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上坐等著,沈暖玉把隨身帶在袖子里用眉筆抄寫著的十段錦法文獻拿出來翻讀。
馨香坐在一旁,想看看自家姑娘看的是什么,又不直接看,一會斜著眼睛瞄一眼,怕沈暖玉發現似的,間隔一會又瞄一眼。
沈暖玉把紙單放下,禁不住笑說:“你想看就大方看唄,我又不是不許你看。”
馨香被說的臉上一紅,索性湊了上來,細細的看,看了半天,發現紙上面寫的都是錯字,不是少幾畫,就是少半邊,上面很少有對的字。
“姑娘這寫的是……怎么都是錯別字呢?”馨香忍不住問了出來。
當時為了抄的快些,寫的是現代簡體字,“省些紙和筆,我自己看的明白就行。”
馨香看看沈暖玉,“姑娘到底還是在偷看侯爺的公文,要是哪天被侯爺得知了,看怎么辦?”
沈暖玉覺得有必要和馨香解釋解釋了,小姑娘跟著她混,整天提心吊膽的,一點幸福指數都沒有。
“傻丫頭,你怎么知道我是偷看呢。”擺擺手,示意馨香湊過耳朵來,“知道侯爺今天為什么允許咱們回二叔家么?”
“因為……因為姑娘騙侯爺說今天是二夫人的生日——”馨香說的含糊。
她已然是在馨香那里落得個撒謊胡編的形象了。沈暖玉無可奈何的把手覆在臉上,“那不可以把二嬸娘接到侯府么?”
馨香怯懦的說:“反正姑娘總有辦法……”
“我有什么辦法?”沈暖玉再次感到無可奈何,“侯爺讓我出門,就是要我幫他刊印整理他的公文的。”
談起讓馨香覺得驕傲的話題,“父親是齊國百年難得一遇的才子,他寫的東西,別人能輕易讀得懂么?昨晚我和侯爺提可不可以把晦澀難懂的著述翻譯得簡單易懂,然后印在黃歷上日日翻看,侯爺覺得這是個好點子,并允許我試試……”
沈暖玉悉心給馨香解釋了一遍,并且要尋求她的援助,“這回你把心放肚子吧,從明天開始協助我翻譯著述,別防著我和防賊一樣了,侯爺遠比你想象的要開明大度。”想著怎樣看她的笑話。
馨香的臉更紅了起來,“奴婢原是為了姑娘好,聽姑娘這樣說,就放心了,從明天開始,姑娘讓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沈暖玉心想:這還差不多。
等到下午酉時,果然店里的小伙計過來敲門。
沈暖玉應了一聲,揉揉看得發澀的眼睛,坐在鏡子面前,把隨身帶著的脂粉往嘴唇上涂了涂,唇色變得蒼白了起來。
“姑娘你這是?”馨香不解。
沈暖玉賣關子的站起身來,讓馨香背上銀子包,兩人下了樓。
這會到了飯口,一樓打尖的人多了起來。
沈暖玉一下樓梯,小伙計就給她使眼色,往墻角那一桌的方向瞅,生怕驚動了債鬼,打草驚蛇讓人跑了一般。
沈暖玉朝店伙計露出個感激的笑,然后怕踩到裙子角絆倒了,暗處里輕輕往上提著裙子走路,走到那一身穿月白色袍子的身影旁邊,停了腳步,清了清嗓子,引起男子注意的開口詢問:“敢問是京華書店東家?”
青年男子見是在和他說話,便微微側過了頭,聲音緩緩的,“是我。”
一側頭,沈暖玉看清了男子的長相。和先時店掌柜形容,她自己腦補的長相完全不同。
她以為他是個好吃懶做,長相偏胖的宅男。這會見著,他不胖不說,反而很單瘦,皮膚很好,臉色很白,比馨香的膚色還要白一分,倒看著有點病容般的,但一雙眼睛又極清澈有神,不是商人眼睛里的那種炯炯精明,澄澈干凈的如同孩子的眼睛。
“前幾日來的那位媽媽是我姆媽,今日是五日期限的最后一日——”沈暖玉向他道明了來意。
男子聽了點了點頭,并沒有往下多說什么。
沈暖玉看看桌上的四道小菜,兩葷兩素,素菜在他這面,葷菜在他對面小廝打扮的下人那面,揚聲吩咐店伙計,“再加幾道菜。”
店伙計正在另一桌旁忙著上菜,聽到后長著嗓子應了一聲,“得咧!”
“那咱們邊吃邊聊。”沈暖玉看看正啃著雞脖子吃的男子的小廝,打發馨香說:“去為小哥打一壺好酒,好下菜。”
那小廝也算有眼力見,聽這么說,就從桌上站了起來,看看沈暖玉已婚婦人的打扮,稱呼道:“娘子坐著吧,我去那桌吃。”
沈暖玉朝馨香使了個眼神,馨香忙會意的把桌上的一盤子雞肉端給去旁桌吃飯的小廝。
“您貴姓?”沈暖玉在先時小廝坐過的位置坐下,看看自始至終不曾說話的男子笑問。
“我姓華。”男子的聲音依舊很緩,看看對面坐著的沈暖玉,說:“書店我誠心賣,娘子想什么價錢買?”
沈暖玉卻是笑著不肯報價目,倒是說到聽起來和兌店無關緊要的話:“馬上要臨近鄉試了,也不知今年有多少秀才參加考試,華老板開店鋪許多年了吧,每年鄉試的時候,可去貢院長街旁的書市湊湊熱鬧么?”當真是現學現賣,上午才和沈二夫人打聽完,晚上就要賣弄出去。
男子抬眼看了看沈暖玉,沒往下接,反倒是出乎意料的調整價格說:“要娘子誠心想買,就出三百兩銀子吧,明日交錢立契,書店里的書也同時贈予娘子。”
和聰明人說話無需繞彎子。三百兩銀子在京城買三間門市房,另外附贈一書店的書!這可真是天上掉大餡餅了,就是她手頭上沒有錢,花利息去抬借,轉手再賣,也是穩賺不賠的。
聽的沈暖玉也抬眼看了看男子,“華老板此話當真么?”
“當真——”男子說完清了清咳嗽一聲,便就忽然從桌位上站起來,不打聲招呼的徑直轉身出了客棧。
旁桌上啃雞脖子的小廝見男子起身走了,也忙放下手里的雞脖子,一面往大襟上擦手上沾著的油,一面小跑著跟上男子。
留下沈暖玉和馨香兩人,互相看了看對方。
追隨到書店門口,周圍黑昏昏的,客棧門口的燈籠若有若無的晃照過來,夜晚的涼風吹過,吹在紗衣上,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當真有點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的凄清氛圍。即使現今是夏日里的尾巴。
見沈暖玉又往書店門口挪了挪,馨香禁不住拽住她衣角說:“咱們還是走吧,這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壓低聲音:“沒準是家黑店也未可知,引誘姑娘進去,看再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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