊些,那些小丫鬟和粗使婆子的月例不能再有克扣的情況。”
竹月皺起眉頭深以為然道:“那些當差的婆子日夜照應,關門閉戶,起早晚睡,大雨大雪,主子們出入,抬轎子,撐船,一應粗糙活計,都是他們的差使。”
筠娘輕輕頷首,放下茶盞,用帕子點了點唇,吩咐竹月:“冬日里當差不易,每月多拿出幾吊錢來賞她們,這個錢不走公中,從我這里出。”
竹月忙應下。
筠娘想了想,又補充道:“這個月格外寒冷,每人多分她們一些御寒的炭火,棉衣也要充足。”
竹月得了吩咐,即刻派人去督辦。
眾婆子當月順順利利得了月銀不說,御寒的炭火和棉衣也足足的。又聽說凡是認真當差的,世子妃每月出錢額外有賞,婆子們各各歡喜異常。不曾想她們也有苦盡甘來的時候,個個激動的老淚縱橫,紛紛對著東院的方向拜了拜,心里感念世子妃的善念恩德。
筠娘知道了,暗自搖頭,她做的還不夠,府中的差事苦樂不均,還有待改善。她剛剛接手,不能急于求成,若嚴重破壞了一些人的利益會遭忌恨,從而惹出禍亂。事緩則圓,慢慢來吧!
筠娘拿著喜帖去了蘇側妃的紫玉殿。
筠娘去時,紫玉殿里坐著眾多姬妾,正圍著蘇側妃七嘴八舌笑意盈盈的出主意,珠光璀璨,滿室飄香。
脂粉花露的雜亂氣息不斷涌進鼻中,筠娘不易察覺地蹙了蹙眉。
“世子妃來了!”
眾人見了連忙蹲身見禮。姬妾們個個都低著頭,筠娘始終沒能看到她們的全貌,只覺得珠光寶氣,花團錦簇,基本上認不出誰是誰。
筠娘沒有過多打量,上前曲膝問側母妃安。
蘇側妃正倚在貴妃榻上,由兩個溫順的侍女服侍著捏腿、捶背,滿頭的珠釵寶石耀眼奪目,姿態慵懶,麗質天成,與從前眸光都帶著凌厲的鋒芒姿態完全不同,渾身散發出一股婦人嫵媚動人的風韻,明艷不可方物。
蘇側妃轉頭看到筠娘,精神一振,連忙從一堆麗人中探起身來,向筠娘抬了抬手:“本宮正與妹妹們說到你呢,你就來了!”
她說完,便催促竹月:“快將你們主子扶過來,本宮正有事找她商議呢!”
蘇側妃身后表情嚴厲的盧嬤嬤對著世子妃淡淡福了福身,一旁胭脂卻不敢拿大,笑著屈膝見禮。
筠娘不會放下心段去與一個老仆為了些許小事斤斤計較,盧嬤嬤對袁王妃也是沒有多少敬重,王爺幾次想處置,蘇側妃對她一直力保,好像十分倚重。
筠娘不慍不怒,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待她們主仆走到近前,蘇側妃轉仰頭對盧嬤嬤閑閑地道:“本宮冷眼一看,當年的小丫頭出落了越發標致了,也能幫本宮分擔重任了!”感概完又問筠娘:“你今兒為著什么事來的?”
梁氏在她這兒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筠娘微微垂眸,謙遜地回應道:“側母妃雍容華貴,筠娘望塵莫及。”語畢,笑著將喜帖遞給蘇側妃過目。
“嘴唇抹了蜜吧!還挺甜的。”蘇側妃盯著筠娘瞧了幾眼,這才接過大紅的灑金請帖,前前后后仔細看了看,半晌道:“還可以,就照這個制吧!”
她說著坐起身,將請帖收到了一旁小幾的抽屜里,與筠娘商議了一番哪些府里需要派長史親自送請帖,哪些府里派管事送請帖即可。
這期間眾姬妾一直笑著傾聽,不敢輕易插言。
沉悶刻板的談話結束后,漸漸地話題又重新轉回蘇側妃當日要穿的衣裳首飾上去。衣裳首飾一直是女子們最為關注和喜歡的話題。方才安靜傾聽的眾姬妾們紛紛笑著上前插言。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七八個女人的爭論聲不容小覷。
筠娘聽著她們說話,看著一張張或大紅或粉嫩的朱唇開開合合,筠娘臉上笑容淺淡,心里卻在想念東院的清凈。
眾姬妾見世子妃不說話,心里不安,漸漸低下聲來,慢慢閉了嘴。
筠娘被吵嚷得嗡嗡的腦仁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這時胭脂又重新引著另一波侍女們魚貫著進來,手上用托盤捧著蘇側妃新裁的華麗精美的衣袍和新打的璀璨奪目的首飾,見到那些美麗的衣裳飾物,眾姬妾忍不住上前留連,視線落上就挪不開了,不住的交頭接耳,但聲音到底小了許多。
一波又一波,也不知蘇側妃究竟做了多少套。
蘇側妃看著眾姬妾眼中流露的艷羨,露出驕傲自得的笑意。
筠娘陪著蘇側妃挑了一個時辰大婚那日要穿的衣裳首飾,終于選出兩套讓蘇側妃覺得滿意的搭配,這才得以脫身。
筠娘出了紫玉殿,看著遠處鮮紅似火的楓樹,輕輕吁出一口氣來,被香氣熏嗆得混沌一片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她現在有些理解世子爺為何不喜屋中服侍的人多了。
有的人五感異常敏銳,很淡的味道、很輕的聲音也會覺得異常清晰,想來世子爺就是這樣的人。
筠娘帶著竹月快步回了東院,突然發現那里就像一座溫暖避風的港灣,哪里也沒有東院讓她覺得舒適安心。
午間慶陽過來正房,陪筠娘一同用膳。
廚娘做了時鮮的鰣魚,還有莊子上新進的羊肉。
侍女們輕手輕腳地擺好了飯,二人挨著坐到搭著灰鼠椅搭的高背椅上。
安安靜靜地用了膳,舒適的歇下來,人也變得懶懶的。
筠娘倚在軟榻上,一面喝著熱茶,一面看著與她笑吟吟親熱說笑的慶陽。
筠娘摩挲著茶盞,輕聲問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慶陽慢慢斂了笑,低了頭,沉默了良久,方緩緩抬頭,嘴唇嚅喏著喃喃道:“嫂嫂,慶陽……不想嫁人!”慶陽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但筠娘離得近還是聽清了,她不由抬眼細細打量起慶陽。
慶陽瓜子臉,臉龐不胖不瘦,柳眉不顯柔和反而有種長劍般的鋒澤,雙眼透著精明銳利的光芒,臉頰紅潤,由里到外透著英姿颯爽的氣息。
慶陽有這樣的想法筠娘并不覺得意外,她一直沒有說破一直在等著她自己想明白。她可以等,王爺那里留給慶陽的時間可是不多了,即便她今日不提,早晚王爺也會提點她提起。
她今日問出口,只是想給慶陽先提個醒,有個心理準備。
慶陽被嫂嫂看的微微有些窘迫,有些無措,又有種說出心事后,如釋重負的釋然,唯獨沒有羞澀的情緒。
筠娘看在眼中微微嘆了口氣。
慶陽怕嫂嫂將她當成異類看待,更不想看到嫂嫂失望的眼神,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著頭慌忙起身道:“嫂嫂我有些困了,先回去歇著了!”說完立刻要走,起身時踩到了自己的裙角,險些被絆倒,踉蹌著出了門。
筠娘看著慶陽急匆匆躲避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種事強求不得,強迫她嫁人,日子過不好,還不如在家多留幾年,王府的郡主再晚上幾年也是不愁嫁的,也要她自己想通才行。
筠娘又坐了片刻,覺得有些疲累,只著里衣進了內室歇晌。
躺在與世子爺同睡的大床上,筠娘無意識的摸著絲滑錦被上突起的刺繡紋路,心里卻在想著世子爺那日的異常反應。
她自見到竇然后好像有些明白世子爺為什么會對她面露不愉,幾番試探。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她和雪薇的哥哥本也沒什么,只是把他當成自家哥哥一般看待。她從未放在心上過,沒想到世子爺心里竟然還替她記上了一筆。
自那日開始世子爺待她就有些淡淡的,留在家里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她不想與世子爺產生誤會隔閡,想著找適當的機會解釋一番。
筠娘慢慢閉上眼睛,淺眠歇息了半個時辰,再醒來疲憊感就消失了,這就是年輕的好處了。
竹月聽到動靜進來服侍筠娘起身梳洗。
下晌,甘露輕手輕腳進來,笑著湊近了些,悄聲道:“奴婢方才聽說一件大喜事,二姑奶奶有了身子,是我娘聽林嬤嬤無意間說漏了嘴,方才打發家里雇的小丫頭來報的信。
筠娘驚喜的用帕子掩了嘴,笑得眉眼彎彎。竹月更是低低驚呼道:“這可真是件大喜事!”
甘露就低聲笑道:“想是二姑奶奶如今月份淺,還瞞著人呢!”
竹月笑著提議道:“世子妃是不是應該抽空去看看二姑奶奶?”
筠娘想到要出府就有些猶豫,世子爺好像不太喜歡她一個人出府,上一次出門帶來的誤解還沒有解釋清楚。
她遲疑了片刻,輕聲低語道:“我晚上商量了世子爺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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