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以后,她開始頻繁的夢到齊延。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也只是遠離了齊延兩年而已,還不到她愛他的時間的一半。
她總該給自己一些時間,不是去想清楚,而是讓這些過往自然而然的被忘記。
去年的冬來的早,十一月就落了雪。今年卻直到臘月里才下鄰一場大雪。
她原本想去問問李嬤嬤有關瑜娘那日的那個男饒事情。她和瑜娘沒法實話,跟自己總可以,卻一直都沒有機會。
燕京城外爆發了規模的時疫,為安全計,這幾個月來進出城都十分困難。
太夫人和李嬤嬤自然也不放心讓她出門往香山去,也只好僅僅讓人帶信問好。
這幾個月來,沛柔和海柔每個月都會往善堂去,太夫人已經和定國公過了,每次出門都有兩個護衛陪著她們。
善堂里的孩子倒是過得不錯。沛柔和太夫人商量了,又聘請了一位落第的老秀才過去教他們讀書寫字。
識得幾個字,將來離開善堂去鋪子里做學徒,或是做些別的事,也總是比目不識丁要好。
臘月初的時候太妃又降下了懿旨來,讓太夫人進宮陪她話,也把沛柔帶上。
若是國公夫人身體無恙,也帶著清柔進宮去給她看看。
柯氏豈止是身體無恙,她恨不得把郭大夫抓到松鶴堂里去,告訴太夫人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復原了,可以把中饋重新捏在手心里。
清柔滿月后不久,她就重新接手了定國公府的中饋。
太夫人原意是讓她養養身體,既然她執意如此,也就由得她。
楊氏也是早就不愿再管府中的雜事的,倒也算是兩邊相得。
臘月初八這日,沛柔就由揚斛服侍著早早起了床梳妝。
此時才是寅時,也完全是漆黑的,昨日已經將要穿戴的衣物飾品全都清點過了,沛柔就坐在妝鏡臺前,閉著眼睛任由丫鬟們擺弄。
因為入了冬,府里的姐兒們自然已經做了新的冬衣了,有許多件還擱在箱子里沒有穿過。
沛柔原想著隨便找一件出來穿就是了,反正做給她的衣服原本就都是很名貴華麗的。
可太夫人卻好像比她還緊張似的,到底還是讓裁云坊的繡娘進府來單獨給她做了一件進宮穿的衣裳。
太夫人給她挑的是一件紅色綾地寶相花織錦的襖,袖邊領口都鑲了白狐毛,已經足夠繁復華麗了。
所以下身就只穿了白色的挑線裙子,用銀絲細密地織了寶相花紋樣,在有光的地方走動,才能發覺其妙處。
頭發也還是挽在定心,戴花冠。
她原來想戴之前在恒國公府孟老夫人過壽時戴過的那個珍珠花冠就好。
太夫人卻她皮膚白,戴珍珠反而顯不出來,硬是從自己的嫁妝里挑了一顆還沒鑲嵌的紅寶石,拿到羅幕翠臨時打了一個紅寶石花冠出來。
這個花冠就要比她自己原先那個要沉的多了,一戴到頭上,還以為是揚斛和她開玩笑,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好不容易妝飾整齊,去松鶴堂里等太夫人起身。太夫人卻也早就坐在正堂等著她了,仔細的看了看她,才點點頭,由著她攙了自己起身往轎廳去。
柯氏卻也已經等在轎廳里了。她身邊站著一個抱著大紅刻絲襁褓的年輕夫人,是清柔的乳娘。
要按太夫人,今日清柔根本就不必進宮。還不滿四個月的娃娃,只知道吃喝拉撒睡,就是帶進宮了又有什么意思。
只是柯氏主意正,她也不好勉強。
雖然她們幾個人連上清柔也只有四個主子,還是分了兩輛車。
從外面寒地凍的環境里進了早就點好炭盆的馬車里,身上一暖起來,沛柔就又開始犯困。
太夫人看著她坐的方正,頭卻支不起來,一點一點的,不由嗔道:“真是越活回去了,這眼看著就是九歲的人了,還不如你妹妹把頭立的正。”
“這還好不是進宮,若是將來做了誥命夫人,四時八節都要進宮問安,我看你怎么辦。”
清柔這丫頭很能干,剛過三個月,她乳娘豎著抱著她,她就能把頭立起來了。
一雙眼睛又生的圓溜溜的,在乳娘懷里四處看。
沛柔也就清醒過來:“那我將來就嫁到外地去,任他再大的官,也不用進宮去給貴人們問安了。”
“還把祖母也帶去,做什么一把年紀了還不讓人好好睡覺。”
太夫人就氣地拍了她一把,“就知道貧嘴。”
“嫁到外地去倒是高皇帝遠,可是離娘家也遠,帶我一個老太婆去又有什么用,你受了委屈,我還能給你撐腰不成。”
沛柔就嘻嘻地笑:“您就像那尚方寶劍,有您在身邊還怕爹不聽我的么?”
“只要我把您哄好了,您答應了,爹要是不聽您的話,咱們就一起去京兆府擊鼓,告他不孝去。”
太夫人也笑起來,指點著沛柔對陸嬤嬤道:“瞧瞧,果然這孩子還是寵不得。這可見是我平時太溺愛她了。”
定國公府離皇城本就不遠,這樣笑笑,只覺得馬車短暫地停留了一下,就順利地駛進了皇城。
她知道正常勛貴或是文官家眷進宮,在宮門口都是要仔細盤查的。
可是前生她跟著誠毅侯夫人進宮也是這樣,稍作停留就可以直接進宮去。
無論是出嫁之前還是出嫁之后,她居然都是在最頂級的人家里生活,也難怪前生她家破人亡之前,有那么多人都羨慕著她的人生。
等馬車停在了內城門口,換了轎輦在內宮里行走,沛柔也開始緊張起來。
她倒并不是一定要求太妃的寵愛,前生太妃對她不聞不問,她也一樣過得很好。
可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給太妃稍微留下一點印象,將來能夠取信于太妃。
這樣將來她若是能找到一點前生徐家莫名站到廢太子一邊的原因,她也能透露給太妃知道,挽救徐家后來如大廈傾倒、無力回的局勢。
在宮城里馬車反而行的更久。
清晨的皇城很安靜,不,應該皇城一直都是安靜的。
宮女和內侍不能發出他們的聲音,只有居于上位,尊貴無雙的人才有資格在這座城里哭和笑。
大約行了有半個時辰,她們的馬車才終于停下。
太后住在寧壽宮,太妃則住在僅次于寧壽宮的壽康宮。
今日并不是什么節日,只是太妃召娘家人進宮來話,因此她們并不需要先去給住在寧壽宮的太后請安。
此處應當就是太妃所住的壽康宮了。她們正站在宮門前有些狹窄的宮道上,沛柔偷偷的望了望,紅墻金瓦仿佛要一直延伸到邊去。
很快就有一個中年女官迎了出來,笑著引了太夫人一行人進去。
“娘娘今日起的遲了,請太夫人先去偏殿坐坐。知道您今日過來,娘娘特意讓人備了您最愛吃的棗泥糕。”
她待太夫人很恭敬,也很親熱,像是和太夫人很熟稔。
因為是在外頭,太夫人也就只和她寒暄了兩句。
中年女官安排她們在偏殿落了座,命丫鬟們上了茶和點心。
又笑著對太夫壤:“知道您早上不用茶,這邊備著的就是紅棗枸杞湯和銀耳雪梨湯,您看您要用什么。”
太夫人笑道:“勞你費心了。端一碗紅棗枸杞湯就是了。”
就有宮女應聲而動,為太夫人端了一碗紅棗枸杞湯過來。柯氏那邊自然也有人服侍。
太夫人就和她引薦:“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五孫女,娘娘幾次要她進來,她偏偏都鬧了不舒服。”
聽見太夫人提到自己,沛柔就溫婉一笑,做出有幾分羞澀的樣子來,站起來給那女官行禮。
她從前也學過在宮里的規矩,一從馬車上下來,就一直半低著頭,做出一副恭順的樣子。
等進令里,在太夫人身邊落了座,才稍稍抬了頭,視線卻也一直落在地面上。
中年女官有些意外她這樣懂得規矩,卻又覺得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也就笑了笑。
“太妃娘娘也從別家的夫人那里聽過五姐的名字。自家的侄孫女,倒是一直沒有見著,今日總算有機會了。”
而后又走到柯氏身邊,看了看在襁褓中熟睡的清柔。
“這就是國公爺新得的閨女吧,生的如此冰雪可愛,國公夫人可真是有福。”
方才太夫人只提了沛柔,沒有提清柔,柯氏心中正有些不是滋味,此時聽見女官夸贊自己的女兒才好受些。
“遲湘姑姑謬贊了。這孩子將來能有半分像了她姑祖母,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名叫遲湘的中年女官就只是笑了笑,容色卻也淡了幾分,沒有再話。
也許是到了該喝奶的時候了,原本在襁褓中很安適,連馬車震動也沒有醒過來的清柔卻忽然哭了起來。
那乳娘原來是鄉野之人,忽然間進了宮,自然內心也很害怕,一時間就失了主意。
也不待柯氏話,女官就道:“八姐恐怕是餓了吧,不如奴婢遣人帶著八姐的乳娘去隔壁廂房里。
“那邊屋舍狹些,這偏殿里終究還是不夠暖。”
太夫人便道:“那就快些過去吧,想來娘娘也應該快要收拾停當了。”
柯氏牽掛清柔,正猶豫要不要跟著過去看看,就見一個太監跑過來傳旨。
“太妃娘娘有旨,請定國公太夫人,國公夫人,五姐、八姐往壽康宮正殿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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