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與假，資料里面都很詳細，你可以自行判斷，實在不信的話，我允許你重新調查一遍。”

黑衣人氣定神閑地看著他，目光中滿是悲憫。

顧平生呆在了那里，喘氣聲越來越粗重。他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自己的父母竟然是被官兵所殺。

可事實擺在眼前，這一頁頁詳盡的資料，絕不是可以隨便偽造出來的。

那個他從來不愿意回想的，血淋淋的夜晚也一點點浮現在眼前。許多年幼時忽略了的細節，也都一點點被他挖掘出來。

那些人整齊劃一的動作，訓練有素的集結，還有沉默無語的單純以殺戮為主的行動。

無一不在提醒他一個被忽略了的事實，那些殺人者確實是大梁官兵。

顧平生的眼睛慢慢的變得通紅，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多年來累積的仇恨，在此刻完全迸發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

他發出低低的如野獸般的嘶吼，聲音里帶著無比的悲痛和絕望。

黑衣人靜靜地看著他，待到他發泄的差不多了，這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

“其實我與你的遭遇也差不多，曾經也熱愛著自己的國家，可這個是非不分的狗皇帝，卻把我害得家破人亡。”

他的聲音沉痛而蕭瑟，隔著人皮面具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顧平生卻深切地感受到，他的悲哀絕不是偽裝的。

“所以我要報仇，要讓這個狗皇帝得到應有的報應，還天下百姓一個公允。”

顧平生仍然在猶豫，他并沒有因為這個意外的消息，失去全部的理智。

這么多年了，他早已發現，自己這個師尊神通廣大，野心勃勃。他報仇的心可能不假，但他的目的卻絕對不止報仇這么簡單。

而他顧平生，卻從來就不是一個志向遠大之人。他只想擁有一定的實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黑衣人微微一笑，既然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上，他又怎么會允許顧平生萌生退意呢。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保護那個叫紅衣的小姑娘么？”

師尊知道他的事情，顧平生一點也不奇怪。

“據我所知，有人正準備對付她……”

這話才是石破天驚，炸得顧平生外焦內嫩，“怎么可能？”

“呵呵……怎么不可能，她那個公子最近得罪了多少人，有人要把氣撒到她身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顧平生猶自不信，“她已經離開林晏了，那些人沒理由再找她。”

“她是離開了不假，可之前在松嵐山的事情，誰人不知？那林大公子可是拼了命也不丟下她一個小丫鬟。”

說著又冷笑連連，“何況，我不信你不知道她身邊一直有人保護著。”

顧平生沉默了，以他的武功，自然能輕易地發現那些人，也知道肯定是林晏派來的。

大長公主的對頭，是當今陛下，能夠遷怒蘇芙的人，都是權勢滔天之輩。

而隱門不過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小角色，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若想蘇芙平安無事，只有兩個辦法，第一，蘇芙回到林晏身邊去；第二，他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保護她。

第一條，他不愿意勉強蘇芙，更不愿意看到她回去受委屈。第二條，除非他宣誓加入組織，否則再給他十年，他也無法護她周全。

一時心中天人交戰，陷入了兩難之中。

“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

黑衣人的聲音陰測測的傳來，腦中卻滿是蘇芙笑語嫣然的模樣。

“好，我同意。”

最終他下定了決心，抬頭目光堅毅地望著他，“我只有一個條件，永遠不要傷害她。”

師尊為人心狠手辣，難保有一天，他不會干出用蘇芙來威脅自己的事情。

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丫頭罷了，黑衣人還沒有放在眼里，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交！”

顧平生松了口氣，雖說他這位神秘的師尊為人狠辣，但這么多年來對他卻著實不錯。

而且他答應的事情，從來沒有失言過。在這一點上他還是很信任對方的。

“過兩天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與組織簽訂盟約。”

說著將另外一張紙條遞給他，“這是關于有人要對付那個小丫頭的情報，具體的細節還有待查實。”

恩威并施才是收攏人心的手段，看來神秘人很懂得其中的道理，運用自如。

顧平生飛快地瀏覽了一遍，然后便當面銷毀了。紙條的內容很簡單，只說太子屬下密謀綁架蘇芙，準備用來要挾林晏。

其他的時間地點等等都一概沒有，顧平生心頭沉重，他得盡快加入組織，好借用他們的勢力來保護蘇芙。

師徒兩個又說了些最近的京城局勢，最后神秘人表示要在他這里住幾天。

他知道師尊在京城有很多落腳點，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從來沒有在他這里停留過。

現在他答應加入組織，大約這就是師尊給予他的信任吧。

“我暫時化名張全，三天后給你辦好了盟誓之事，我再離開。”

說起來這么多年了，顧平生連自己這位師尊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是。”

揮揮手，化名張全的神秘人便將他打發了出去。

顧平生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盡管頭頂陽光炙熱，他的心頭卻一片冰寒。

過年過去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居然是死在官兵手里。

陽光下，他感覺自己心中的某處堅守轟然崩塌，一種名為仇恨的東西在冰涼的心中，吐著猩紅的蛇信。

唯有蘇芙，是他心中最后的溫柔。

他忽然想起那個被自己壓下的卷宗，尋找蘇芙的女人他也調查清楚了，是她母親的堂姐。

他現在的丈夫是東宮參贊，而且當年他們堂姐妹之間，關系很一般。

最關鍵當年蘇芙一家落難時，她沒有伸出援手，反而時隔多年，突然尋找，其中的原因十分耐人尋味。

再三考慮之后，他決定將這件事情隱瞞下來。告訴那位慕容夫人，蘇芙母女已經在十年前的白石島暴亂中，葬身火海。

而另一邊，他也沒有打算將真相告訴蘇芙，那樣悲慘而不堪的往事，她既然不想提起，就讓它隨風洇滅吧。

這世間的任何事情，只要她不愿意，他就絕對不會去做。

蘇芙，我只愿你能夠永遠拋卻前塵，活的平安幸福。

為此，我愿意身陷地獄，做一個萬惡不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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